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要是地委领导真的关心的咱们的话,就不该让王大辉当干部!咳咳咳!”随着柳妍的话音落下,屋内传出剧烈的咳嗽声,紧接着就是中气不足的男声。
柳妍和顾诏相视一眼,分别点头。夏福少确实在家里,不过这个村支书,好像对镇党委书记怨言很大,都病得这么严重了,张嘴之下就是跟王大辉叫板。
“夏支书,我是地委政法委书记平国新书记的秘书顾诏,来平昌镇进行调研。如果您有什么话要对平书记说,请开开门,我一定帮你如实带到。”顾诏声音沉稳的说道,全然没有一丝青嫩的表现。
屋里顿时沉默下来。柳妍顾诏二人在这里叫喊的这段时间,已经有村民陆续从别处走来,好奇的看着他们两个。
“吱呀。”
瘦骨嶙峋的汉子,大概三十多岁,满脸的蜡黄,弯着腰又是咳嗽一阵。他慢慢的走到院子中,盯着柳妍和顾诏老半天,这才冷笑道:“地委没人了么,就两个娃娃,还想跟王大辉掰腕子?”
掰腕子这个词,一般晋身官场的人都明白,这也暴露了汉子的身份,正是后夏庄村支书夏福少。
“夏书记,我们就是来走访的。如果您有意见,可以向我发应。不过,你这样关着门,我们谈话也不方便,是不是?”顾诏的脸色平静下来,诚恳的说道。
夏福少又咳嗽了几声,这才慢慢的走到门前,把篱笆门打开了。他也不跟柳妍和顾诏说话,自顾自的转过身去,走到院子左边的大树下坐好。
顾诏注意到,尽管夏福少身有疾病,但弯腰咳嗽之后,马上就会挺直身子,双手以裤缝为中心自由摆动,这完全是军人的特征。
两人随后走进院中,顾诏顺手把篱笆门关上了。周围的村民见状,便三三两两的散了。
走进院中,便闻到一股子中药味。院子中没有什么摆设,完全是一贫如洗的样子。
“想知道什么,你们问吧。”夏福少坐在小马扎上,面前还摆放着几个同样的马扎。
看样子夏福少倒是有点身经百战的味道。顾诏微笑着跟柳妍点点头,便坐到了夏福少的面前,而柳岩则走到屋门前,轻轻叩着破旧的屋门。
屋门悄然打开,老人好像刚刚又哭过。柳妍低声安慰了几句,拉着老人走进了屋里。
看着两人进去,顾诏从口袋中掏出烟放到嘴边,想起夏福少的咳嗽,便说了声对不起,重新把烟放到烟盒里。
夏福少眼中的冰冷稍稍减缓了些许,但声音依然生硬:“我咳嗽是被人打伤的,不是什么病,抽吧。这里通风,不碍事。”
顾诏微笑着摇摇头,没有询问夏福少的病情,也没有询问他被带进派出所遭到了什么事情,而是轻声说道:“夏支书,我想知道,为什么镇上那么对待你,你还是占着这个支书的位置不放呢?我听说过一句话,叫做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或许放下这份职务,你的生活会变得好一点。”
夏福少仿佛没有想到顾诏竟然会这么问,眼神产生片刻的呆滞。随后,他的腰板努力向上挺直了几分,沉声说道:“因为我是个军人。军人的天职就是迎难而上,永不退缩。”
顾诏摇摇头,微笑道:“这我可是头一次听说,当支书跟上战场可以划上等号。我们现在的政策是改革开放,而不是好狠斗勇。如果说村支书的任务就是带领村民跟同胞隔岸血拼,那恕我不能理解。”
顾诏的话里带着淡淡的嘲讽,随便是谁都能听得出来。夏福少胸膛急速的起伏了几下,又是连续咳嗽几声,随后大声说道:“我们不这样干,那咱们这些农田哪里还有水浇?老王家在上游建了土坝,每到浇地的时候到咱们这里的水就那么小孩撒尿似的都不够用!不抢水,就要毁田,全村一百多口子,就指望这点粮食了,庄稼毁了,全村人喝西北风?”
顾诏眉头皱了皱,老王家在上游建土坝,他还是头一次听说。他到底不是正管的干部,就算是调研,也不可能把所有的行政村都走遍。
“这个不是原因。”顾诏摇摇头,没有追问老王家建土坝的事情,老王家敢这么干,一定有自己的后台笼罩。现在顾诏还没有那个能力,平国新也不能手脚过长,所以他宁可不提这件事。
“这个不是原因,什么才是原因?”夏福少粗声粗气的说道:“老王家在平昌镇一手遮天,县里管不管,市里管不管,地委管不管?”
夏福少受到的委屈大了,听到对方是地委政法委书记的秘书,这才打开了房门。对于基层村支书来说,政法委书记和纪委书记,一般都是混为一谈的。
“可是人家没有阻止你们致富啊。”顾诏淡淡的说道:“后夏庄一百多口子人,可耕种土地只有几十亩地,剩下的都是盐碱地。我认为,如何把一部分群众在种田中解放出来,开辟第二道致富门路,才是村支书应该考虑的问题。好狠斗勇,跟对面群众抢水源,只有没出息的人,才会走这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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