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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展颜一笑:“这有什么难的?”
林沫站起来,同她一揖到底:“那就多谢妹妹了。”
黛玉命林福家的去回贾府的话,只说自己在孝中,不便打扰,又有家里最近搬迁,琐事繁多,他们兄妹俩有些手忙脚乱,外祖母的好意心领了,只是实在不应当过来云云。
黛玉是颇有才情的,贾家的园子造的再好,要赋诗留念也轮不到她,自有宝玉要去给贾府长脸,好让老太太等炫耀一番。因而听说自己家里也有些亭台楼阁,还教她来拟,不免多了几分期待。
倒是贾家,元妃省亲带来的那些荣耀登时就越过了林沫带给他们的不自在,林家的车马从状元府往侯府一趟一趟地搬运时,偶尔会遇到几个贾府的奴才,一个个混得跟主子似的,林沫看了实在是好笑。
住进侯府没两天,朝堂上出了件可大可小的事情。
甄家被抄了。
甄家一直是金陵的土皇帝,富可敌国,接驾四次的荣耀被不少世交拿来说了又说,只是树大招风,他们家的做派确实叫人生厌,林海去世前给皇帝上了封折子,用了近万字痛陈世家弊端,从卖官卖爵说到强抢民女,从子弟生事说到结党营私,更在盐政这一块多有伸手,上克下扣,中饱私囊。是以圣上大怒,借着甄家欠户部银两不还的由头好好地查了一番,结果甄家的黑幕委实太多,连皇帝都痛呼蛀虫。
帝王的怒火来得又快又急,无论是甄家,还是同他们交好的勋贵世家们,都没有来得及准备。
水溶在早朝的时候,同所有大臣们一起跪拜在地,终于提起胆子偷偷地抬头看了一眼,九五至尊坐在正大光明下面,脸色阴沉,双手握拳,却是势在必得的架势。
他复又低下头去,心里暗自庆幸。
忠顺王从来不上朝。他输给了自己一直瞧不起的兄长,顺便又是个输不起的人,所以一直就称病,皇帝也乐得如此,所以这跪拜了一地的人,并不太清楚忠顺王的意思。
但是水溶看清楚了输赢。
林沫在家里听说了这事,乐了一刻钟,仍继续悠哉悠哉地过日子。他因为守孝,已经在家里过了大半年的悠闲日子了,同年们有的找了自己的站位,有的过于刚正被老狐狸们刷了下去,而甄家的事儿只是开端而已,皇上同忠顺王的争夺已然拉开帷幕。
借着守孝躲过三年被炮灰的可能,而三年后,正是皇上用人之际,也是他大展宏图的好时机。
甄家的败落是必然,而贾家的紧张看来就有几分意思。
贾家同甄家根基都在金陵,一起起家,同气连枝,不说牵一发而动全身,至少互相照应了这么久,甄家一抄,贾府上下就惴惴不安,贾母亲自进宫见了趟贤德妃,奈何元春也不大清楚前朝的事。这几个月皇上来她宫里着实不多,她虽一心讨好华太妃,不过太上皇去华太妃那儿也渐渐少了。不过既然祖母同母亲来问,只得宽慰道:“甄家的事,本宫也不曾听过,不过甄家是甄家,同咱们家有什么相干?”
王夫人愁道:“虽是这么说,但是……”
“宜人,”元春敛容道,“甄家同我们家并无关系。”
她的声音冰冷中带了些决断,王夫人犹自不知,贾母已经反应了过来,拉了一把王夫人要她噤声,方才笑道:“娘娘说的是,老身不过是担心娘娘在宫里闷了,同娘娘唠叨几句家常话罢了,甄家同我们本来也没什么关系,有娘娘这句话,我们就安心了。”
然而不得不说,百足之虫,虽死不僵,甄家被抄了没几天,不知道是谁查出来这事还有林海在里头,倒也没明说,只是都察院御史上了个奏折,说是林沫过继给林海的事不符合律法。而后又说,林海上书甄家贪污,但是甄家抄出来的家产却没有达到他说的数额的零头,这林海有欺君的嫌疑。
林沫被通知上朝陈情的时候,很是无奈了一番。
他实在没想到忠顺王的手笔会这么幼稚。
卯足了劲等着人家的榔头来,却发现对方拿错了枕头,这种感觉是什么滋味?他把自己封侯的紫袍翻出来穿上的时候,心里委实不对劲。
过继这种事本来应该是户部管的,不过林沫当时过继给林海是皇帝的主意,又担着个爵位,所以这么简单的一件小事居然被搬到了朝堂上来讲。
不过,讲完了过继,才更有机会讲甄家的事,忠顺王派系的算盘打得也不算赖。
这府里只有两个主子,有什么事自然瞒不过黛玉,她一听说了就去看了林沫,一双眼睛哭得泛红,摩挲着林沫的手说不出话来。
林沫安慰她:“放宽心,没有事的。”
黛玉哽咽:“哥哥!”
她除了这声哥哥便再不说话,林沫却是听明白了,她这是在害怕自己离开。心里一暖,抚上妹妹的头顶:“你别担心,咱们是兄妹,我做哥哥的,一辈子都是你哥哥。”
黛玉含泪点头。
林沫叫闻歌等几个好生伺候姑娘休息,才整整衣冠,准备上朝。
他其实很期待,在那个地方大绽光彩。
第9章 宜德殿泰隐问御史,侯爷府紫鹃听教诲
林沫等在宜德殿外头的侧门口。他无职,就算那个侍读学士的职位在,也不够上朝的,所以就等在这里,等里头辩个七不离八的,再宣他进去。
偏偏得一大早就过来。
天气有点热。林沫有些怀念自家放了冰盆的马车,眯着眼睛想了半天,他低下头去玩自己的手指头。
忠顺王的想法其实他猜得到。
林海原先的爵位是二等轻车都尉,还没有子嗣继承,王候遍地的京城里,这样的情况确实有些叫人看不上眼。如果说林沫不该过继给他,那别的不说,至少林家的香火断了,那一等靖远侯的爵位也得彻,到时候他们对林海为官的绩效说些什么,就压根谈不上非议侯爷的父亲。不然林沫左性上来了,能叫那些说林海行事有缺的老家伙一顿不好。
更何况,林沫本来就跟林海八竿子打不着关系,实在犯不着为他得罪大半权臣,他们的算盘打得劈啪作响。
然而林沫并不这么想。
他站在偏门外,想的是文人气节。寒窗苦读数十载,为的是上报国家下扶黎民,文人,最重的便是声名。林沫感激林海,他不乐意这个父亲走了还要被人说三道四。
虽然水溶说,林沫的一等侯位其实真正来自于圣上的喜爱,不然就算他是林海的亲生儿子也最多是个三品县侯了,然而林沫觉得,如果没有林海,那他需要多走很远的路。
如果没有林海的这个爵位摆在这里,皇帝再喜爱他,也不可能给一个新科状元爵位的。而林海,无子,有爵,因而,他几乎是省略了那中间的二三十年奋斗一步登天了。
这是天大的好处,他必须得报答的。
林沫向来是个有良心的孩子,先生养他,他奉先生为父,皇上用他,他替皇上分忧,林海助他,他则要保林家无恙。
宜德殿里,大太监王平扯着嗓子喊道:“宣靖远侯入殿——”
林沫在尖锐的宣召声中从容迈进大殿,恭敬地给皇上行了大礼。
“爱卿平身。”皇上的声音辨不出来喜怒,“李卿说你过继林如海不合律法,你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