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蕙兰就这般被慕容复揽在怀中,絮叨闲聊,不知何时睡去。
次日清晨,待蕙兰醒来时,慕容复已上朝离去。
思菱小心翼翼地推门而入,满脸关切地说道:“娘娘,皇上特意嘱咐,您这两日无需向皇后请安了,皇上也会下令,不许他人搅扰您!”
震惊之余,蕙兰甚为感激慕容复的贴心。诚然,心力交瘁的蕙兰,委实需要好生静静,思忖下一步该如何行事。
接连两日,蕙兰皆守在醉心殿中,自然也未曾再会温秋实。
她遣思冰私下打听,得知他依旧如常于太医院当值,并未告假。
这让蕙兰宽慰不少,未告假,说明他不论心中有多痛,至少身体无恙。
蕙兰亦曾想过与他再见一面,宽慰开导他几句,以免他对自己心存芥蒂。
但深思熟虑后,又觉并无必要,“我俩已再无可能,藕断丝连只会害了彼此。而温秋实对我的误会,又岂是三言两语便能解释清楚!
只要不道出真相,我便永远无从辩解;但说出真相,又万万不可。
如此这般罢了,或许心中怀着对我的怨恨,能减轻他的悲痛。
而我也相信,时间终将冲淡一切,抚平他的创伤,使他另觅良伴,共度余生。
我与他,就这般形同陌路,相忘于江湖,或许是最好的结局了。”
蕙兰暗自下了决心,“既是我已为梅妃,便要趁着容妃禁足,后宫风平浪静之机。沉下心来,悉心整理姐姐留下的一切,熟稔她的过往,适应宫中的生活。
此乃我的宿命,亦是我的责任。我唯有奋力前行,步步谨慎,方能护自己周全,保邓氏一脉安然。”
第三日清晨,尽管精神不振,蕙兰仍是起身,恢复了按时向皇后请安的习惯。
至翊坤宫时,嫔妃们已然悉数到齐,而皇后,亦是早早端坐于上首的凤椅之上。
蕙兰入内后,皇后当着众嫔妃之面,仔细端详她,和颜悦色地说:“梅妃来了……你妹妹的事,本宫已然知晓,着实可惜,梅妃还需节哀,切勿过度伤悲,伤身伤神!”
蕙兰抬头看她,恭敬地谢过。
正欲落座时,忽闻皇后幽幽叹息道:“所幸梅妃前些时日召家人入宫,见了妹妹最后一面,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不过,听闻你妹妹出宫后便病倒了……”
蕙兰心中一颤,缓缓转身,发现皇后正紧紧盯着她,目光中带着探寻之意,与平日大不相同。
此等场合,蕙兰深知万不可流露出丝毫紧张慌乱,遂坐下,淡淡地应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种事,谁又能预料得到呢!”
皇后沉默不语,仅微微一笑,但其笑容却令蕙兰瞬间毛骨悚然。
蕙兰猛地意识到,眼前此女心机深沉。
此后数日,蕙兰皆心惊胆战,对皇后时刻提防,总觉她似已察觉某事。
不过,或许是蕙兰多虑了。
一切都平静如昔,皇后对她依旧如往常,人前温和亲切,人后淡漠疏离。
这日,思冰自宫外归来,满脸狐疑对蕙兰道:“娘娘,奴婢今日听闻,前两日皇后竟恳请皇上解除对荣妃的禁足!”
蕙兰惊愕地看向思冰,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就连身旁的思菱,都满脸疑惑问道:“皇后向来视容妃为眼中钉,欲除之而后快,怎会恳求皇上放了她呢?”
思冰摇摇头:“奴婢是听路德海说的……皇后接连两次求皇上,言二皇子年幼,需亲娘照料,望皇上饶恕容妃。还说容妃虽行为出格,但并无恶意,只是想让皇上多宠她疼她罢了!”
蕙兰心焦难耐,暗自忖度,路德海在御前当差,应不会信口胡诌。
“那皇后究竟意欲何为?容妃初被禁足时,她尚且胁迫于我,命我铲除容妃。”
思来想去,蕙兰亦难揣度皇后的真实用意。然皇后不循常规,她亦决定相机而动。
“二皇子尚未满六岁,委实需要生母陪伴。诚如婉嫔所言,宫闱之中,稚子难养,皇子更甚。倘若在容妃禁足期间,有人趁机对二皇子不利,那我岂非成了罪人。
说起来,我与姐姐同容妃并无仇怨,只是受皇后胁迫,不得已才与她为敌。……如此甚好!”
慕容复再至醉心殿时,蕙兰以同样之由,婉言劝他放过容妃。
十日之后,值二皇子生辰,清晨,慕容复下旨,解除对容妃之禁足。
蕙兰以静制动,静待皇后的下一步动作。以她对皇后的了解,为容妃求情,绝非出于善意,必是另有所图。
容妃重获自由的第三日,便是重阳节。
清晨,慕容复于太庙祭祖后,又传令于后宫设宴。
夜阑人静,六宫嫔妃皆至,诸王王妃亦临,乃至半隐之太后、太妃太嫔,无一缺席。
此乃蕙兰入宫后首赴此等场合,前次中秋阖宫宴,她托故未与。此次,却不得不往。
歌舞升平,欢声笑语,喜庆之氛弥漫,蕙兰却沉默寡言,甚为谨慎。毕竟,今日诸多新面孔,稍有不慎,便易出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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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杯觥交错之际,容妃忽至其畔,亲昵呼道:“梅妃妹妹……”
蕙兰抬眼观之,此女似永不知收敛,方解禁足,便如此高调张扬。虽略显消瘦,然一袭玫瑰红织锦长裙,仍衬其容光焕发,光彩照人。
她举杯,恳切邀蕙兰道:“妹妹,前陈太妃曾为你我解围,她素喜深居简出,今难得一见,吾等当去向她敬杯酒!”
蕙兰伸手,欲端酒杯,忽觉异样。
她徐徐抬头,佯装漫不经心瞥了荣妃一眼,惊觉她微眯双眼,眸中射出清冷又诡异之精光。
蕙兰顿觉不妙。
此时,蕙兰猛然忆起,当夜,她与慕容复于醉心殿暖阁窗前,曾有过一次漫无目的的闲谈。
“其间,皇上提及前朝遗留的嫔妃。我记得清清楚楚,除却太后,皇上的生母,后宫尚余四位太妃,三位太嫔。四位太妃分别是裕太妃、苏太妃、叶太妃、祥太妃。何来陈太妃?
更遑论曾替‘我’和荣妃解围。姐姐与荣妃向来针锋相对,岂会有人同时为她俩解围?荣妃,怕是察觉了什么,以此试探我罢了!”
不及深思,蕙兰撤回欲端酒杯的手,慵懒地靠向椅背,气定神闲地问道:“容妃姐姐何必开玩笑?谁是陈太妃?”
她一愣,面露惊惶,下意识向后瞥了一眼,悻然笑道:“逗你呢,是苏太妃!”
蕙兰冷哼一声,面无表情:“苏太妃?苏太妃何时替你我解过围?又解过何围?我怎毫无印象!”
她的神色愈发慌张,却强作镇定,摆出一副不耐烦的模样,气呼呼地说道:“真是贵人多忘事,爱去不去!”
言罢,她转身离去。
目送容妃背影,蕙兰顿感浑身乏力,如被抽去筋骨,后背亦渗出细密冷汗。
“她果然是来试探我的!若我不知晓内情,此刻必然起身,随她去给所谓的‘陈太妃’敬酒,而后便会被她识破。”
蕙兰心揪愈紧,“究竟何处出了差错?竟让荣妃瞧出破绽。”
细思之后,又觉此事颇为蹊跷。
“容妃方解禁足,数日来我二人并未碰面,她怎会生疑?
莫非……莫非容妃在禁足前便已察觉我的底细?不应如此,以她跋扈张扬的性子,若早有察觉,断不可能等到现在才有所行动。
且观她今夜表现,想必也无确凿证据,不过是将信将疑,以此诈我罢了。但无论如何,这绝对是危险将至的先兆。
姐姐入宫已三年,我才刚来一月,尚有诸多不知的往事,与诸多不熟悉的故人。”
念及此处,蕙兰便觉心惊胆战,如坐针毡。“容妃于大庭广众之下已起疑心,我多留一刻,便多一分危险。万一她再来窥探,我岂能次次如此幸运地蒙混过关。”
眼见宴会将尽,蕙兰环顾四周,见无人留意,便佯装外出更衣,悄然离场。
出了承德殿,蕙兰称头痛,带着思冰和思菱,绕过人迹稀少的小径,向醉心殿的方向缓缓走去。
才走几步,便闻身后容妃的声音:“梅妃妹妹,留步!”
果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蕙兰深吸一口气,泰然自若地回头,平静问道:“是容妃姐姐啊,有何吩咐?”
容妃气喘吁吁地追上来,不怀好意地直视蕙兰:“宴会未结束,妹妹急着走作甚?”
蕙兰含笑道:“多谢姐姐关怀,妹妹身体略有不适,想早些回去歇息。”
容妃继续盯着蕙兰,目光如寒星,语气冰冷而激愤:“做了亏心事,惧人追究,故而坐不住了吧……”
蕙兰心一沉,佯装不知:“亏心事……姐姐此话怎讲?”
容妃冷笑一声,咬牙切齿地说:“罢了,邓蕙梅,你无需再装,本宫已然知晓一切。首饰匣中的药,难道不是你所放……你这毒妇,害得本宫错失贵妃册封,你可知本宫等待这个机会已有多久……”
原来是来翻旧账的,蕙兰松了口气。
她轻蔑地看了容妃一眼,语气讽刺:“姐姐此刻追究,是否太迟了?你若认为是妹妹害了你,那晚皇上搜宫时,大可以拿出证据向皇上申辩……哦,对了,那暖情酒暖情香,又是谁放进姐姐寝宫,意欲陷害你呢?”
容妃恼羞成怒,指着蕙兰,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字:“你……”却又语塞,不知该说什么。
迟疑片刻,她恢复平静,脸上露出阴险的笑容:“邓蕙梅,莫仗着皇上的宠爱便肆意妄为,你且等着吧……”
她顿住,绕着蕙兰走了一圈,仔细端详着,趾高气扬且满腹狐疑地说:“不过你究竟是否是真正的邓蕙梅呢?说来也巧,你的孪生妹妹入宫小住几日,刚回家便病倒了,还是麻风病。而后又自焚身亡了……本宫竟如此愚钝,未察觉其中异样,直至得高人指点才幡然醒悟……”
蕙兰双腿发软,灵魂出窍,但她仍装作满不在乎的模样,淡淡地说了声:“荒谬!”
容妃目光闪烁,上下打量着蕙兰,忽然笑道:“本宫倒有一计,可对你验明正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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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蕙兰的心跳在这一刻几乎跳出嗓子眼,她紧紧攥起拳头。
此时,一个威严庄重的男声远远传来:“梅妃,你可知罪?”
蕙兰蓦然回首,只见慕容复在皇后和几位嫔妃的陪同下,朝她和荣妃走来。
蕙兰脑海中一片混乱,第一个想法是:完了!
但她随即意识到,皇上刚才叫的是“梅妃”,而不是“邓蕙兰”,自己尚未败露!
那么,难道是她之前诬陷荣妃的事情,被皇上知道了?这也是死路一条,只要追查下去,她的身份就会暴露无遗。
瞬间,蕙兰感到浑身无力。
话未说完,慕容复已走到蕙兰面前。
蕙兰眼前一黑,跪倒在地,惶恐道:“臣妾不知所犯何罪,请皇上明示!”
慕容复目光冷峻,额头青筋凸起,厉声道:“不知?你好大的胆子!今日乃重阳节,此宴专为太后和太妃而设。太后太妃尚未离席,你竟敢不声不响地离开。恃宠生娇,目无长辈,实在可恶!”
原来如此!尽管慕容复满脸怒色,语气严厉,蕙兰心中还是轻松了许多。
她俯身在地,额头叩在冰冷的石板上,哀求道:“皇上饶命,臣妾身体不适,怕扰了大家的兴致,故不敢声张,提前离席……”
“身体不适?”慕容复冷笑一声,“中秋宫宴,你也是如此借口……既然你不喜外出,那朕就如你所愿……传旨下去,梅妃目无尊长,违犯宫规,即日起禁足醉心殿,无诏不得外出!”
一言既出,众嫔妃皆惊愕不已。
虽言禁足,却未言明时限,此不异于监禁乎?
容妃幸灾乐祸,瞪蕙兰一眼,嗲声嗲气曰:“皇上,臣妾见梅妃早退,特出劝其归席……”
慕容复视之,温和且欣慰曰:“朕皆见之,汝适才亦为太后、太妃敬酒,甚是懂事”!
容妃愈得意,眉飞色舞,俯视蕙兰,面露扬眉吐气、报仇雪恨之快。
皇后此时缓步行至,婉言劝道:“皇上,梅妃她……平素亦守规矩……”
慕容复脸色一沉,语气森冷打断:“谁敢求情,便与梅妃同关!”
皇后悚然,退至旁,不敢再言。
是夜,醉心殿大门遂封,东西两角门,皆有侍卫把守。
蕙兰进宫仅一月,遂遭软禁,失去自由。
昨日尚热闹繁华之宫殿,须臾间变得冷清寂寥。连宫人,亦如御花园经霜降之花草,蔫头耷脑,无精打采。
猝不及防之惩罚,使蕙兰真切体会伴君如伴虎之残酷无常。
“不久前,皇上与我临窗听雨、秉烛夜谈,乃至同床共枕、拥我入怀,彼时何等温柔体贴、情意绵绵!转瞬间,他便对我大发雷霆、厉声斥责,毫无情面可言。而此一切,不过因我于阖宫家宴早退片刻耳。若我冒充姐姐之事败露,恐将被他碎尸万段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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