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戎湛无动于衷地看着几乎排满了整个城墙的上官族人,似乎他们并没有在他的视线内,直到城楼上宣旨的士兵念道,“乱神贼子,人神共愤,朕受命于天,现诛上官氏九族,以平天愤。钦此!”时,他的眼神骤然冰冷,“颜儿,等着朕,等朕为你报了仇,就去找你!”
“行刑!”上官景赫听到这一命令,面色瞬间变白。凄厉的惨叫声响彻在半空,钻进他的耳朵里,嗜咬着他的血肉。城上城下三十万大军像置身地狱。
江后策马奔到城下,听到的就是这令人毛骨悚然的叫声,身子一震:“晚了?”
“太后,不晚,臣事先曾安排御林军左将军林逊保护上官家人,此时他正在城楼上,或许能拖上一拖!”
江后闻言大喜,翻身下马,不顾这一路狂奔导致的眩晕,就登上城楼。
“太后驾到——”
城墙上混乱不堪,到处都是残缺的尸首,江后感觉像是踏入了人间地狱,她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儿子,此时正悠哉得立于侍卫中,一副置身事外的表情,仿佛嗜杀的恶魔,江后心里泛起寒意。
两百多人如今只剩下不到十几个,在林逊的保护下,还活着。
残杀的场面由于江后的到来,止息了。一时间所有人都跪在地上。偌大的城墙上只剩两个人站立着。
“母后到此,所谓何事?”李戎湛明知故问地说。
江后突然对这个儿子失望透顶。
“放了他们!”江后指了指那几个尚存的上官族人。
“他们害死了朕心爱的女人,朕为什么要放过他们!”李戎湛突然怒吼起来。
“上官景星已经伏法,颜妃的仇已经报了,何况还搭上了这么多无辜的性命,皇上该收手了!”江后指着地上狼藉的尸首激动地说。
“母后未免太仁慈了,这等乱臣贼子,朕岂能容他!”
“如若不是皇上不是一意孤行要灭上官全家,上官景赫怎么会兵谏!如今你已经把上官家屠杀殆尽,连这几个人难道也不肯放过?”
“哼!”李戎湛冷笑一声,“母后真是好手段啊,保得这些人个个都是上官景赫的心头肉,杀了其他人对他不会怎样,但这几个就不同了,呵,母后的用心不得不让儿子怀疑,朕和四弟之间母后会不会也来个取舍!”说完他的眼里竟噙满了泪。
“你?”江后闻言倒吸一口凉气。强忍心中的悲凉,她最后问道:“为了一个女人,你真的要把江山弃之不顾吗?”
“江山算什么?朕一点都不在乎!颜儿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爱朕的人,母后你不知道,她死了,朕多活一天都难受!”李戎湛捂着自己的胸口,一抹鲜血从口中溢出,染红了身下那片明黄。
“湛儿!”江后心像被拧了一下,一股恐惧漫上心头,她抱起那缓缓倒在地上的人影,捧过他那苍白的脸,“湛儿,你怎么了?快传太医——”
城墙上已经乱作一团,周围的将士手忙脚乱地去传太医。
“太后,皇上喝了毒酒!”侍卫陈越从御座前找到了一个空杯子,拿起来嗅了嗅,发现里面有毒,忙报告给江后,江后闻言两行泪滑下来,紧紧把那人抱在怀里,“湛儿,你怎么这么傻,那个女人真让你如此痴情吗?湛儿,你让母后以后怎么办!”
“母后,照……照顾攸熔,朕……朕知道母后……喜欢四弟,攸熔也……也是您的亲孙儿,就当……就当儿子,儿子求您了!”李戎湛的手无力地垂下,随着周围大臣的一阵哭喊,江后的心像坠进了冰窖。她的儿子,那个十月怀胎生下的儿子,死了,感到眼前一阵眩晕,天地好像在倒转,迷蒙中她好像听到箭雨划破苍穹的呼啸声,有人喊着“敌军攻城了!”还有排山倒海地厮杀声。好像有人把他背了起来,她看着扛着她儿子的那人越走越远,直到消失在黑暗中。“湛儿,你别扔下母后!”
“母后,母后!”
江后从梦中惊醒,睁开眼看到熟悉的人影,手抚上了他的脸,“湛儿!”
“母后,是我啊,我是沛儿!”李戎沛坐在床边,喜极而泣。
“沛儿?”江后愰了下神,忙挣扎着坐起来,拉着李戎沛的手:“沛儿,快,快去救湛儿!他被人带走了!”眼泪急得一滴一滴浸入被褥。
“母后!”李戎湛一把搂住江后,哭道:“母后,皇兄,他已经死了——”
“湛儿死了?不,他在哪儿?我要去看他!”江后挣扎着身子,就要下床。
“母后,皇兄,真的死了,他已经入棺了,百官正在守灵!”
“不,我要见他,快,摆驾!”江后激动地说。
“好,母后别急,我带您去,先吃点东西,母后已经一天没进食了!”李戎沛稳住江后,心疼的说。
“哀家不饿,现在就带哀家去!”江后脸色愠怒起来,尽管她自己已经觉得虚弱无比。
“好好,那让燕姨先帮您更衣!”李戎沛最后实在没辙了,只好顺从。
那天整个宫殿披上了白煅,像刚下过一场雪。哭泣声幽幽的传来,奏成了这个世界最凄婉的曲子。
江后怀里抱着熟睡的小人,慢慢地在御花园的石阶上走着,往日种种,就像做了个梦。
那日上官景赫激怒之下下令全线攻城,城内御林军就要坚守不住时,北面突然响起震天的喊杀声,燕王李戎沛率领三十万大军南下勤王,两军立即厮杀起来。虽然腹背受敌,但上官家兄弟已经立下死志,全力厮杀,勤王军丝毫占不到优势。危急时刻,江丞相派出的使者,将上官老夫人以及几位夫人和小少爷小姐尚在人世的消息传达给上官景赫,上官景赫喜极而泣,下令罢兵,一场战事这才止息。那日江后醒来,勤王军已经入城半日,上官景赫也已经撤军五十里。次日,上官景赫进城为家族治丧,并吊唁先帝。
国不可一日无君,吊唁当日,帝位的继承自然成了必然议题。先帝长子李攸熔时年五岁,按祖制当继大统,但由于上官景赫极力反对,只好作罢。正当群臣争执不下,各个诸侯王也蠢蠢欲动之时,接到江令农转达的江后意思的秦肃孝王,提出由先帝次子李攸烨即位,太皇太后垂帘听政。秦王一脉乃玉瑞开国太祖李盎桓次子,高宗李启镇胞弟李启钧之后,受封秦地,秦地长年受夷族滋扰,历代秦王皆以抵御外侮为己任,秦王室已有多人战死疆场,乃是一门忠烈王。盛宗皇帝李安载为表彰秦王一脉,便追封李启钧为秦浩正王,以彰显其不同,一般诸侯王封号皆只一字,由“浩正”二字可见朝廷对其恩宠非常,这秦肃孝王,正是秦浩正王之子,自幼便承袭父志,如今已经年过半百,战功丝毫不逊于乃父,先帝李戎湛在位时,便封其为为秦肃孝王。这次率兵勤王,他也是一马当先,所以他的话自然极有分量。江后深知这一点,便托丞相传话,晓以大义,言明利害关系,秦肃孝王一口便答应下来,江令农颇感意外,然而江后心里却明白,只能幽幽的长叹一声。
江后顺理做了一番推辞,最后提出由丞相和上官景赫一文一武担任两大辅臣,群臣再无异议。当日便昭告天下,由皇次子李攸烨承继大统,次年改元辅仁。
她看着梦中恬静安然的小人,嘴角露出一抹笑容,他们都走了,还好她还在。
“皇上只有在睡着了才能安静一会,其他时候调皮的很呢!”燕娘轻声地说。
“嗯!”江后轻应,抬头看向高墙之外辽阔的天空,心情出奇的平静。
湛儿,你现在好吗?母后知道你的一生很累很累,母后欠你的来生一定还你,希望你在天上能得到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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