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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林沫觉得水浮这人又虚伪,又不敢承认自己虚伪小气,实在不像什么大丈夫,但比起他的兄弟们,这位秦王却更像是能稳固朝廷的,但若是他真的跟吴家有仇呢?
吴廉水跟柳国公、荣国公之类的靠军功封爵的还不一样,他十六岁从军,如今已五十有六,四十年来未尝败绩,即便白骞这样张狂的,也不敢说自己能跟吴大将军相提并论。他看水浮不爽,可跟林沫这种人看水浮不爽不同。
但说真的,不说别的,就是胆量、儿子,也该是水浮。
搁了别的皇子,若真的被把持了朝政,可真没意思了。
但是林沫到最后还是记得醋了一醋,把水溶打发走了,心里也不明白自己在想些什么。从他这么个曾经和水浮有隙的人的角度,那吴廉水跟水浮甭管是真假不合,他坐山观虎斗总没有坏处。更何况,他的侯爵、身份都是皇上给的。就如同水溶所说,他北静王府比其他三王略高贵些,也不过是占了个姓氏的便宜。他们这些人,再自以为是也该明白,没了皇家的恩宠,他们什么也不是。
吴廉水呢?他心里有这样的忌惮,或者说是感激吗?
难怪听静娴说,吴贵妃病好了,开始出席宫里头的宴席了呢。
但这吴廉水也真有意思,白骞同他都是武将,年纪辈分更长一些,他初出茅庐的时候白骞已经打出了名声,但仍对吴廉水推崇有加,倒是对吴家颇有微词。
用白骞的话说,吴家是个妻不妻,妾不妾,父不父,子不子的地方。
这吴廉水同吴贵妃乃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以吴家的声望,吴贵妃却指给皇帝这么一个不受宠的皇子,还只是做侧妃,有一半是因为他们那个当年艳冠京师的母亲名声不大好听,吴廉水那会儿年轻,兄妹情深,还闹腾了一番,然而后续却没有了,无论是皇帝争权,还是日后吴贵妃被软禁在宫里,他都没有出来说过一句话,仿佛当年那个替妹妹出头的冒失少年不过是大家的错觉。
但无论如何,吴大将军不是好惹的。
“没有你的事。”他还特意叮嘱了两句,“你若是要为了秦王再冒险,我也不能怎么样,只是从此咱们别再见了!”
水溶当时还笑了他两声,只是两人都没有因此放下心来,隔了好一会儿,水溶才道:“我这人你是知道的,就是墙头草,真的要我掏心窝子帮忙这样的好事连你都没有碰到过——别瞪我,上回我是被牵连,顶多算是替他保密,并不是你想得那般英勇。倒是你,我知道你心系天下,但许多事情,你管不得。”
当时他怎么说来着。好似是说“你且放心,我并不如你想的那般自负。”
但其实,若真的太子与手持重兵的吴廉水闹腾了起来,无论是什么结果,受苦的都是平民百姓。他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把聆歌吓了一跳:“老爷这是怎么了?”
“研磨去。”他吩咐了一声。
他才刚给白时越去了信,连着两封信实在是太惹人注目——虽然知道像水溶那样派了大批人手关注每家每户的每件小事儿的闲人实在不多,但只要有另外一个,他这就是自己找死的事儿。故而这封信他也只能往山东寄。
怎么写也是个技术活,他往曲阜的信就跟林澈往这里来的一样,全家从老太太开始谁都要看一遍,要是谁都没看懂,那就白写,但若是哪个看懂了,却告诉了不相干的人,他就能洗洗脖子了。
想了想,他还是吩咐妙荷:“取我书房里头的绿纸来。”
那是林清当年弄出来的纸,不知取了哪些树汁花液,拿普通宣纸浸泡其中,以清水书写,上头还能再用墨水写些别的,等人收到信了,放水里泡一泡,墨水的字就会消掉,反而清水的字会浮出来。不过也只能泡一次而已。
林沫写了些林澈渐渐大了,舅舅该放手教他做些该做的事,也管束管束他之类的话。然后叫人封起来,倒叫已经盛了清水上来的妙荷愣了一愣。
“寄出去。”他道。
这纸虽说是林清弄出来的,但先生当年好友遍天下,他也不知有没有旁人知道。若真叫人截下来,那后果不堪设想,无论如何,得弄明白有没有人会截白时越的信。
小舅舅,他捂着眉心念了一声。
“姑爷。”喜儿亲自端了一盘琼酥来,“太太说,她明儿个去秦王府上,约莫王妃是要留饭的,老爷明儿个是要当值的罢?衙门的饭食到底不如自己家的,老爷明儿个带谁去?她好安排人给您送饭。”
林沫道:“不必如此麻烦。”
喜儿笑道:“太太不放心呢,还是老爷有别的饭局?”
“正有请尚书大人的意思。”林沫道。
喜儿便应了一声,说了声“姑爷早些歇息”就回静娴院子里去了。林沫又吩咐了一声:“妙荷,去叫一声林可,明儿个一早去喜福楼给我订张桌子。”
妙荷应道:“是,我这就去。”
他曲起手指头,敲了敲桌面。做人属下的,还是得请曹尚书吃吃饭喝喝酒,人家倒也不稀罕你一两顿饭,但是这中间的巴结之意得传达到,好让尚书大人体面、高兴些。他最近还在偷偷地查卢康当年的人脉关系,却发现无论如何都绕不开江南织造,亏得是林海在江南经营多年,当年的旧友也愿意卖小侯爷面子。现在真觉得事儿已经有些眉目,只欠一根绳子把已知的零碎的线索串起来。
无论如何,得找曹尚书帮忙。
第243章
林沫极少单独请人吃饭。曹尚书作为他的顶头上司,倒是被请过几回,宴席设在靖远侯府,菜色、酒水、戏班子都没的说,来回上菜的小丫头都水灵得不像话,但是上头还有几个殿下,下头亦有些大儒,就是再孟浪的也不敢造次。倒是喝到高兴了,来了诗性,倒会有人写上几句,颇是风雅,往年拔头筹的都是柳湘茹,他走了,就更没什么热闹好看。由此可见,要吃林侯爷一顿饭不容易,今儿个席上就他们二人,上的都是喜福搂的招牌菜,既不寒碜,也不铺张,曹尚书却打起了十万分的精神来。
他心里清楚,林沫不喜欢那些弯弯绕绕的事儿,但他想讨好人的时候,有的是法子叫人心肝脾肾都被他润得舒舒服服的,实在没有直截了当地请人吃饭的道理。何况喜福搂再好,曹尚书这么个吃惯了山珍海味的也不稀罕。他想着,大约是林沫有什么事,不方便在户部说,想着酒桌上气氛轻松。
不过林沫还真没提到什么正事,他亲自给曹尚书斟了一杯酒:“昨儿个内子还骂我,说我毛手毛脚的,请大人吃饭也不提前跟您府上说,若是耽搁了您的事儿可就都是我的过错了。”
曹尚书哈哈大笑:“你若真的郑重其事地请了,我不还得备份礼才敢来吃?如此随性,再好不过。”
“下官先干为敬。”林沫一仰头,喝干了杯里的酒。他下午要当值,曹尚书还要去皇上那儿议事,两个人都不能多喝,点了一壶喜福搂招牌的果儿酒,尝尝甜味罢了。
不过林沫耐性却也好,曹尚书等了老半天,也没听见什么正经事,唯一算是大事的就是他家修航要和水溶家大闺女定亲,两个都还是奶孩子呢,就是大人摆桌酒说回事,定个娃娃亲,到时候还请曹大人过来喝杯喜酒,给孩子们添添体面云云。曹尚书跟着客气客气,说王府侯府结亲本来就够体面了,不过他自然得去蹭杯喜酒。两个人又东拉西扯了半天,直到酒足饭饱,准备回马车上,一个得进宫去,一个回户部,林沫还是没扯到什么正题。
他难道竟然真的是来请自己吃了顿便饭?
曹尚书百思不得其解,却见林沫忽的扭过头来,轻声说了句:“大人当心,今儿个宋御史可能要寻户部的不痛快。”
曹尚书一愣。
林沫展颜笑道:“就是前一阵我同您说过的,薛家假冒皇商那事。”
他一提,曹尚书自然想的起来,不过这事既然宋琪告诉了林沫,那就是放人一马,不打算追究的意思了,怎么户部听了他的意思,他反而要倒打一耙?不过人家说不定还名正言顺呢,我知道薛家不对,告诉给了户部,可是户部压根没动静,吃皇上的粮饷却这么做事
宋琪虽然嘴上刻薄,但人这么犯浑可是头一回。
林沫道:“大人也不必担心,我也就是猜猜,说不定不是今儿个,不过算算日子,也差不多。但是宋御史若真的这么着了,今晚上宋家的礼就能到你我府上来了。”他蘸着酒水在桌上写了一个“允”字,“不是冲着户部,是冲着那位,”他比了个“六”字,“这不是要……么,宋家其他人都好脸面,只有宋御史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我想着,他既然做戏要做全套,免不得对户部也要说道几句。但或许,也是下官的杞人忧天。”
不,这不是杞人忧天,这是人之常情。
宋琪把这事儿跟户部知会的时候,允郡王还是楚王最亲近最看重的朋友,即使宋家再咬牙切齿,也不能真叫允郡王府太难堪,那会儿皇帝又不在宫里,水汲闹出这种事,水淯的脸面也不好看,所以林沫说听宋琪的意思,倒是悄无声息地拿了下人就好了,倒也不是说谎,他也没必要说谎。但现在水淯没什么希望了,宋家跟楚王府的情谊却还深厚着,水浮也不是个太大方的人,宋家这是在示好呢。
“不过其实也不干户部的事。”林沫笑了起来,“不过是个商贾,口出狂言,怎么着都是京兆府的事啊。”
曹尚书也看着他,笑道:“得亏了你提醒我。但是又能怎么着呢?我难道还能当着皇上面驳宋家的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