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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初闻言福了福身子:“谢姑娘关心,姐姐应当是一切都好的,夏掌柜的一家我们先前也见过,最是和气,姐姐嫁过去了什么都不缺,也有体面,还得多谢姑娘呢。“
黛玉奇道:“咦,你同闻歌?“
“她原本就是我的亲姐姐。“云初笑了笑,敛下眉眼,轻声问静娴,”大奶奶,我去叫人给薛家回话?“
“去吧。“便是静娴也觉着有些奇怪,家生子一家子姐妹服侍爷们也不少见,但是闻歌和云初也算是下人里有头有脸的了,居然到如今才知道她们俩是亲姐妹。倒是黛玉闻言细细地看了一眼云初,见她颜色俏丽,虽收敛了不少灵气,却依旧显得伶俐俏皮,眉眼同闻歌倒真有几分相似,不过一个温和,一个轻灵,若非说出来,是看不出有什么关联来。
“那奶奶同姑娘都去?大爷同我们三爷呢,去不去?可还有什么话要说给薛家听?”云初又问。
“都去,他们爷们也都去。”静娴点头。
云初于是走到了廊外,伸手招来一个小厮:”去找申宝家的,叫她安排个伶俐些的人去荣国府,给薛家的太太回话,我们大爷、大奶奶、姑娘、三爷都去,薛太太有什么话要问,知道的就回,不知道的别多嘴。快去。回头叫申宝家的赏你果子吃。“
“这丫头不简单呢。“静娴看她在廊下婷婷的身姿,对林澈道,”三弟运气格外好。“她心里道,就是不知道日后三弟妹的运气好不好了。
云初在廊下等了一会儿,听到小厮回复:“李姐姐叫田婶子去了。便笑盈盈地问:“田婶子?是你姐姐的干妈吧。那我进去回奶奶,你辛苦一趟了。”正要往里走,却忽的看到林沫慢腾腾地往园子里走来,身后跟着两个撑着伞的小厮,不觉笑道:“大爷回来啦!”又看了看天时。
“没下雪,只是风大,叫他们撑着伞挡挡风罢了。”林沫越过她,也不要人服侍,自己进了屋就脱了外头的披风,扔给随后跟进来的云初挂好伸出自己的手指,伸进了林澈的衣领里去了。
林澈被冻得冷不丁缩起了脖子:“哥,你干嘛!”
“哈,小孩子就是小孩子,身上暖和。”林沫又捂了捂手,这才把手缩回来,笑嘻嘻地坐下来,“我刚刚回来的时候看到人去给宋太医送帖子了?约的是明天吧?”
林澈回道:“是。”
黛玉看着他们兄弟两个亲近,心里微微发酸,把自己的手炉递给林沫,林沫笑道:“你自己捂着,我没事。”然后摸了摸她的脑袋:“还在画画呢?我前几天就好奇了,你们两个怎么天天在一处画起画来了。”又指着一处道,“此处留白方好。”
静娴撇嘴道:“此处两片闲云,最是洒脱闲逸,若是空了,岂不是显得过宽?”
林沫倒是不在意,只是继续揉了揉黛玉的头:“大冷的天,也不怕手指冷着,可惜你不能吃辣,水溶今天刚给了我一个湖南厨子,说是做得一手好菜,这大冷的天,吃个锅子也是好的。”
“其实我上次给姐姐把脉看过,这几年肠胃调理得不错,不过姐姐既然有咳症,确实吃不得太辣,不过涮一涮再吃应该也没有妨碍的,锅子里头加点温补的东西,一起吃着很是热闹。”林澈插嘴道,“方子我前几天给你看过的。”
林沫道:“君子远庖厨,跟你说过多少遍,不要自己研究这些东西。”说是这么说,语气里却没有责备的意思。他又看了眼静娴:“北静王妃还好?”
“一切都好。”静娴应道。
“我要多一份的牛肉。”林沫接着吩咐道,“好好地腌过,没了腥气就好。”
第73章
宋太医自从收了林澈这个徒弟,心里也是高兴的,他早年与林清共事过,知道林清的本事,悄悄林澈,也是勤奋聪明的。何况,靖远侯亲自带着弟弟来跟他磕头拜了师,也是个体面。不管怎么说,林澈这么个世家子弟跟着他,也是上面对自己医术的肯定。只是元妃不动声色地透露出要拉拢林澈的心思时,他也一时想着,要明哲保身。
太医院的太医最忌讳的事情,就是和后妃有任何的牵扯。谁知道那深宫大院里头人是怎么想的?谁知道那些美丽的女人什么时候会露出狰狞的表情来?但是林澈不一样,他出身林家,精通医理,也熟知毒物。当年林家先祖凭肉眼看出太祖被前朝公主下了毒,救了太祖皇帝的命,转而辞官回乡。而曹源、曹演兄弟二人当年立下战功,也有不少传言,说是这兄弟二人毒杀前朝炀帝,甚至太祖为了安抚前朝人立下的幼弟听说也是这二人谨遵圣意动的手。
宋太医向来谨言慎行,如今后宫并不像太上皇那时候一样的血雨腥风,元妃也算得上是份位高了,何况抱琴也没说错,靖远侯都是元妃的表弟,何况是林澈。
林澈什么也没有应下,他转身就请了假回家,过了几天,靖远侯府的下人送了一张请帖来他这儿。
他原本以为是靖远侯要请他,谁知到了侯府,却只有林澈一人,坐在园子中的梅林小亭上,一身二色金百花暗红箭袖,外罩大红双排褂,束着镶玉紫金冠,远远地看着,同园子里白的黄的红的梅花几乎融于一体,更衬得年少天真,一团贵气。
“师傅请坐。”林澈迎出亭来,请宋太医坐下。宋太医见他身后跟着四个丫鬟,都是低着头不说话的恭敬模样,心里也产生了一丝轻视:“你也有好几天没来太医院啦?”林澈笑嘻嘻地撕开一个小酒坛的红纸封:“正要同师傅说,其实母亲已经回了山东,不过哥哥嫂嫂听说了一些事,叫我在家里住几天。没能去同师傅告假,实在是过意不去。”
“这是为何?”林家如今确实不缺太医院的这点俸禄,也不缺太医的这点体面,善仁堂好善乐施,林氏子弟宅心仁厚,医术精湛,走到哪里,名字就是招牌,很不必如他们这样的需要走出去说一声“我乃医官”之类的话来。但是林澈既然已经进了太医院,还一直勤勤恳恳的,实在不像是会随意任性的人。
林澈笑道:“大哥说,从来没有听说贵妃的大宫女来见小太医的情况,我还没定亲的,名声重要。”
宋太医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好像靖远侯妃与元妃从前便有了矛盾。
当日景宁郡君随和惠大长公主进宫,直截了当地拒绝向贵妃请安,并说出了“没有从妾室那儿论亲戚”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然而出乎意料的,最后竟是贤德妃被禁了足。和惠大长公主在宗室中声望极高,毕竟年龄和辈分摆在那儿,公主在的时候,便是太上皇也会多宠爱景宁郡君几分,只是没想到,公主回了山东,已经嫁为人妇的孔氏竟然还是这么大胆么?
林子伸出忽然转出来几个小丫头,年纪都不大,穿着一色的葱黄棉袄嫩绿色棉裤,更衬得娇嫩可爱,林澈身后有给丫鬟迎了上去,接过她们递上来的一套酒具,回到石桌前,洗净了手来温酒,那几个丫头也不走,收集着梅上的露水,随时听着林澈这儿的吩咐。
“三爷,云夕姐姐问,下酒菜可以上了么?“一个丫头细声细语地问。
宋太医不禁感慨道:“你这日子过得倒是畅快,若我也同你一样,有这么些个人伺候着,不缺吃不缺花,我也懒得去当值了。“
林澈不动声色地道:“师傅尝尝,这是我老家的酒,孔大哥上回送过来的,这酒名唤梅花泉,是取趵突泉水酿的,口味颇是绵软,我大哥就爱喝这个,我同嫂子说,师傅素来好酒,得准备些浓烈的好酒才是,可是嫂子说,师傅明儿个还要当值,还是喝些淡的,这酒味儿格外好,师傅,请。“
“当年我初入太医院,你父亲也曾经拿梅花泉欢迎我。“宋太医轻呡了一口,”味道却与当年不甚相同。“
“每家酿造的法子不一样,“林澈应道,”父亲也曾经提过师傅,我那时候年纪小,记不太清楚了,大哥却记得,同我说,父亲与师傅交情破好,便是看着我父亲,师傅也必会庇我平安,有师傅在,他也敢放我人生地不熟地在一片陌生人里去闯荡的。“
宋太医心里一凛,抬头看着林澈,见他依旧是一副憨厚天真的笑颜,忍不住想到,这个小徒弟是林先生的儿子,是林小侯爷一手带大、亲自交到太医院的。林小侯爷如今也算是站稳了脚跟,他对这个没有继续从医道的好友之子并没有多了解,但是也算是结识了不少达官贵人,个个提起林侯爷来都说是好容貌好性情好手段,却偏偏一个个地又说不出来他究竟是怎样的手段怎样的性情。林家三子,林二他是没见过,然而看着林三也不是省油的灯。
“今天请师傅来,还有另一件事,我姐姐因着父母身子的缘故,气血微有不足,想着师傅是这方面的行家,求师傅帮姐姐看一看,开个方子。”
若要说补气养血,宋太医还真不敢在林家人面前称行家,不过人家做徒弟的既然把台阶都铺好了,他一个做师傅的当然不能妄自菲薄,随口应下。
林澈笑着拍了拍手,身后的几个小丫头忙温酒,手脚麻利,端菜倒酒之间竟然不闻一丝儿声响。宋太医道:“以前听内务府的人说,他们训练小宫女,都要练到放磁盘儿在石桌上都听不到一丁点儿声音,我还想着,若是这样,该多无趣,不想你家里也差不得多少了。”
“这些丫头原并不是我家的,本就是宫里赏给嫂嫂的陪嫁,看着年纪小,其实辈分还挺大。”林澈道,“因为她们年纪小,宫里也没给份位,算不得女官,我这趟来没带几个丫鬟,嫂嫂盛情难却,也就斗胆用一用。”和惠公主会给宠爱的孙女陪嫁女官是谁都能猜到的,但是皇后也赏了就耐人寻味了,还是赏的没有份位、不足以给郡君撑腰的小宫女,看着倒不像嫁侄女,像是专心替侯爷娶妻了。
宋太医一边想着这些贵人的心思还真是难猜,一边又忽然想起来,他一直以为软糯可欺的小徒弟,到底也算是个拐弯抹角的皇亲国戚了。
吃过了酒,又闻了一会儿腊梅香气,小丫头们奉上茶来,林澈亲自服侍着宋太医用过了茶,才叫过一个小丫头来:“去跟王嬷嬷说,我一会儿陪师傅去给姐姐看看身子。”
“是。”小丫头应了一声,往园子里去了。
宋太医定了定神,跟着林澈走过几条小道,进了一间五进的小院子,见此处虽然幽静,但日照充足,极是暖和,有心称赞,却因为这是侯府贵女的闺房不敢造次,心里也不禁想到,林家对于养生果然是有家底儿在的,竟有些班门弄斧似的紧张了。只是林家几个孩子到底还小,便是从娘胎里出来便开始看医书,到如今能看过几种症状?何况林清去得早,孩子们缺个授业解惑的教导者,倒是真真遗憾了。
进了院子,只见屋里立了十几个才留头的小丫头,穿得花花绿绿的,凑在一起做针线,看到林澈进来了忙起身请安,林澈没说什么,倒是扔了把铜钱在桌上:“紫鹃姐姐不许你们玩么?大中午地就低着头,小心脖子疼,姑娘在里头?”小丫头们笑着谢过三爷,推着他们进了里屋。
黛玉已经换好了见客的衣裳坐在床上,紫鹃等守在床边,将帘帐放下,宋太医和林澈进来,只见到两个穿着浅紫绣粉花掐边短褂袄的丫头立在床前,忙低下头去,雪雁轻声道:“姑娘,三爷和他师傅来了。”
“有劳宋先生亲自跑一趟,天冷,雪雁,给先生沏茶。”宋太医只听到一声轻轻柔柔斯斯文文的女声,忙道:“已经喝过茶了,姑娘身子要紧,不如老夫先给姑娘把上一脉?”
“先生平日里照料三弟颇是辛苦,如今又为我跑这一趟,不喝杯茶歇歇脚,叫我们怎么过意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