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做出来的事情相比,男人的面容显得有些过分老实和木讷。
他大开大合地撕扯着烤熟的鸡肉,不时举着水袋往嘴中灌,淡淡的酒气飘散开来,火堆燃烧树枝时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与他粗鲁的吞咽声和打嗝声混合在一起。
看着那袋子酒,广寒仙的心中有了数,便再次闭上眼睛等待时机。
约莫一炷香过后,吃东西的男人终于有了其他动作。
广寒仙先是听见男人打了一个又长又响的嗝,接着又听见男人的脚步声逐渐靠近,淡淡的酒气随即扑面而来——应该是在凑近打量他与何宛是否还昏睡着。
大抵是得到了安心的答案,男人转身离开。
一阵窸窸窣窣的草木响,淡淡的酒气也随之被带走。
广寒仙熬了几息,随后鼓足勇气睁开眼睛——人确实不在了。
于是他赶忙伸手去解绑在腿上的绳子,一边给自己松绑一边撑着站起来。待绳子落地后,他想也不想地开始往山下跑。
至于何宛,并不在他的考虑之中。
因为广寒仙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人。
打小就在人情冷漠的烟花之地长大,他能是什么好人呢?
他若是心善、若是宽厚、若是仁慈,早被那些倌儿、伎子拆吃入腹了,所以人还是得为自己。
还是只得为自己。
故而他不会管被绑着的何宛,不会在她的身上浪费自己宝贵的逃跑时间。
何宛终于也醒了,是在他起身经过她的时候睁开了眼睛。
但广寒仙没和她对视,也没和她说些什么,只是自顾自地往前走。
“公子。”
在他没入树林的时候,何宛还轻叫了他一声。
他还是没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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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的林子只能借着月光视物,然而南方的树木过冬也少有完全落叶的,因此到了枝干茂密的地方,那么一点光也都借不到了,只能摸黑凭感觉走,每一步都得小心翼翼,去提防藏匿在杂草之下的山坡和坑洞。
他走得很用心、很专注,可不知道是不是晚夜的山林太寂静了,总有一道细弱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枯叶脆响、鸟雀惊啼……什么都没有将那声音压下。
——被绑着的何宛看着他,轻声地喊他“公子”。
公子。
公子。
公子。
一遍遍如着了魔般地响,一次次往耳朵更深的地方钻,然后所有关于何宛的记忆都涌了上来。
不多,却很鲜明。
他倏地停下脚步,喘着粗气看向虚空的地方。
怔愣了约莫半盏茶的时间,他突然调转自己的身体开始往回走。
“不能让这些拐子逍遥法外,得罪了我就要付出代价。”他一边低声念叨,一边跑动。“何老爷一县首富,随便砸点钱就能让他们在大牢里受苦受难一辈子。
“是的,我是要给他们一点教训的。
“而且我救了他女儿,他一定会给我报酬的,人不能跟钱过不去,左右多费点时间而已。”
回去所耗费的时间似乎比来的时间更短,那些废话才说了几句,他就又看见了火堆。
还是没看见男人的身影,可躺着的女人也不在了。
广寒仙猜想是男人回来了却发现他不在,于是把女人叫醒,而后两人一起没入山林中找他去了。
他不敢耽误,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何宛身边,二话不说地开始帮她解身上的麻绳。
“公子,你怎么回来了?”何宛先是一愣,随后惊喜出声,但也知道压低嗓音。“他们找你去了。”
广寒仙抿抿唇,“我知道,我就是故意把他们引开的,不然没时间来帮你。”
何宛笑着点头,“竟是如此,公子,你真聪明。”
广寒仙不知道这话何宛说的时候是什么意思,但或许是他自己心虚,隐隐咂摸出了几分别的味道来,于是心下便决定回去要狠狠敲何老爷一笔。
也不能说是敲,这是救他女儿应有的报酬。
但上天好像总也不眷顾他,他才刚刚将何宛身上的绳子给解开,那边的草丛中就钻出了一道身影。
正是那个男人。
“好呀,我说你去哪里了呢!”男人神情暴怒,在手上啐了两口唾沫就气势汹汹地朝广寒仙走去。“原来是调虎离山,哈?”
广寒仙眉心紧皱,将地上的何宛一把拉起来,又把她往林子里推。“走,你先走。”
“你们还想走?想得美!”男人撸起袖子,大喝一声朝广寒仙冲去。“老子把你们带上来花了多少力气,知道吗?”
声音很大,气势很足,可广寒仙并不畏惧男人的做派,他抬脚便猛地朝着男人踹过去。
广寒仙的力气其实并不小,加之那男人似乎是没有想到他会做出这样的举动,因此一点防备也没有,在生生地挨了一脚之后,他整个人都往后跌了好几尺,接着痛得蜷缩在地,抱着自己的肚子哎哟哎哟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