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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瑶卿自从出去了这一次,哪里还肯在洞里待着,逐日闹着要去山间游玩,胡灵拗不过他,只得隔了三天两日就带他到山林之间玩耍,其他时候只哄着他在洞中后花园中赏花逗鸟,放纸鸢打秋千,以免山风吹着他。
洛瑶卿在这妖仙洞府,锦山香林之中整日无忧无虑,浑然不知人间世事。
这一日胡灵接到一封书信,展开来一看,脸上便露出欢喜之色,片刻后又微微皱眉。
紫烟在旁边诧异地问:“主人,若是好事就该高兴才是,怎么欢喜之后又有烦恼之意?”
胡灵笑道:“自从瑶卿回来,我与往日那班朋友一向少会,遇有邀约能推就推,不过这次朗行野要成亲,这喜帖儿是不能不接的,以我兄弟二人的交情定然要去。只是他这婚期甚紧,就在本月初八,还有五日时光,他那山庄在三千里之外,若带瑶卿乘了车去,是断然赶不到的,况且车马劳顿,他也吃不消,若是驾了云去又怕唬着他,是以犹豫不决。”
紫烟扑哧一笑,道:“主人现在真是瞻前顾后,做事左思右想,周到得不能再周到,倒把我们都当做无用的了。公子哪里受得路上的辛苦?况且只怕在外面也住不惯,就留在洞中由我等服侍便好了。难道我们就那么笨,连个服侍人也不会了?管保哄得公子欢欢喜喜的,而且主人在那里也待不了许久,过得五六日也就回来了,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胡灵哑然失笑,道:“我这是关心则乱,一时想不到那么多,只想着他不在我身边就心烦意乱。既如此,就把他交给你们,我不多日子便回来。”
紫烟闻言咯咯笑道:“有了主人这话,我们就像得了印的将军,定要干这场功绩来。”
胡灵见她这样信心百倍,就放心了许多,之后的几天更是加倍疼爱洛瑶卿,把他整天抱着不离身,又摸又亲,直到初八日的早上才对他说:“好弟弟,哥哥今天要去赴个约会,若是别人我就推了,偏偏朗兄是我至交好友,今日是他大喜的日子,我绝不能不去的,你且在家中自在安乐,一定要听紫烟的话,我只须三天两日就回来了。”
洛瑶卿虽不大晓得他那些朋友,但一听他说要走,立刻就心慌害怕,一把扯住他的衣袖,嘤嘤哭了起来,就像离了娘的孩子一样。
胡灵见他这样,一颗心立刻就动摇了,真想不管不顾带着洛瑶卿一起去,又或是干脆不去了。
紫烟一看胡灵的样子就知道要糟,忙同着几个伶俐的大侍女围住洛瑶卿哄着,紫烟不住地给胡灵使眼色。胡灵见洛瑶卿有众人照料,只得忍下心肠站起身来出了洞。
洛瑶卿转眼发觉不见了胡灵,当时就伏在床上哭个不住,任旁人怎么哄劝都止不住,弄得紫烟也有些慌了手脚。
小舟眼珠儿一转,悄声对紫烟道:“紫烟姐姐,公子若在洞中,只怕见了什么都会想起主人,不如领他到外面去,现在夏季景致正好,公子玩儿得高兴,许是就不再闹了。”
紫烟想想也只有这个法子还可一试,于是让下面仆婢们赶紧准备,几个大侍女半抱半架着,将洛瑶卿弄上一顶软轿,簇拥着他到山间去了。
洛瑶卿到了外边,起初还抽噎哭泣不止,但此时正是盛夏,山中景致最是妍丽,一树树海榴花、山杜鹃、辛夷木笔,桃红柳绿,一眼望去就如彩绢攒成,锦线绣就的一般。况且因在深山之中,即使盛夏也不显得炎热,并不担心中暑,游玩起来实在快活,因此洛瑶卿过了一会儿就收住了眼泪,随着女孩子们的指点看那山中的野花黄鸟。
紫烟见他不哭了,轻轻用帕子拭去他腮边的泪珠,与小舟相视一笑。
剑章王杨延乃是当朝皇帝杨勖第一个信赖之人,位尊权重,精明能干,此次奉皇命巡视南方,一路上明察暗访,掌握了许多官员的清浊庸能,只待回到朝中便奏明皇兄。
返京途中,这一天他歇在了寿云县。
寿云县离凤凰山不远,杨延一路上只见这山连绵起伏,重峦叠嶂,山顶峰腰总有云雾缭绕,真像云间卧龙一样,不禁慨叹道:“世人都说南国山媚水柔,没想到也有这种雄壮之势。”
一旁的幕僚捻须笑道:“八百里凤凰山乃是南国第一雄山,与北方的秦岭阴山不相上下,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当年太祖率军越过这里攻下南越国可费尽辛苦。”
一旁一个侍卫也说:“这山岭遥遥看去倒像公子书房中挂着的那幅画一样,层层叠叠若隐若现的。”
原来杨延在外不肯显露身份,对人只称是富商。
杨延闻言哈哈大笑,道:“你一向只亲刀剑,居然也懂丹青之妙。那幅‘万山图’乃是一代画圣吴青涯的大作,他走遍大江南北,也到过这凤凰山,到了晚年将一生所见之奇山异水融于胸中,才画就了这‘万山图’,中间自然有凤凰山的影子。既然到了这南疆第一山,不游历一番实在可惜。曾鹏,你去找一个熟悉这凤凰山的向导,我们明日游山。”
那侍卫答应着刚要去,旁边另一个侍卫犹豫着劝道:“公子,深山密林之中恐有暗箭伤人,还是不要去了。”
', ' ')('杨延朗声笑道:“沈威,你也忒小心了,我不是畏刀避剑之人,况且又有汝等护卫,纵有宵小之人又有何惧哉?”
沈威无法,只得诺诺退下。
下午,曾鹏带了一个中年汉子来了。
那汉子一见杨延,便跪下磕头道:“小人荆成见过老爷。”
这时曾鹏在一旁禀道:“公子,这荆成乃是附近的一个采药人,在凤凰山中采药已有二十多年,对山中路径沟壑熟悉得就像自家的菜园一样,乃是这附近第一个地理通。他家住得偏远,本也找他不着,偏巧他今日进城卖药,被我撞上,这才带了回来。”
杨延点点头,问了荆成几句话,见他似乎真的对山中很熟悉,便赏了他一点散碎银子,又叫人带他下去用饭。
第二天,剑章王率二十几个侍卫扈从并两个幕僚先生,由荆成作向导,一行人马抖擞精神入山来了。
行的越深,山中景物越见佳妙,只见周围千崖竞秀,高树上挂着藤蔓,遮天蔽日,岭间崖下看不尽的野花幽草,香艳艳郁馥馥,每转过一个山崖,景色便有一番变化,悬崖飞瀑,碧潭红莲,每每令人惊叹。尤其是山行寂静,入耳听不到牧童短笛,闺中捣衣,只有如雨的风声,还有鸟喧雀噪,猿啼鹿鸣,真个是人迹罕至的深山妙境。
杨延坐在马上叹息了一声,道:“人世间喧哗扰乱,多的是非怨恨,哪似这山中清幽自在。到了此处,只觉得再无凡俗之心,只欲学仙修道矣。”
荆成听得半懂不懂,却也知道他是夸这山中清净。
这一路上荆成见杨延为人颇为和气,此时便大着胆子接口说:“老爷想来是少进深山,还当这险山峻岭是好地方哩!走个十里八里都不见人影儿,若是孤身走路可怕得慌,不说遇到豺狼虎豹,就是闪了腰扭了脚都无处医去。这里的路还算好走,到了更里面可难行得很,小人上次不小心掉到悬崖下,差点送了命!在这里能住得自在的,除非是大仙!”
众人听他说话虽是村鄙,却颇有意思,都哈哈大笑起来。
一位先生道:“难怪古人有云,‘一山未了一山迎,百里都无半里平。宜是老禅遥指处,只堪图画不堪行’,在此游山玩水则可,若真生了退隐山林之心可是为难,公子是千金之躯,受用不尽的家业,何必效那失意之人隐逸山林,无为度日?”
荆成嘿嘿笑着接口道:“先生说的可真对,人这一辈子顶多活个百年,当然要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才叫爽快,谁耐烦在这荒山野岭喝山风听鸟叫?小人要是有钱,顿顿吃烧羊羔红焖肉!”
他这几句话将众人更逗得大笑不止。
杨延虽精明沉稳,却也不由得从心里乐了出来,暗想这采药人虽然粗鄙,说得却也有些道理,便招呼荆成道:“你若能带我们到这里最美之处,本公子玩得开心,回去后我就请你吃三天的羊羔烧肉,鸡鸭肘子!”
荆成回头笑道:“老爷若想看更美些的地方,小人尽可以领您去得,但这最美之处却是去不得。”
杨延剑眉一挑,惊奇地“哦?”了一声,问:“这是为何?难道那里的路很难走吗?”
荆成咧着嘴道:“难走倒不值什么,那山中最深处的好地方乃是被大仙占住,不许人上去的,若有人敢犯禁,定会被他们抓去吃了,我们山里人从来不敢进去的。”
他这几句话一出,后面的人又忍不住发笑,有人说“百姓真是糊涂,世上哪有什么神仙狐妖?那都是骗人的东西,走江湖说书的讲来哄两个钱罢了。说有大仙,谁又见过?”
一群人吵着不信。
荆成绷起神色,道:“各位大爷,若说别的神仙,小人不知道,但这凤凰山中的神仙,小人相信的确是有的。”
荆成将自己那天的遭遇又说了一遍,众人听了愈发哄笑起来,纷纷道:
“不过是幻术而已,京中有许多靠这个吃饭的,看也看够无数,又有什么了不起?”
“你想来是盼着遇神仙盼迷了心窍,做梦有此事吧!”
荆成摇头苦笑,他回村后也曾将此事说与人听,旁人的反应也大多是不信,只有自己那拜神求佛的母亲相信,自那天起就在家中设了大仙的神位,朝夕磕头拜求。
这时杨延道:“休管有仙无仙,我这里带着降妖捉怪的法器,无论修炼了多少年的精怪我也不怕。”
沈威催马上来低声劝阻道:“主人,山高原有怪,岭峻岂无精,深山之中凶险难测,还是回去吧。”
杨延看着他那颇有些胆战心惊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道:“你从前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怎么自从上次回乡探望亲人后就胆小了许多?现在居然又信起妖仙来了我就不信,旁门左道的妖邪敢近天潢贵胄不成?荆成,你若带我们去了,回头赏你一锭黄金,够你几年花用的了,快走快走!”
荆成一听是金子,原来的犹豫之心就去了大半,壮着胆子带着他们往更深处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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