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请罪?郡守大人何罪之有?”
“呃,这……”李善念瞄一眼跪在地上的管家,一滴冷汗从额头滑下:“下官识人不明,想不到府中竟然藏有如此胆大包天之徒,冒犯了钦差大人,下官实在难辞其咎,还请钦差大人降罪!”
“哦?陈护卫,冒犯钦差该当何罪?”李攸烨不动声色地问陈越。
“钦差代表的是皇上,冒犯钦差便是犯了欺君之罪,罪该一死!”陈越难得配合着说了这么长的话。
“那好,你看着办吧!”李攸烨使了个眼色,陈越干净利落地拔出剑来,寒光陡然一凛。
“不要,钦差大人饶命啊!”管家大骇,身子一倾便扑到李攸烨脚边歇斯底里地求饶。陈越将他踢到一边,他转而又爬到李善念身边:“大人您救救小的啊,是您让我来刺探钦差大人的,您说没有朝廷公文,钦差大人可能是假的,您难道忘了!”
“住口!”李善念一巴掌打在官家脸上,抖着手,恶狠狠道:“你,你,你居然敢污蔑本官,本官怎么会怀疑钦差大人,一切都是你自作主张,咎由自取,钦差大人何等英明,岂会相信你的一派胡言!”继而又向李攸烨拱手道:“大人明察,下官绝不敢怀疑大人,下官的原意是钦差大人旅途劳顿,想必会忘记出示朝廷公文,让管家不要因此怠慢了大人,谁承想他居然恶意曲解下官的意思,还在这里信口雌黄,污蔑下官,实在是可恨可恶至极!”他边说便暗暗观察李攸烨的反应。
“哦,如此,倒是本官的疏忽了,李大人是不是这个意思?”李攸烨似是突然明白过来似的,似笑非笑道。
“下官不敢!”李善念额头点地,嘴上虽然唯唯诺诺,心中却有另外打算。如果李攸烨交不出公文,埋伏在府外的一百兵甲,就能一举将她拿下。
李攸烨微微眯了眯眼,墨瞳在黑蓝的夜空幽幽扫过一圈,随后气定神闲。附在权洛颖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权洛颖点点头,转身回屋,没多久便从屋里出来,手中横托着一个沉甸甸的剑袋,交到李攸烨手中。陈越见此不易察觉的皱了皱眉。
李攸烨接过剑袋,细细地挑开带子,抽出一把明黄灿烂的宝剑,在夜色中,呈现分外灼眼的灿烂光芒。陈越掀开袍子和权洛颖双双配合着跪下。李攸烨双手托着剑:“本官临行前,太皇太后钦赐尚方宝剑,凡三品及三品以下官员,可以先斩后奏!李大人,你是几品?”
“三……三品!”
“哟,可真巧了!”
李善念现在的表情只能用叫苦连天来形容了。权洛颖抿着嘴,极力绷住脸色不让自己笑场。就在此时,李攸烨忽然拔剑出销,朝地上的管家猛地刺去,所有人眼前俱是一寒,被李攸烨骤起的杀气震慑住,然而意外的是,那剑尖却在离管家眉心一个指节处嚯的停了下来,疾风骤雨般,变幻莫测。
收剑回鞘,那受惊过度的管家早已尖叫着晕了过去。李攸烨回身:“李大人,本官这次前来不是专门与你们为难的,不过,如果有人胆敢挑衅本官,本官也绝不会让他好过,你明白吗?”
“下官明白,下官保证不会再有下次!”李善念惶恐不安道。
“既然李大人明白,那我也不必再说。”李攸烨踱着步子,令陈、权二人起身,最后踱到李善念面前,也挥手示意他起来:“你该知道,咱们做官的,最要紧的是让上头高兴,上头高兴了,你我才能过的顺心。所以,本官这次前来,只想听高兴的东西,不想看不高兴的东西,我看李大人是个聪明人,应该懂我的意思!”李攸烨忽然凑近李善念,表情诡异。
“下官懂,下官懂,大人有什么事,尽管吩咐,下官一定照办!”李善念一脸心领神会,谄笑着逢迎道。权洛颖深深地比划了一眼谋在一处的两人,似乎只在短短的一瞬,二人之间就产生了某种同流合污的契合感,横竖让人看不顺眼,她撇撇嘴,不禁私下一阵唾弃。
“那本官不送了!”李攸烨面无表情地说道。
“是是是,下官告退!”李善念如蒙大赦地暗松口气,提着袍子就想直接飞出这间噩梦般的院子,远离噩梦般的李攸烨,谁承想,前脚刚迈到门口,后面便又被叫住:“李大人似乎忘了什么!”回头,看到地上不省人事的管家,李善念忙又叫人把他拖了出来,这才步履匆匆地迈出院门,狠狠抹了把汗。
李善念走后,别院重归清净,陈越俯下身子,耳朵贴着地面倾听一阵,道:“人都撤走了!”
“这个李善念,口蜜腹剑,果然狡诈!”李攸烨道。三人进了前厅,落了座,俱都呼出一口气。权洛颖忽然问:“你方才是真要杀了那个管家吗?”
“自然不是,我只是想吓他一吓,顺便‘吓’鸡给猴看,何况,平波剑是我皇家至宝,不容亵渎,岂能随便用之杀人!”李攸烨一本正经道。
“公子以后还是要慎重,平波剑牵扯到公子的身份,倘若被人认出,后果不堪设想!”陈越提醒道。
“陈师傅说的是,不过,我之所以敢拿出平波剑,也是出于夜晚光线晦暗考虑,那李善念在心惊胆战之际,想必不会留心观察,而且,皇室的剑大多都仿造平波剑,虽然不敢雷同,但差别不大。普天之下真正识得平波剑的没有几个人!”李攸烨似乎没把这当成一回事,一边喝水一边笑着解释。
“你小心一些,总归没错!”权洛颖看着她那笑,又联想到方才她和那郡守凑在一起时的合拍样子,虽然知道她是故意做样子的,但心里还是免不了一阵介意。
“哦,是是!”李攸烨端出聆听教训的样子,笑说。陈越见已经无事,便欲离开,李攸烨忽然叫住他:“陈师傅!”
陈越回头:“何事?”
李攸烨道:“我想拜托陈师傅,替我联络阜丰米粮,我想向他们借二十万担粮食,送到江阳来!”
陈越点了点头,随即没入夜色中。李攸烨放下心来,有陈越在江湖上的信号网,消息便能以最快的速度到达京城。她考虑到如今玉瑞兵连祸结,国库里的存粮应该所剩无几,皇奶奶若得知江阳情况危急,必然会想方设法周转,这样一来,前线战事必然吃紧。伦尊的仗打得实在太久了,耗费巨大,至今仍未取得最后的胜利,必然会引起朝臣的不满。即使皇奶奶再想保他周全,可是考虑到全局,势必也要舍车保帅的。这个时候,江阳如果能不靠朝廷供给,就会为朝廷省下一大批粮食,说不定北伐战场还有一线生机。因此,李攸烨第一次想到了民间集粮,而在民间,她又最先想到了阜丰米粮的包家人。凭着不多的接触,李攸烨相信,只要把情况跟他们说明,他们一定会帮忙的。
留意到李攸烨的脸色变化,权洛颖走到她面前:“你怎么了?是不是又困了?”
李攸烨仰头对上那柔软的目光,心中划过一道暖流。脑袋顺势依在她的腹间,环着那纤细腰身,像是倾诉又像是喃喃自语:“是我太操之过急了,我想让伦尊早点立功,那么朝廷就不会总是倚重上官景赫了,而我也不必和……”李攸烨顿了顿,埋头道:“都怪我没能计划周全,害得伦尊陷入孤军奋战的境地,要是他出了什么事,我该怎么跟鄂姐姐交代!”
权洛颖没想到她忧心的是这个,捧起那张颓然的脸:“我来之前,见过鄂然了,她很好,一直在等着伦尊回来,我们都相信伦尊会打胜仗回来,为什么只有你一个这么沮丧呢,伦尊那么厉害,不是你告诉我们的吗?你在否决自己吗!”
“我……唉,我也不知道,只是很担心,自从离开皇宫,很多东西越来越无法掌控了!”李攸烨微合着眼皮,声音里夹杂着一丝疲惫,仰起头来,定定地看着她:“权姐姐,你说会一直在我身边,是真的对吗?”
权洛颖抚着她发髻的手顿了一下,淡淡笑道:“自然,我说过的话,一定不会违背!”
“嗯,我信你!”幸福的笑容爬满李攸烨的脸庞,她得意地晃了两下脑袋,满足地贴着那温暖的纤腰,不消片刻,竟然靠着那人睡着了。权洛颖见她睡得熟了,便把她抱回房间,安置好,吹灭蜡烛,在漆黑的屋里,静静站了许久,最后悄悄地退出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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