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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就在进了腊月的时候,王夫人被从佛堂送回了他们的院子里,原因是王子腾立功了,被皇上提为正四品京师步军统领右翼总兵,领了职务之后,来到荣国府,许诺于贾政出孝之后,必然多加提携,在官场上愿意与之守望相助。这里需要说一下,王夫人虽然是幼女,却是王子腾唯一的嫡亲妹妹,在娘家的时候,就与这个二哥几位亲厚。
王子腾与这个妹妹的关系,犹在嫡长兄王子胜之上,更不用说庶长女薛夫人了。自小,王子腾便如兄如父的疼着这个妹妹长大,当日若不是实在没办法,不能因为自己妹妹,将整个种族的脸面以及家中女孩儿的前途都弃之不顾,他是绝对不会允许贾家这般对待自己妹妹的。
即便是这样,王子腾也是拼了半条命进去,甚至御医已经断言,日后必将子嗣艰难,这才立下大功,之后不顾身上重伤未愈,就来到贾家,与贾代善做了这个对他来说,毫无利益的交易。而此时,王子腾仅有一刚出生的女儿王熙鸾。王子腾夫人的心情,可想而知,心里不敢怨怪夫君,更不敢怨怼皇家,只能心中暗恨王夫人这个小姑子。
王子腾在知道自己的伤势之后,也知道对不起自己的夫人,倒是对夫人更加爱重了。为了子嗣计,王子腾找了自己的大哥王子胜,求王子胜若是日后再有一嫡子,就过继给自己,若是没有,就让王子胜的嫡长子王仁兼祧两房,让自己夫妻百年之后,有个摔盆的。
王子胜自然是答应的,毕竟,二弟可是比他有本事的多,甚至当场就表示,愿意把自己的一双子女送到二弟跟前教养,反正都是一个府里的。王子腾正在养伤,然后就要走马上任,哪有时间教养孩子,更何况,他是想要一个刚出生,能养熟的嫡子,王仁可已经五岁,记事了,王子腾自然是推脱了的。
如果,人有前后眼,王子腾若是知道之后,王县伯骤然离世,做为长子嫡孙的王子胜带着家眷去金陵守孝,回来的时候,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纨绔子弟,吃喝嫖赌、坑蒙拐骗几乎是无所不会、无所不精,于正事却一问三不知,而王子胜也再无所出,不知道王子腾会多想时光倒流回这一刻,将这个孩子留在身边亲自教养。
正所谓千金难买早知道,这个世界是没有后悔药的,王子腾也就只能认命了,为了日后有子嗣继承衣钵,王子腾也只能不停地给招猫逗狗的王仁擦屁股,只盼着王仁快点儿成亲,生下儿子过继过来一个。
王夫人被挪出了佛堂,这事儿很快就传到了贾赦耳中,贾赦到了一趟梨香苑,贾代善对此很是坚决,毕竟这事关自己幼子前程,与一个已经死了的前儿媳妇比起来,孰轻孰重,自是一目了然的,更何况,为了此事,贾赦和张家都没少拿好处,放王氏一条生路又如何?
贾赦倒是不在乎王夫人生死,毕竟双方现在已经没有利益瓜葛了,但也因此看清了贾代善,这就是个标准的士大夫,宗族、家族利益高于一切,幸亏他并没有对贾代善有什么亲情产生,在贾赦眼里,贾代善仅仅是自己儿子们的祖父,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失望之类的情绪。
没有这些情绪,不代表贾赦不能借题发挥,所以,贾赦表示对于荣国府出尔反尔的举动很是反感,要求与荣国府除了贾代善以外的人,全部断绝来往。贾代善的心一直在滴血,手心手背都是肉啊,兄弟间,毫无兄友弟恭也就算了,此时竟然连这表面情都不愿意维持了。
但是,贾赦的态度也很坚决,毕竟是荣国府先出尔反尔的,王家之前付出的代价,也仅仅是为不休弃而已,如今招呼不打一个,就这么给荣国府许诺施压,这是瞧不起贾赦,瞧不起帝师张家啊,大不了就鱼死网破呗。
贾代善无奈,只能叫来贾敬这个族长过来,众人签字画押,以后,无论是何时何地,贾赦这支与贾史氏、贾政这边的荣国府的人,无论荣辱,均无任何关系,彼此也不需要见礼打招呼,全当不认识就好。
这次签断绝书,贾史氏却一没哭、二没闹,很是平静的签字画押,只是,人有些楞楞的,完事儿之后,就在丫鬟的搀扶下,进了荣禧堂内室,将丫鬟婆子都打发了之后,打开一个暗格,拿出一个小匣子。
匣子里面是几件小婴儿的衣衫肚兜,最上面的小肚兜还是件半成品,显然是还没来得及做完的,这些衣物的针线布料都是极讲究的,巴掌大的肚兜的用料,怕是也够寻常人家一个月的嚼用了,只是上面的绣工和针脚与这布料并不匹配,可见做活的人,并不经常做针线活。
这里的东西,都是贾史氏当初给还没有出生的贾赦做的,即使她怨怪贾赦来的晚了,但也是她的第一个孩子,更何况,太医把脉之后,也说了,肯定是哥儿,贾史氏还是很期盼的,也希望贾代善能因为长子回心转意,不再去后院那两个妖精处。
只是,在怀了贾赦七个多月的时候,下边来报,夏姨娘和左姨娘分别有了三个月和两个半月的身孕了,老太太也是高兴的赏了全府下人三个月的赏钱,贾史氏这边直接气的早产了,这本就是因为怒急攻心早产,再加上她也快三十岁的人了,这般年龄,怎么会不难产?
这般挣命似的生下了哥儿,没来得及看一眼就直接晕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史氏觉得浑身哪哪都疼的跟被拆了重装一样,但还是问身边的丫鬟,是个哥儿还是姐儿?丫鬟小心的回答是个健康的哥儿,史氏这才长出一口气,赶紧命丫鬟抱过来给自己看看。
小丫鬟为难的支支吾吾半晌,才说明白,老太太怕太太身体不好,还得掌家,所以,就将哥儿抱回院子里亲自教养去了。老太太是国公夫人,无论是身份还是什么,她要亲自教养孙子,谁也挑不出个错,史氏除了感恩戴德的道谢,连个怨怪的表情都不能有。
就这样,史氏咬牙含泪,用自己的长子换了管家权,又让擅长妇科的大夫给后院的两个姨娘把脉,让郎中哥儿流、姐儿留,两个月后,夏姨娘在五个月身孕的时候,不小心流下了一个成型的男胎。
苏氏并不在意自己儿子是否有庶子,就好像她本就不待见贾代儒几个庶子一样,也不在意庶孙,但是,毕竟两个姨娘是良家妾,还是需要给个说法的,苏氏就派人去调查了,史氏当时的手法并不高明,所以很快就有了结果。
看着在自己怀里吐泡泡的金孙,苏氏找了一个替罪羊,又给夏姨娘一些补品首饰,算是给了说法,姨娘的地位也就比丫鬟高点儿,尽管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也只能咬牙认了。但是,苏氏还是将证据送到了贾代善手中,又罚了贾史氏闭门抄经。
贾代善更加不在乎自己是否有庶子,他去两个姨娘那里,也只是图个年轻刺激,本身还是敬重喜爱嫡妻史氏的,看到证据的时候,也只是不喜罢了,但是也没说什么,只是到夏姨娘处安慰一番,滚了两回床单,又给了一些首饰之类的,也就算了。
在贾代善看来,自己这是向着妻子史氏,但是史氏却被他的做法恶心透了,又气又怨的史氏一个激动晕了过去,大夫过来一把脉,很好,这刚出月子就又有了,可见贾代善是多努力了。当家夫人有了身孕,自然是不用再禁足抄经了,苏氏听到消息,可有可无的一挥手,赏了下人三个月月银也就完事儿了。
史氏一看,这就更气了,姨娘报喜,赏下人三个月月银,自己这当家夫人有了身孕,竟然也只是赏下人三个月月银就完事了,史氏对此算是彻底恨上了苏氏,只是,她却忘了,自己动了贾家子嗣,再不在意庶子,那也是贾家血脉,苏氏没放手收拾她就不错了。
对于史氏因为肚子里的孩子免了被禁足抄经书而喜欢疼宠一些,这个大家是可以理解的,但是,对于史氏因此不仅怨恨婆婆苏氏,更是因此迁怒不喜长子,恨不得长子跟婆婆一起去了的想法,大家就实在想不明白了。
从这以后,史氏一边让人勾着贾赦玩闹,荒废学业,一边不着痕迹的给贾赦在贾代善耳边下舌,让贾代善从心里认为贾赦顽劣不堪教化,还按照贾代善的喜好塑造自己跟前的贾政,以期他日能让贾代善决定,将爵位传给自己的二儿子。
可是,当心愿达成的时候,史氏却发现自己的心很难受。史氏拿起剪子,开始剪碎匣子里面的小衣服,史氏一边大笑着流眼泪,一边说道:“老死太太,这回你算是如意了吧?你终于算是彻底把这个小崽子带走了,只认你这个祖母而不认我这个母亲!你为了让那个小崽子与我离心离德,将那些证据送到他面前,我还以为自己这个母亲能让小崽子相信我是有苦衷的,还在一边沾沾自喜,却忘了,让你这虚伪的老不死的养出来的玩意儿,能好到哪里去?”
第17章
因为贾代善名下的国子监名额已经被贾政用掉了,为了表示诚意,王子腾在王夫人出了佛堂的时候,就把自己家国子监的名额给了贾珠,只待贾珠年龄到了,并开蒙就可以去读书,有了这茬,不仅本就疼宠二房的史氏高看了王氏一眼,就是贾代善都难得给了王氏好脸色,就在这样的情况下,王夫人发动了,于大年初一子时末生下一女。
史氏因为自己的金孙前程有着落,自然是喜爱这个喜上加喜的孙女,贾代善虽然并不在意一个孙女,但也是高兴的,史氏看贾代善高兴,却只是照例赏了些东西,就没有其他表示了,于是笑着说道::“这大年初一生的丫头,日后必是有造化的,又是家里的第一个女孩儿,干脆就叫元春吧?”
贾代善无可无不可的,不过是个小丫头,爱叫啥叫啥呗,也没多想就点头答应了。史氏一看,更是高兴,又问道:“老爷,你看这元春是家里的嫡长女,这洗三是不是应该大办?”贾代善刚要说随意,就听下人来报,贾赦带着贾珍和贾瑚、贾琏在梨香苑,等着给贾代善请安,贾代善立即想起来了,自己家还在孝期,于是呵斥了一句,将洗三、满月、百天并周岁宴都免了。
史氏被气的浑身发抖,捂着胸口看着贾代善出门,连声哭骂道:“畜生,我怎么生了他这么个畜生,处处克我!乌鸦尚知反哺,他却只知道和我对着干,这般不孝子,简直禽兽不如,老天爷怎么不一道雷嘎巴一下劈死他?生了这般孽畜,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坐在下边的贾政,赶紧跪地膝行到史氏跟前道:“母亲,千万不要这般说,若要是因此伤了身体,元姐儿个小人儿如何担得起?这不是要折了她的福分吗?一个小孩牙子,什么洗三、周岁的,都是可过可不过的,没得为了个姐儿惹得老爷、太太不开心,这就是元姐儿的罪过了。”
听了这话,史氏这心里才痛快了点儿,史氏用帕子擦了擦眼角道:“还是我儿孝顺,那个畜生但凡对我有那一丝一毫的孝心,我就是历时死了,也是情愿的。算了,他哪有那份心,要是有,又怎么会拿走府里那么多东西之后,不知帮扶你一二不说,还彻底断绝了关系。罢罢罢,他心里自来没有我这个母亲,我也就当自己从来没生过他就是了!”
贾政架火的劝着史氏,惹得史氏恨贾赦恨不得贾赦历时死了才好。史氏恨贾赦这是世人皆知的,贾政对于贾赦,却是真的又妒又恨,贾政从小就知道,日后这诺大的荣国府都是自己的兄长的。
看着从来不喜欢自己的祖父、祖母对贾赦千娇百宠,看着贾赦呵奴斥俾却被奴婢们恭维着,而自己为了能得到父亲的好感,却不得不做出君子端方的样子给世人看,所以面对贾赦的时候,贾政一直就是带着骄傲不屑的面具羡慕又自卑着。
其实不独贾政这般羡慕嫉妒着贾赦,就是千娇百宠的贾敏又何尝不是如此?都说穷养儿、富养女,但是老太太苏氏在世的时候,如果说贾敏是一脚出、八脚迈的千斤,那贾赦就是根本不用出脚,有都是人抬着走。
而作为次子的贾政,只能身后跟着两个小厮伺候就算了。一对比,那就是嫡长子跟庶子间的区别一般,真不像一母同胞的长子与次子间的区别。此时,想起这些,贾政就不尤得跟史氏抱头痛哭。至此,贾史氏心中是真的再没有贾赦这个人了,除了她想要贾赦帮忙的时候。可惜,她想用贾赦,贾赦可不想被她用。
荣禧堂的事情,片刻之后,王夫人在产房内就知道了一清二楚,恨得王夫人掰断了自己的手指甲,王氏身边的陪嫁奶嬷嬷赶紧那把剪刀过来帮着王氏处理指甲,然后劝道:“哎呦,姑奶奶啊,您要是心里不痛快,就捶老奴两下出出气,哪能跟自个儿过不去?您现在可是在月子里,这要是坐了病,可是一辈子的事儿啊!”
王夫人这时还做不到后来那种处变不惊的菩萨脸,听着自己的奶嬷嬷的话,直接委屈的趴在奶嬷嬷怀里哭道:“嬷嬷,您说,当初贾家那么对我,要不是二哥跟我保证,个把月的必然救我出来,让我好好养胎,我都坚持不下来了。贾家现在占了二哥这么大的便宜,不说补偿我一二,竟然让我的元姐儿这般委屈!”
奶嬷嬷叹气道:“太太啊,您怎么还看不出来,这女人嫁人之后,可不就得娘家硬气,这才能给你撑起腰来,幸亏咱家二舅老爷有本事,又跟太太亲厚。以后,只要二舅老爷好,这家里就没人能为难您,您以后的好日子还长着呢,犯不着为这一时之争。”
王夫人起身,用帕子拭掉眼泪道:“嬷嬷的话,我怎么会不明白那?我就是替大姐儿委屈,这要是早前我还是荣国府二太太,咱们也不争这些了,如今老爷可是正八景儿的继承人,大姐儿就是荣国府的嫡长女,怎么却比那些微末小官家的庶女也不如了?”
犯了牛心左性的王夫人,根本不听什么孝期不孝期的,毕竟,除非是在百日热孝之内,谁家在老人孝期内添丁,虽然不能大办,但是,亲朋故旧摆开一桌庆祝一下也是不碍的,如今这般,不过是给贾赦个交代罢了。
王夫人是越想越气,自家为此,给了张家和贾赦那么些好处不说,就是荣国府里,这些本该是自己珠哥儿的东西,也挪出了大半给了贾赦,他怎么还不依不饶的,真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王夫人这么想的,自然也是这么跟奶嬷嬷说的。
只是,她没想到,这些话却被偷偷跑过来的贾珠听个正着,贾珠虽然小,但是,家里的变故他还是感觉到了的,他之前也听到自己的奶嬷嬷说过,等自己母亲生完肚子里的弟弟或妹妹之后就会被处死,然后爹爹就会迎娶继母,而自己的祖母已经开始给自己的父亲寻访继室人选了。
那些下人私下里也都在说什么,到时候继母将自己父亲的心笼络过去之后,就不会再重视自己,还有,继母日后有了自己的孩子,肯定会想办法将原配的孩子弄死,给自己的孩子挪地方。后来,伺候的下人们,每次看到他,行礼的时候,都是眼中带着怜悯的。
贾珠对此怕的是惶惶不可终日,也因此厌恶这个即将害死他母亲的弟弟/妹妹很厌恶,直到舅舅升官后,母亲安然出来,下人的态度又彻底变了,比母亲没出事儿之前,对他更好也更恭敬,他因此对自己的舅舅是打心眼里亲近。
贾珠对王夫人肚里的孩子有意见,这还是王子腾看出来的,王子腾很喜欢这个聪明的外甥,比喜欢侄子王仁更喜欢,如果不是不同宗不可过继,另外贾珠又是王夫人的长子,未来贾家的承重孙的话,王子腾其实更想把贾珠过继来。
所以,王子腾不希望自己的外甥被仇恨误导,日后像贾赦和贾政兄弟那样,所以,王子腾对贾珠说,若非他母亲有了肚子里的弟弟/妹妹帮着挡了一下,他母亲怕是会直接处死或者送去家庙做姑子,根本不会给王子腾匀出时间救他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