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部尚书高显,临危不乱,尊奉朕诏,安民保社,与国有功,赐封为德襄侯,即日起主持太皇太后大丧。”
高显一愣,抬头看了眼李攸烨,又转顾了周围朝臣,才诚惶诚恐地下拜谢恩。玉瑞文臣生前概无封侯者,此例一开,不仅是对高显三朝功勋的嘉奖,也是对他在皇帝‘驾崩’后维系朝局方面的肯定,那帮原先中立的朝臣顿时安下心来,之前对皇帝会找他们秋后算账的担忧消解了一半,散朝后纷纷向高显恭贺,高显愈发觉得责任重大,马不停蹄地赶去筹备大丧礼了。
“万大人怎么看待此事?”司马温和万书崎走在一块,两人同是进士及第,又都文武双全,胡万里受伤不在朝的这段时间,二人颇有些惺惺相惜。
万书崎叹道,“皇上心里有雷霆之怒啊。”
“何出此言?”
“燕王这次必死无疑,那小世子保不准也会没命。接下来还有江府和上官家,以及那位两次忝居帝位的兄长。皇上这时候把高显支去治丧,到时候就无人敢为这些人说话了。”
“你的意思是……?”
“皇上心里的恨非一朝一夕能止息的。”
事实很快印证了他的推断,朝廷派往燕国的使臣还未到达燕京,就有燕国的幕僚往京里递奏,燕王得知太皇太后驾薨的消息,已于当日吐血猝亡,只留下世子孤苦一人,临终前希望能得到皇帝宽宥。这点悔悟丝毫没有动摇李攸烨的决心,在燕京城门口徘徊不定的使臣接到御旨马上抓人,随后李攸烨派去收缴燕军的部队也到达了城下。二月北疆还是苦寒天气,李戎沛的棺椁在马车上颠簸,覆了一层厚厚的雪,年方十岁的世子坐在四面透风的栅车里,脸颊冻得通红,身子缩成了一团。上头有令不准给囚犯递任何御寒衣物,因此押解的官兵多半坐视不管,后面囚车里的燕七和陆蓝更等人气得破口大骂,还是黄羽想到了办法,在路过一堆草垛时,求官军将草堆在囚车上让小孩子御寒。那使臣暗忖李攸烨让把人押回京师,如果半路上死了说不定会拿他问罪,又道枯草并不算衣物,因此也就准了。望着逐渐被草堆埋没的世子,燕七忆起几年前王爷和王妃尚在人世时燕国的平稳和安乐,不知不觉泣涕横流。
而在此时的皇宫里,权洛颖刚刚哄了栖梧入睡后,过来探望李攸烨,在殿门口听到一阵激烈的吵嚷。往里一瞧,就见江玉姝被一堆侍卫拦截着,几近疯癫地去抓李攸烨。李攸烨面无表情地坐在殿里,手掌覆在案前的一碗热茶上,动也不动,犹如一尊凝固了的雕塑。权洛颖从未见过如此形状的江玉姝,急切和愤怒使她的声音变了形,
“你究竟是什么意思?非要所有人都死了你才开心吗!”
“朕有说要你们的性命吗?”
“你封锁了江府,不叫大夫进门,不就是希望我爷爷死吗?他好歹辅佐了你一十五年,你怎么能这么狠心!!”江玉姝争得面红耳赤,扑向李攸烨,又被侍卫拽了个趔趄,反身制住。而李攸烨对此全然无动于衷,权洛颖忍不住蹙了蹙眉,进殿欲扶江玉姝,却被她一巴掌打在手上,“别来碰我!”
李攸璇和鲁韫绮听到动静也赶了来。长公主斥退粗手粗脚的侍卫,进来直接圈住江玉姝,不让她乱动,“玉姝你冷静些,有话好好说!”
鲁韫绮见权洛颖没事,松了口气,“怎么了这是?”
那人哪里还能冷静,一双灿星般灵动的眼睛里已经蓄满了泪水,面对全然无动于衷的李攸烨,咬着牙,“你把皇奶奶的死怪罪于其他人,其实还不是因为你自己!是你迷了心窍恋上这个女人,”她突然伸手指向毫无防备的权洛颖,“你为了她不顾惜自己性命的时候,可有想过皇奶奶?你为她跳崖的时候,可有想过皇奶奶听到你噩耗时的感受?你死了三个月才回来,现在却怪罪我爷爷,这三个月一直是我爷爷托着病体维护玉瑞大局,你皇奶奶生了病也是我爷爷整日提醒让太医悉心照料,那时候你在哪里?你现在却来怪他?你有什么资格怪他,你有什么资格!!”
茶碗猝然崩碎在地上,将混乱的场面止息了,她眼眶里盛着猩红的颜色,挥手就要掌掴那人。李攸璇情急又环住她,“烨儿,别冲动!”
江玉姝冷冷笑着,“怎么我戳到你的痛处了?普天之下谁能加害得了皇奶奶,除非她自己!归根结底都是你,是你害得她**……”
响亮的一巴掌结结实实落下,所有人都愣了,江玉姝扑向旁边的花架,随之而来的哗啦声,又震了众人一跳。她从瓷片碎泥中爬起来,鼻孔中溢出源源不断的血液,被她用手背一抹,迅速模糊了指掌和脸颊。
李攸烨的手在底下剧烈颤抖,这是她生平第一次打她,用了多少力气她自己也不知道。李攸璇见状赶紧过去帮她止血,江玉姝推开所有人,慢慢地看向了李攸烨,那是一种令人陌生但一瞬间深刻的笑容和泪水,她好不掩饰地挥洒自己此刻的狼狈,仿佛要让李攸烨永远铭记自己现在的样子。最终面无表情地往外走去。
“你走,我不想再看到你。”李攸烨打开权洛颖伸过来给她擦拭脸上泪渍的手,转身往里殿走去。
“你冲小颖发什么……”鲁韫绮的话被李攸璇压回了肚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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