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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回 贾珠入仕湘云进府(一)
?话说上回朝廷召集新科进士面圣,随后又是礼部赐宴,忙了大半日方才放了众人各自归去。由此折腾了一日下来,无论是贾珠抑或煦玉均是疲惫不堪,遂二人出来之后便也各自归家。之后收拾整理一番,准备明日前往翰林院等待分派职务。
待回了贾府,阖府之人俱已知晓贾珠中了第四名,在贾氏一族中算是科考名次最高之人了,远超当年的贾敬,遂此番是人人称道、阖府言欢。其中便数贾母、贾政与王夫人最为欣悦,婆媳二人笑得嘴都合不拢,便是连往日间俱少言寡欢的贾政亦是满面堆笑,兴奋异常。当晚便阖府设宴,就近请了隔壁宁府并贾氏旁亲一干人等庆祝,好不热闹。而又闻林府亦是设宴庆祝,只此番煦玉因了并未高中状元,便也一个人关在房中闹别扭生闷气,期间林府众人费了多少唇舌苦劝不止自是不题。而因了之前在礼部亦已饮宴,遂晚饭贾珠便也草草地吃了,由了一干家人自个儿闹腾,自己则向长辈告了退,先行回自己的小院歇下。
因卯时便需到达翰林院,遂次日寅时刚过贾珠便已起身。因了今日是贾珠前往任职的第一日,阖府众人俱是郑重非常。出门之前贾政特意前往贾珠书房嘱咐了许久,诸如如何对上司请安问好,如何与同僚协作相处等等不一而足,随后又将负责赶车的郑文与跟随的小厮润笔叮嘱告诫了一番。而王夫人则敦促一众丫鬟将贾珠需用的笔墨衣物等一一备好,又多番检视了唯恐有遗漏之物。待吃罢了早饭,贾珠又前往贾母院中告了辞,便登车而去。
待到了翰林院,此番新科进士则按殿试名次分别授以庶吉士、主事、中书、行人、平事、博士等在京文职,另一部分则授予推官、知州、知县等外派文职,当然其中最不走运之人则是待职,待有空闲之职后再行分派。而贾珠因了殿试名次尚佳,被授予庶吉士,即翰林院的见习生,跟随翰林院的正式官员实习,待三年见习期过后朝考,合格者留任。这等身份虽不入官阶品级,然而亦相当于半只脚踏入了翰林院,但凡今后工作之中不出大的差错,留任抑或升职便是既定之事了。
此番贾珠与另一名新科进士须洲一道被分配跟随同一名上司见习,遂贾珠便与之寒暄交谈一番,以增进些许彼此的同僚之谊。过了半晌,便忽闻有人在唤二人姓名,二人忙跟了前去,此人一副九品官员的服饰装扮,自我介绍乃翰林待诏。贾珠二人原以为此番自己跟随见习之人便是此人,不料却听该人道此番不过是奉命带领二人前往侍讲大人处。一路上贾珠正寻思这侍讲大人是谁,三人便停在了偏厅之前。只见待诏将门推开,对屋内正伏首案前之人道句“侯大人,贾珠须洲带到”。只见该人闻声并未抬头,不过随口答句:“甚好,你下去吧。”待待诏关门而出,案前之人又写了两个字方才将头抬起,再将手中之笔放下,立起身来。
一旁贾珠见状,顿时大吃一惊,遂脱口而出:“这不是侯二公子吗?!”随后又忙改了口,“原来我二人此番是被分配跟随侯大人。”心下忙忙地寻思当日之事他不会尚且还放在心上吧,但愿他不是记仇之人。
待贾珠细细打量一番跟前之人,只见其身着一袭深青玄端官袍,头戴忠静冠,搭配素带,脚蹬素履,温然玉立,一派肃然,与当日在北静王府所见的气度又是迥然不同。此番面上还架着一副玳瑁水晶眼镜,眼镜之上垂下的挂链又是银质的,便于将眼睛挂在胸前。贾珠暗地里打量毕,心下啧啧称奇,叹道侯孝华不愧是修国公府大少爷,财力雄厚。可知那个时代眼镜可是奇珍异宝,属稀罕之物,玻璃已是罕见,他那镜片还是水晶制品,更勿论以玳瑁所制的镜架,总共怕也值上千两白银。
贾珠尚在勉力按捺不自觉泛上心头的“仇富”情绪,只道是即便是世家之间贫富亦有差别,便闻见一旁的须洲压抑不住欣忭崇敬之情亟亟地向孝华施礼,贾珠亦急忙跟上,道曰:“学生拜见侯大人。”
跟前孝华见罢,向二人点头以示还礼,仍如从前那般无甚表情,神色冷淡,亦并未显出因了之前曾与贾珠相识的熟稔。
贾珠随即念头一闪,遂开口试探道:“学生有幸,在之前便与侯大人相识,此番又蒙幸能跟随大人见习,与大人可谓是缘分匪浅。”
然不料孝华闻言不过伸手扶了扶眼镜,漫不经心地答道:“你二人跟随何人见习不过是拈阄决定的,纯属巧合,何来缘分一说?”
贾珠听罢默然,原来以为自己是因了与侯孝华是旧识方为他选中,奈何不过是巧合,真令他哭笑不得。贾珠暗地里瞥了一眼跟前之人,心下只道是这位大少爷一见之下便是不好相与之人,还不知今后的见习岁月是好过不好过。
总之贾珠的庶吉士生涯便如此这般开始了,孝华因是翰林院侍讲兼鸿胪寺少卿,身兼两职,平素办公需得翰林院与鸿胪寺两边往来。而贾珠与须洲二人则相当于他的助理,遂他二人便也各人负责一处。须洲负责鸿胪寺那处,协助其料理朝贡、宴劳、给赐、送迎等事;而私下里一干庶吉士聚会之时便打趣须洲曰惟有他与众不同,诸人都只在翰林院见习,惟他留在鸿胪寺,今后定然较同僚诸人来得见识深远。然须洲只佯装无奈对曰“有甚益处?这般远了翰林院见习,只不知今后散馆之时朝考如何通过”。
而贾珠则待在翰林院一处,因了孝华博学多闻,通常需与皇上论经讲史并整理编撰经籍。由此贾珠便需常出入于院中藏书阁中协助查阅收集资料,对于贾珠提升自身学识倒是大有裨益。孝华向来不苟言笑,为人办事亦是一丝不苟,面上看来似是极难相与之人,然久而久之地贾珠便也发现孝华虽为人冷傲,然为人却秉公执法、公私分明,乃真正意义上的翰林清贵。祖父、叔父辈亦在庙堂供职,遂贾珠作为庶吉士的任期尚且未满三载,孝华便已升至翰林侍讲学士,官至从四品。此乃后话,此番按下不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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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回 贾珠入仕湘云进府(二)
?而在贾珠任庶吉士后不久,林府便有喜传来,此番是继黛玉出生一载之后,林家又喜得一子,此子便取名为熙玉。煦玉闻知更是高兴,满心欢喜地盼着这一嫡亲弟弟开口唤哥哥的一日。而因了贾珠知晓此子天生体弱存活不易,贾敏为能将之诞下几近拼尽了半条性命,之后更是留下了产后症,累及身子愈发虚弱。遂在此子诞下之后贾珠便多番告诫林家众人需好生将养此子,早早地便将记名符戴上,请了长生牌位供着,又出钱请了替身出家。贾珠心下只道是今后若是自己真和煦玉在一起,指望不了煦玉传宗接代,好歹还有一个林弟弟可以传承林家血脉。
与此同时,荣府里赵姨娘也诞下了自己的次子,此番是个哥儿,取名为贾环,直喜得赵姨娘满心欢喜地谢天谢地,只道是此番自己是妾室之中唯一诞下了哥儿之人,若是能将哥儿养大令其成器,自己后半生便也算有了依靠。
此番王夫人见赵姨娘自诞下探春后不过一载又有所出,怄了个仰倒。奈何孩子已出,她又无法令其再退回肚里,忿恨之余便也忆起当初探春出生之时所定计谋,欲将这贾环带到自己这边养着。
未想此番这赵姨娘却是学得精乖了,她知晓这哥儿乃是自己今后唯一的依靠,若此番连这孩子均给主母夺了去,在这内院之中还有何人能够顾惜体量自己一点?指不定哪一日便给人暗地里寻了个茬子撵出了这府!随后更是在心下直咒这王夫人不得好死,自己那房中儿子女儿俱全,成日家的便也仗着自家长子中了进士做了官而日渐争权夺利,将过去隐忍不发、忍气吞声的做派全都弃之不顾,只恨不能将这荣府都拽在自己手里。而如今便连自己这唯一的依靠都只欲剥夺了去握在自己手里,这不是存心要绝了她的命吗?念及于此,她决定此番是无论如何都不要令王夫人得逞。遂待王夫人前来欲抱走贾环之时,她便也使出浑身解数,哭天抢地、撒泼耍赖、装疯卖傻一应俱全,直待将此事闹得大了传入了贾母耳中。而因了贾母膝下已有了宝玉贾琏两个哥儿养着,还有元春迎春探春三个丫头,遂对于赵姨娘那房庶出的哥儿便也无甚兴趣。闻说内院之中因了这哥儿之事闹得不像样子,便也命王夫人将哥儿交与赵氏令其自己抚养。此番贾母发话,王夫人亦无法,遂只得依了赵姨娘。
而此事过后,却令贾母开始思量王夫人管家之事。从前大房李氏尚在之时王氏尚且还不显山露水,然如今掌权之后,王氏揽权之举便也渐渐显露出来,比如之前擅自决定将贾珠挪出内院一事,又如此番与赵氏争夺环哥儿之事。这些事情表面上看来均是合情合理,属于主母分内之职,然细想一番,这些事情却又共同指向了同一目的,那便是将荣府子嗣均拽在自己手中,如此自己便也能稳坐这荣国府第一内当家之位。
除此之外,贾母难道看不出王氏亦欲插手贾琏婚事之心吗?可知这贾府不缺的便是嘴碎嚼舌根之人,如今贾珠的婚事她们谁也决定不了,于是王氏便将目标放在了贾琏身上,何况贾琏如今便养在荣府之中王氏身边,便也方便了她掌控,倒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若是连贾琏亦娶了王家之人,这荣府之中还不都是你王家说了算!感觉这权力被逐渐地转移出自己之手,任何曾掌权之人均是无法容忍。何况贾母到底是荣府一房的太夫人,曾经荣禧堂的正主,其余小辈谁敢不仰仗着她的鼻息行事?如今你王氏只欲将这贾府都揽进你王家的手中,也得看我依你不依!
如此念着的贾母便也心生一计,到底如今宝玉还在我手中呢,但凡我在这世上一天,你宝玉的亲事都得我说了算。只道是此番你会将你王家之人安插|进这荣府,我便不能够吗?如此想着,贾母最先忆起的一人便是黛玉。据闻黛玉酷肖贾敏,贾母心中自是疼了十分,将对贾敏之情都移去了黛玉身上,心下暗道若是黛玉能入住了荣府自是再好不过了。然不巧的是林家此番又以黛玉体虚多病为由总不许其外出走亲访友,由此尽管贾母生了此心,倒也无能为力莫可奈何。然不料未过多久,京城的忠靖侯史家便传来消息曰史湘云父亲因病过世,而未过多久,她母亲便也随之去了,这湘云遂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女,权且养在叔叔家里。贾母闻罢此事,料想湘云的叔叔婶婶到底不是湘云的生生父母,又如何能将这孤女照料妥当?遂忙地知会了史家一声,将尚且年幼的湘云接到了荣府。心下只道是这云丫头到底也算是自己娘家之人,若能和宝玉成了个两小无猜,结成佳缘,倒也算是美事一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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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回 宝二爷拜师遭冷眼(一)
?上回说到贾母将尚且年幼便失了父母的史湘云接到贾府暂居,又因贾母素喜女孩儿,对这幼女便也更怜惜疼爱的几分,不仅命自己房中一个最为忠心耿耿的名为珍珠的丫鬟专门照料湘云,又将其安置在自己院中,一应吃穿都与宝玉一道,令其歇在自己的身畔。
另一边却说宝玉,宝玉性喜女孩,于是对于胞姐元春便远较于胞兄贾珠亲近。且待贾珠入了官场仕途之后,宝玉对于贾珠的敬而远之之心便也更为明显,贾珠见状心下暗笑曰这小子怕是早将自己划归了跟贾政一般的国贼禄蠹之中了,对此亦是莫可奈何,只能笑笑了之。而虽说宝玉因了亲近元春而为元春口传相授了几本书在腹中,然而到底元春之龄却是大了宝玉许多,一旦闺中女儿过了总角之龄而迈向豆蔻之年,便也渐渐变得端庄稳重,心中那份如水清纯便也退去不少,在宝玉看来便与自己生出许多代沟来,|遂近来与元春便也日渐生疏了。因了姐妹中探春尚小,迎春沉默木讷,宝玉只觉日子过得有些百无聊赖。
所幸此番贾母又将湘云接到了荣府,湘云个性直爽活泼,如男儿一般豪气大方。素日里与了宝玉一道同吃同住,因了年幼,便也未有甚男女之防,湘云性子大大咧咧,便连宝玉的衣服都是混着穿。彼时贾母见了身着宝玉衣服的湘云,便将之错认为了宝玉,亦不在话下。
而自有了湘云相伴,又仗着贾母念他年幼不可逼得太紧,宝玉便愈加远离了进学取试,家学更是因了当初贾珠便未上过,宝玉当然也乐得依了这个惯例。遂成日间地便与湘云一道,不是厮混內闱便是满后园畅游,好不逍遥自在。
而彼时贾珠尚且下场在即,贾政便也将全副心思俱放在了取试的贾珠身上,对于宝玉便也无暇他顾。遂那段时日里宝玉便也如脱笼的野马似的敞开了玩耍,而并不担心贾政会查问自己功课。
而贾母见宝玉成日与湘云一道,自是乐见其成,只道是两兄妹间便要如此情深意笃,关系融洽方是最好不过的了。而王夫人见状,虽知晓放任宝玉贪玩不妥,届时落在了老爷眼里又会埋怨她宠溺纵容幼子,毕竟在从前,她夫妇俩教导珠儿之时是断无如此放任的。然而毕竟心中对于这衔玉而生、老来得子的幼儿多了几分偏溺,遂心下只道是宝玉还小,无需逼得太紧,反而对着先天体弱娇贵的幼子不好。若是逼出个三长两短的,被头上老太太见了指不定又会生出许多抱怨来,遂她便也听之任之。
另一方面,却说在贾珠高中入仕之后,贾政便将教育的重心转至幼子身上,惟盼着这二儿子亦能跟随其兄一道,兄弟俩同入翰林。遂待贾珠科考结束之后有了空闲,贾政便命宝玉拾了《四书》去往贾珠处习学。随后更是忆起当初贾珠在宝玉这般年纪之时府中便已聘请了西席传道授业,后来又前往林府拜师。思及此番贾珠正是得益于师从应麟从而蟾宫折桂,遂欲令宝玉亦拜在应麟门下。而在此之前贾政亦唤了贾珠前来商议宝玉拜应麟为师之事,自贾珠高中入仕之后贾政对贾珠便是言听计从,遇事常与之相商。
且说贾珠得知贾政欲令宝玉拜应麟为师之事,心下很是不以为然,只道是宝玉天性不喜读书又极厌官场,你便是将他头盖骨撬开将时文硬灌进去他怕也做不出一篇来。拿现代的话来说便是富二代愤青一个,又正值叛逆期,这般逆反的学生,又有哪个先生肯收了?然贾珠这话自不会当面对贾政道明,惟不过敷衍道曰“宝玉天生聪颖灵慧,过目不忘,若此番能得名师指点,指不定就能杏林独步、平步青云”。
贾政闻言冷哼一声对曰:“照他现下这般淘气贪玩,不求上进、不慕圣道的模样,又能有甚指望?!”
贾珠闻罢于一旁赔笑道:“老爷莫要如此说,宝玉如今尚且年幼,怎可以一时之状便断言了终生?……”
贾政则道:“珠儿莫要帮这孽子说话,可知你当初如宝玉这般大小之时早已拜师进学,何尝令我像现下这般操心过?”
贾珠闻罢不言,心下只道是“好歹我亦是一活过了两世之人了,怎能与宝玉相提并论”。随后不出所料地,便见贾政摆出一副自以为颇为和颜悦色的神情说道:“珠儿,邵先生一向最是疼爱你,此番你便先行前往林府面见先生,恳求他收了你兄弟,令其跟随他读书进学。”
贾珠听罢面露一脸为难之色对曰:“老爷有命,珠儿不敢不从,何况宝玉又是珠儿胞弟,他进学之事本便是我这做兄长之责。只是此番珠儿并无万全的把握,因了近日先生总道之前连带了我与玉哥两名学生进学,好不容易盼得我二人出师,他方才得了些空闲,并不欲接着授徒,只道是授人举业太过伤神,他如今较起从前来是力不从心……”
贾政则道:“这是自然,我们又如何敢劳累了邵先生?不过权且请先生指点宝玉一番,对于宝玉举业亦是大有裨益。”
话已如是说,贾珠便也无言以对,心下只暗自道句:“宝玉如此乖张之人,若是先生执意不收,你却莫要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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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回 宝二爷拜师遭冷眼(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