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style="font-size:16px">8月21日
?为了破解这枚陶片上的图腾密码,终于在昨天,我到达了目的地。■■■■的地理位置太过偏僻,光是中途转道就花去三天时间,所幸这里风景还算不错,落脚点能看到非常壮阔的大海,稍微消除了一些疲惫。?
?不难预见接下来的几天我会特别忙碌,希望在这两周的假期结束前,能有所收获。?
踩上最后一块荒芜的石阶,须佐之男转过身,远远眺望开阔视野下格外壮观的蔚蓝大海,金色的眼瞳漫无目的地凝视着极远的海平线,海风咸腥的气息扑面而来,带走了他额角因为攀爬而渗出的汗珠。
他长叹口气,摘下攀岩手套,就近找了块还算平整的空地坐下,打开背包翻出一块被密封袋保护着的褐色陶片,让它朝着前方水天一色的风景,自己若有所思。
这块陶片只有他半只手掌大,经过细致的修复和清理上面已不留多少尘土,从而隐约可见由深蓝的条纹构成的图案。然而从这些看似无意义的图形中须佐之男只能整理出一些零碎的信息,根本无法组成任何完整的线索,唯独在陶片的边缘处,他发现了一块还剩三分之二的星状图腾。
——一颗神秘的蓝色星星,尽管在时光的长河中已经快要褪色,它的光芒却仿佛仍守望着此世。
这便是他不远万里也要来到此处的原因。
在常人看来,能让作为特级调查员的须佐之男都痴迷到无法自拔的目标,那必然是世上最刁钻、最危险、也最负有盛名的神明,是人类诸多威胁的首脑,是星球陨落的导火索。
然而事实总是会让人大跌眼镜:须佐之男无法言说他的目标究竟属于那些古老旧神中的哪个派系,也无法给出祂降临过的证据,甚至无法确认这位神明的存在——属于祂的时代已然过去太久,久到连绝大多古神都还未诞生。现存的文献中只有极少部分还记载了远古人类对祂的记忆,而须佐之男的任务就是从这浩如烟海的材料中捞出属于祂的零星碎片。
可须佐之男为什么会选择这样一位神明?这个问题的答案也只有他本人才能解答。或许是因为这位神明具有的挑战性高到足以让他动心;又或许他只是单纯好奇:如此古老的神明,星辰和天命都听命于祂的支配者,究竟是遭遇了什么才沉寂数十万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为了心中的答案,须佐之男在过去十年里一直坚持不懈地以全世界为范围搜集有关这位高位神的资料,绝大多数都是零散的拓本文献,直到在半年前,他在位于极东的一片海域,从一名渔民手中以高价买到了一块绘有奇怪花纹的陶片。在渔民眼中和废品无异的东西,却是须佐之男穷尽数年梦寐以求的第一手材料,其上无法翻译的诡异图案,透着时隔数万年都洗涤不清的,来自制作者的深深敬畏与恐惧。
就连须佐之男看着这块珍贵的陶片,也仿佛感同身受般,忍不住浑身汗毛倒竖。
就是这个。他想,自己终于找到了解开谜团的钥匙的碎片。
在之后的半年里,须佐之男以这块陶片为线索在全世界搜索,动用了协会不少权限,终于在上个周,在这处与世隔绝的沿海小镇,知道了第二块陶片的下落。与此同时他还惊喜地收获了另一个堪称天赐的消息:
——在这个地方,还有能够翻译这种图腾的祭司后裔存在。
须佐之男无法忍耐,他当即用掉了自己能用的全部假期,火急火燎地赶到此地。
可到了这里他才意识到,自己高兴得好像有些太早了。
8月22日
?太遗憾了,第二块陶片本体已经损毁,只剩下拓本收藏在镇上的图书馆里。但我和这里的镇民语言不通,他们又完全不相信我的善意,无论怎么解释都拒绝我进去——更别说去找祭司后裔了,只要我一开口说这个他们根本都不看我。?
?本想过直接趁夜偷偷翻进图书馆,可一来我不知道拓本位置,二来万一被抓到,恐怕我和镇民们的关系就要降到冰点了,我还一点线索都没查到,万万不能就这么被赶走。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或许我应该试着花一两天时间,和他们搞好关系?这样情况说不定还能有转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好在须佐之男一向擅长应付普通人——尤其是小孩子。尽管他生着一副锋利的面孔,拉下脸来格外冷酷,可当他面露笑容,那张脸也是一等一的和善。镇上的孩子常常聚在一起,在大人们注意不到的地方玩耍,须佐之男便经常带上一些自己爱吃的零食,跟着他们一块到处跑。孩子们都很喜欢这个漂亮英俊,会用外国零食招待他们的哥哥,很快就接纳了他,会围在他身边七嘴八舌地说笑吵闹。
尽管孩子们说的绝大多数内容,须佐之男是一个字也听不懂,但好在还可以通过肢体和图画表意,所以经过他两天的不懈努力,他终于打听到了那个祭司后裔的所在地——
位于脚下这片滩涂的最顶端,隔绝人烟,被高耸的礁石托起的一座临海小屋,能将大海都收于眼中的最佳风景点。也就是自己现在所处的这个地方。
须佐之男有些纠结地看了眼背包,他带了不少吃的,还有一些以前从其他国家顺带买来的小玩意——实在不确定那个人乐不乐意接受别人突然造访,他只能尽可能什么都带点,好安抚对方很可能因此恼怒的情绪。
……怎么感觉有点像是去照看怕人的动物?须佐之男莫名想到。
他最后清点了一遍包里的东西,最后忐忑地敲响了门。
本以为会是无功而返,结果出乎他的预料,还没敲响第二次,门便吱呀一声开了个缝。一只灰蓝色的眼眸出现在他面前,古井无波地看了须佐之男几秒,紧接着门就被彻底拉开,露出房屋主人的完整面容。
与想象中老态龙钟的形象截然不同,眼前分明是个身材健壮的成年男子,简单朴素的服饰下是无法忽视的结实肌肉,抓着门框的一只手随着袖子滑落,其上起伏的肌理流畅得仿佛有生命之流在汹涌。
男人比须佐之男还要高上几分,此时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须佐之男赶忙表明来意:“你好?”默认对方应该也语言不通,须佐之男连比带画道,“我前几天刚来这里,是名调查员。这些是给你的礼物,还请收下。”
他拉开背包,将里面的东西展示出来,小心试探:“如不介意……可以让我进去坐坐吗?我有件事想拜托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再次出乎预料,男人只是轻飘飘地看了眼他带来的那些东西,平静地以通用语回答了他:“进来吧。”
“啊……好的。”
须佐之男呆呆地眨了眨眼,赶忙跟上男人的脚步,顺便替他关上了门。
8月23日
?那个后裔的名字叫荒。真是不可思议,他居然会使用通用语,难道他也来自外地?还是说自学成才?不过不管怎样,事情终于有了进展,荒比我想象的要好说话得多,很快同意了帮忙翻译陶片上的图案,甚至还答应帮我拿到图书馆里的拓本。他明明都还没收我带去的礼物!?
?荒似乎在这个地方享有很高的声望,第二天就把拓本带回来了,看来在这种地方办事,还是本地人更可靠一些??
?我问了他不少有关那位古神的事情,可惜因为时隔太久,传承也出现了空洞,荒说无法为我提供更多有关祂的线索。我能理解,古神不是人类可以轻易谈论和描述的事物,历代调查员发掘出的情报也常常会被这些旧日的支配者们以各种方式模糊和扭曲。?
?不过荒还是让我每天都去一趟,他说有外来人在,好奇心能促使他更有工作动力。既然他这么要求了,我也没有拒绝的道理。?
之后须佐之男每一天都如约前往——收获并不是每次都有,然而今天须佐之男突然有种强烈的预感,他所追寻的答案,他十年奔波所耗费的光阴,会在今日正式启程,踏上它应去的道路。
怀着近乎雀跃的心情,须佐之男爬过高耸陡峭的礁石,踏上一块块天然形成的石阶,赶在说好的时间点前,大汗淋漓地出现在荒的小屋门口。
“呼……你这里,完全没有好走的路啊。你平常生活不会不方便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荒一如既往地垂着眼帘,面色平静地将他迎进来,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将须佐之男带到工作台前,一盏老旧的小灯照亮了这块区域,陶片和拓本安静地躺在上面,一旁叠着两张记满了文字和图画的纸,应是他研究了数个日夜的成果。
荒拿起第一张纸,递给须佐之男。
“‘无尽之夜,惑心之星,难近之海。’这是陶片上图案的意思。”他举起第二张纸,“‘于是命运踏着月色而来。’这是拓本上的意思。”
“——‘命运’?”须佐之男敏锐地捕捉到那个让他分外在意的词,“是说神明吗?这是一篇唤神的祭文?”
荒不置可否,只是将两张纸收回,放到桌上。他静静地靠着书桌边缘,长长的黑发倾斜盘桓在发黄的木制桌面上,像极了一弯弯千回百转的月。他的眼睛也的确像那月,最深处映着两轮极浅的月牙,在光线昏暗的海边小屋里,仿佛就是还未现身的月亮。而此时月亮清冷地看着他的来客,拨弄他的心灵,蛊惑他的神智,让其难持清醒。
须佐之男应该及时警觉起来的,然而对方仅仅是个人类,因此他只是略感困惑地甩了甩脑袋,等到视线重新清晰,他也就不再多想。
荒依然站在桌旁,但他没有回答须佐之男的提问,而是反问道:
“须佐之男——你为何不辞万里来到此地?”荒凝视着他,声音低沉如夜色下的海浪,“你在这里得不到想要的答案,你已经拥有了足够的名望和财富,神明无法给你更多。”
“……什么?”
“回答我——你为了什么,来到此地?”
“……”像是觉察到荒言语之中那不加掩饰的认真,须佐之男表情也肃穆下来,他睁着那双明亮又纯粹的眼瞳,正色道,“为了那位神明本身。我想知道有关祂的一切,想探究祂的遭遇,想确认祂依旧存在的可能。我知道深究古神极为可怕,但我曾经得知过祂的一些传说,那位并非因为被封印才销声匿迹。祂是预言神,曾为人类带去福祉,所以我想知道祂的经历,想要了解使祂如今沉默的不幸。”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至少在这么多人都遗忘祂的世界里,我想成为少数记住祂的幸运儿,就像你一样。”
荒忍不住提醒他:“神和人本来就是两条不同的轨道,你的好意只是一厢情愿。”
“可就像人无法被一语道尽一样,神明又怎会局限于人的认知。”须佐之男虽然心怀困惑,还是坦然回答道,“说不定祂正是这样一位神,特立独行,独一无二——一想到还有这样的存在,一想到祂的遭遇和处境,我无法不在意。”
荒的神色随着须佐之男的话逐渐变得微妙。他撑着书桌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桌子,半晌,他用近乎警告的语气再次开口:
“须佐之男,你知道你这话等同于什么吗?”
“嗯?”对方的语气似乎太过严肃了,这让须佐之男不免担心自己是不是过于鲁莽,说了什么对于祭司来说大不敬的话。他有些难堪地低下头,双眼饱含歉意地看向荒,“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荒沉默地与之对视,良久,毫不留情地戳穿他:“但你的确是这么想的,对吧。”
“我真心这么认为。”
“你可知道倘若那位神明仍在世,你这行为已算得上祂的信徒。”
“信、信徒?不,我只是想要了解祂。”但在荒奇怪的,震惊又近乎谴责的目光里,须佐之男莫名其妙地有些心虚,他眨了眨眼,犹豫道,“调查员很难成为一个古神的信徒。如你所说,倘若人和神真的道不相同,我和那位神明便是如此。”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我想要记住祂,研究祂,甚至可以修复一些与祂有关的文物——可我不能成为祂的信徒。我必须站在人类,站在我的同胞这边。”
“哪怕你可以为了祂的一丁点线索跑遍整个世界。”
“是的。”
就是从这时候起,荒展露出以前从未出现的表情。他像一只受伤又饥饿的鹰隼,在相隔不远的位置,阴翳地注视着须佐之男。
他似乎在愤恨,又像在嫉妒,黑发凌乱地垂在他眼前,落在他背后,如同伺机而动的触手。须佐之男这才发现,他的影子亦是那样扭曲,蛰伏在木地板的缝隙中蠢蠢欲动,带着某种阴湿的,具有浓郁海腥味的恶意。
荒就这样沉默地站着,不再说话。他的沉默并不罕见,却从来没有哪次像这回一样,瞬间让气氛冷峻到快要凝固。
在这瞬间,须佐之男作为调查员的经验,和作为人类对危险的直觉同时发出警报:眼前的荒已经不能再用过去的标准判断,这位继承了前人智慧的祭司后裔,已然有了他的主人的气息。
须佐之男立即低头,避免和他对视,紧接着连退几步,趁着荒还没有对他发起攻击,转身迅速敏捷地夺门而逃。
然而这座小屋所处的位置太过刁钻,陡峭的悬崖让他一时难以逃脱,唯一的路线只有来时那片非常危险、崎岖的斜坡,那些形状怪异的石阶和凸起的岩块是他最后逃生的可能。
须佐之男没有再考虑的时间,他飞快跑向那里。此时白日当空,那些漆黑的影子似乎畏于太阳的光芒,并未跟上来,但须佐之男总感觉这更像是一场刻意为之的游戏,潜伏了这么久的古神,要来戏耍祂难得的猎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须佐之男大气都不敢出,用尽全力逃回了他的住所。
8月26日
「自从那天逃出来后,荒没有再找上我。祂好像一直都呆在那个屋子里,不知道在干什么。」
「这个地方实在太偏僻了,我无法向协会求助,下一班开往城市的车还有三天才能到达,在这之前我必须确保自己能平安度过剩下的时间。」
「可我还是不明白……荒难道就是那个神明?可祂到底遭遇了什么,为什么在我拒绝成为祂信徒之后,会变得如此愤怒?」
「……我不明白。」
8月27日
「昨天也平安无事地度过了。荒的确是个奇特的神,祂格外克制自己。」
「我又想起了之前祂为我翻译的那两段祭文——命运踏着月色而来——命运。谁的命运呢?」
「今天天气很好的样子,直到傍晚也没有多少云,看来晚上能看到很多星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
「…………糟了。」
8月27日,夜。
一如须佐之男所想,今夜万里无云,群星璀璨。即便他已经刻意拉上窗帘,背过身去,星星的光却异常明亮,直到能穿透布帘,越过他的身体,照射到他目光能及的床铺,以及地上。
一束一束的星光散射开,如同一朵朵盛放的星之花,来自遥远的外宇宙,闪烁着让人迷醉的炫丽的彩。
须佐之男维持着侧躺的姿势,瞪大了双眼,身体开始止不住地颤抖。他一直在试图闭上眼睛,然而仿佛有双手压住了他的上下眼皮,肌肉脱离了他的控制,他只能无助地望着那些危险的,诡异的花,在屋子里扩散、绽放、旋转。
他的心脏剧烈鼓动着,眼球的酸涩抵不过自心底汹涌而来的恐惧和不安。未知的事物显然已在附近降临,对方的力量是如此强大,以至于他之前所做的准备和努力毫无用处。
须佐之男从未如此清楚地感受到死亡和疯狂在逼近,当他看到房门突然自行打开,荒的身影出现在那里时,他的恐惧攀升到了顶峰。
他张了张嘴,喉咙在极度害怕下发不出一点声音,身体也同样僵硬着,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特级调查员鲜少会出现这样失态的情况,只能说明此刻须佐之男所遭遇的未知,远远超过了他的能力范围。
人类青年无助地看着古老神明的人形朝他靠近,那高大健壮的身体依然如故。神明蹲下来,用那双灰蓝色的眼睛平静地看着祂的猎物,那两轮弯月一如此刻夜空中的本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无尽之夜,惑心之星,难近之海。”荒突然开口了,祂看似冷静地伸手缓缓触碰了一下须佐之男的鼻尖,“于是命运踏着月色而来。”
“——这是我在过去,为上万年后自己的新信徒,唯一一个信徒所作的预言。”
“你没能找到的剩下几块陶片,现已经被我亲手损毁,因为上面的内容不该由除你之外的其他人看到,甚至破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