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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海卷第六日陌生的忠告
自懂事以来,这大概是国师第一次睡得如此香甜,还是以原型的姿态。
软硬适中的床褥,温暖好闻的气息,还有盈盈不绝的灵力熨帖全身,从耳朵根儿到尾巴尖,再蔓过肚皮,顺过下颚,在他鼻子与眼睛之间的小小区间里流连,那让他忍不住心生亲近的抚触一下又一下,不厌其烦地轻柔落下,先前在大战中的筋疲力歇似乎也就此远去了,四肢百骸充溢着绵绵不绝、细水长流的灵气,让他连筋骨里堆积的凝滞都洗去不少。
仿佛泡在泉水里,又仿佛回到了让人心安的、母亲的怀抱。
“唔……”
迷迷糊糊间,小狐团只感觉被人抱了起来,温热的手掌架着他的腋下,有微微湿润的柔软之物碰触他的额头,九条小尾巴蓬蓬松松的,为了保持平衡而下意识地抖了抖,更惹得那人低笑一声,大手趁势往下,兜住那雪白可爱之处反复揉搓,许是尾巴的确太过敏感,又或是这一觉黑甜黑甜的、延绵了十几个时辰总算睡够,小狐团哼唧了几声,纤长的睫毛颤了颤,慢慢苏醒过来。
率先入目的是那双仿佛无论何时都处变不惊的黑亮眼眸,笑意清浅,彷如沉沉的湖面上浮着的点点波光,笔挺的鼻梁下,是微弯的薄唇,唇峰略略翘起,是很适合亲吻的弧度,而这张近在咫尺的脸,也真是无法形容的好看,剑眉星目,器宇轩昂,既有皇室的雍容气度,也不失翩翩佳公子的风流写意——唔,也许这也是一个让他沉湎的理由吧……
见人呆呆傻傻的,睁着眼睛仿佛没睡醒,皇太子笑吟吟地点了点狐鼻,软着声音哄道:
“怎么啦,我的小梓宝贝?”
那张让他移不开眼的俊颜也覆了下来,抵在他毛茸茸的胸前不住地蹭,两手也没闲着,包裹着他腮边的软毛反复揉搓,那小狐团霎时便全醒了,仿佛从白毛透出些许薄红来,想也没想,就抡起爪子挠人:
“唔……别……都……你别乱摸啊!”
那皇太子被他抓了几下,不但没有收敛,反将脑袋埋得更深,还故意发出些嗅闻的声响,更恼得那小狐团唧唧呜呜地叫着,着急之下,连狐语都蹦了出来,四只爪子胡乱地蹬人头脸,要不是法力未回,身软体弱,估计都要把人抓出满身道道来。
“走开……唔……宁……臭……臭流氓!”
如此这般玩闹了一阵,皇太子顶着脸上交错的白痕,意犹未尽地看着挪到了床尾、背对着他正在整理衣衫的国师美人,如瀑的长发披散着,顺滑如丝,不染半点尘埃,更衬得那掩映期间的白毛尖尖惹人遐想。是啦,他的宝贝小梓在觉醒之后,还是未能熟练掌握法力,时不时就会露出些马脚来,尾巴比较大,倒是能控制好了,就是这小小的耳朵,总成了漏网之鱼。
“宝贝,你的耳朵还在呢。”
“呜!”
那对耳朵应声一颤,咻地缩了回去,国师手下的动作更快了,只见白光掠过,早已理容完毕,他抿着唇转过身来,虽然努力装出端方的样子,但神色里还带有几分羞涩与薄怒。
“本座问你,在那海底之下发生了什么?”
皇太子犹自懒懒地靠坐在床头,漫不经心地在随身的空间里搜寻着,听他这般正色地发问,才坐直了身体,简明扼要地回道:
“你知不知东海深处有个名为墓场的地方?我便是被带去了那里。那是一处漆黑的洞穴,四周都是淤泥和骸骨,那海族抓我是为了献给他的上级,他们看上的是我的身体。”皇太子淡淡一笑,仿佛这种残忍之事并非亲身所历,“用夺魄之术,吞噬我的魂灵,再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我的身体,取而代之。”
“这……那上级到底是何人?”
国师的声音顿时尖利起来,他心知“夺魄”之术是狐族所长,这不就意味着幕后黑手正是狐族?!
“我还不太确定,但听声音应该是杜长老。”皇太子摆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接着说了下去,“那上级并没有现身,只是用了传音之法,我偷听了他几句对话,感觉他也并非主使之人。但勾结海族之事板上钉钉,之前安插了长雪和绿湖在你身旁,是为了监视,下了料的仙桂月露,是为了试探。”
“试探?”
“我不是跟你说过,在你到来之前,我的大哥曾得了怪病,如今想来,估计也是他们所为。大哥身边自幼便有法师跟着,要不然当年也不会整我整得这么顺手,”皇太子冷笑了声,语气里透露着幸灾乐祸的寒意,“估计是夺魄不成,却把他搞疯了,却歪打正着被那邓道人的丹药救了,才开始打我的主意。”
“但是当时你已是太子了吧?为什么不一开始就盯上你?”
“那段时间我并不在皇都,父皇派了我去枫城监国,顺便应对边境的战事。”
“这么说,是杜……他们顾忌你身负要职?”
“没有这么好心,大概是远距离并不好操控吧。”皇太子摇头嗤笑,伸出手去握住人腕子,后者并不抗拒,只是直直地看着他,等待他的解释。
', ' ')('“这些都是试探,他们只是需要一个皇族背景的,有继承权又好操控的傀儡,是我还是我大哥,或是我另外的两位兄弟,都无所谓。要是我没猜错的话,这个计划并没有这么简单。杀了我再伪装成我,只是计划的第一步,随后便是动摇我大宁国,挑起纷争,让整片大陆陷入战乱。”
那美人茫然地眨了眨眼,一时间有些转不过来。
“人间的战乱能给别有用心的妖族更多插手的借口,譬如说,以大宁国皇族心肠歹毒,罔顾黎民,以至生灵涂炭,他们便可打着匡扶正道的旗帜,堂而皇之地揭竿而起。妖族与人族不和甚久,只是碍于当年定下的天条,才不得不偏居一隅、委曲求全,如果人族率先犯下错处,他们便是出师有名。”
虽是这么说,皇太子自己也是有几分怀疑的,以他师尊的性子,断不会无缘无故跟他提起八卦图的事,这其中肯定有所关联,而除了他们国土以内,其余几个小国也频频出现异像,这些又如何解释?杜长老和他背后之人,触手如此长远?另有一点让他担忧的,是从海底墓场归来后,总是有一股莫名的不安萦绕在他心头,他说不准是什么,是福是祸?是敌是友?他只能隐隐读出背后不动声色的窥视,若即若离,时远时近。
“不……不可能吧……”
国师摇了摇头,眼里还带着几分不信,他有些无助地看向皇太子,像是个乍然听说自家父母是恶毒之人的懵懂孩童,那彷徨模样让人心疼。皇太子叹了口气,展臂将他抱进怀里,那美人格外的柔顺,脑袋搁在他肩窝处,细声地说:
“我……我是真的不知道……上任的时候,长老们,也有杜长老在其中,他们只是说,让我尽其所能,辅助你们,这背后的曲折我是真的不知道……”
“嗯,我信你。”
皇太子搂着人细腰,心下是一片细细密密的怜惜。
怪不得要推举一位法力低微的国师上任,原是打着这种算盘,人族帝王他们是不放在眼里了,而稚嫩的小狐也更好摆弄。
“之后呢?你怎么……唔,怎么从墓场回来的?”
国师原是想问人为何耽搁了许久,只是话到唇边,又觉得太过逾越。被问的人还是坦荡荡呢,倒是他憋了自己一个大红脸。
“那之后我看准时机,解决了海族,只是那墓场里似乎有些扭曲时间的法阵,平白地拉长往来的时间。”
皇太子一边说一边轻拍着他后背,怀里的国师像是有些缓过来了,肩头动了动,含糊地应了声嗯。
“让小梓担心了,是我不好。”他亲了亲人额发,声音软得一塌糊涂,“下次不会了,无论天涯海角,都会尽快赶来。”
说罢便有些得寸进尺地想勾起人下巴讨得一吻,只是那美人眉间轻蹙,并没有配合的意思,他转而碰了碰脸颊,安抚道:
“先别愁肠百结,眼下既然是我们占了上风,从长计议,总有应对之策。我会联系师尊,请示他老人家的意思,你这边先别忙着跟狐族联系,当务之急是调理好你的身体,对了,休整了一晚,有好些了吗?”
“唔……好,好点了。”
国师微微侧头,避开了快要落到唇上的碰触,他眼波流转地瞪了人一眼,似乎是怪责人总是想着风月之事,这份娇嗔的姿态看得皇太子心都要酥了,揽人不成,便干脆退而求其次地握着手,亲了又亲,那啾啾的细微水声听得那美人燥热不已,重重地甩开了他,整衣下床。
真可爱呢,耳朵连着脖颈都是一片嫣红。皇太子低低地笑着,顺便把随身空间里的丹药也拿了出来。
“这些是天阶凝气丹,虽然比不得先前给你的,但也有稳固修为的作用,你拿去用了吧。”
国师深吸了口气,勉强定了心神,才回身收下,他快速地道:“那……那本座就却之不恭了。”
刚不是还挺亲近的,居然转眼就跟他客套起来?皇太子的心思迅速转了转,约略猜测人大概是有些不好意思吧,既想与他道谢,又不想过分亲昵——是了,他灵机一触,总算咀嚼出这见面之后的微小变化——他的宝贝,似乎对他的态度软和了好些?
他用不加掩饰的爱恋视线描摹着人侧面的线条,心底涌上了几分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感动,只是这情愫还没来得及发酵,便被一阵嘈杂的呼喊所打断。
那呼喊不似人声,夹杂着金戈铁马的响动,又佐以阴森古怪的呼啸,在这深夜时分,显得格外可怖。
厚实的门板被震得隆隆作响,皇太子所布下地三层法阵被密集冲击,隐约有碎裂之声传来,国师戒备地往后退了一步,周身聚起灵气,从衣袖里摸出趁手武器,那是一把书生所用的折扇,约莫两尺长,以金丝乌木为柄,上头铭刻着繁复的纹路,扇面呈现淡淡的青色,凑得近了,还能瞧见上头有浮动的漩涡。
皇太子当机立断地将人拉到身后,横臂当胸,寒芒乍现,他口中默念法诀,从脚下窜起数道碗口粗细的光柱,只见他厉声喝了句:
“去!”
那光柱如同利箭般向门外飞射,速度
', ' ')('之快,只能看见一片虚影,可惜门外也非等闲之物,只听得一阵格挡声响,这番动作,居然如泥牛入海,全无功用,皇太子心下一惊,更是打起十分精神,连连甩出几大攻势,一时间刀光剑影,不绝于耳。
自他出师以来,一路上可谓鲜逢敌手,固然是因他身负寒玉天资,另一方面也有赖于他足够勤勉,只是这回……有些棘手啊。
他能感觉到对方并没有太多的杀气,似乎只是在试探他的实力,一来一往间,你强我强,你弱我便弱,配合得颇为默契,那国师也在一旁起了法阵,是兼顾助攻防守的高级阵法,皇太子还分得出神去瞥了人一眼,眼眸里尽是笑意,与他小梓宝贝并肩作战的舒爽简直无与伦比,他彷如被打了鸡血一般,连番攻击更是狠厉三分。
“唔!”
外头传来一阵短促的痛呼,身侧的狐耳一动,施法的动作顿了顿。
“认识的人?”皇太子连忙问道。
“……嗯,也许。”
国师点了点头,唇上的血色却在渐渐消散。皇太子以为他是过分勉强,便劝道,“要是累的话,你先退下。”
其实他心里也着急呢,竟然能破了他的重重防御来到卧房门前,那船上的其他人是不是已经惨遭毒手?这趟远行,他带的都是自家精兵,就算磕碰了其中一个,也足够他心疼。最近朝中无事,各方势力都被他收拾得差不多了,他爹这个老皇帝醉心于延年益寿,正好被他所安排的法师蛊惑着,因此他才能安心出航,要是在这路途上遇到什么意外,岂不是得不偿失?
是的,他是认定了会在本次目的地里找到自己想要的物事。那东西很重要,重要到能影响他与小梓的未来。
正是僵持不下间,门外突然收了声息,只听得一道低沉暗哑的嗓音传来,仿佛是来自海底,又像是来自某个神秘的缝隙。
“还以为是什么,原是一块寒玉与狐狸,不错,不错。”
房中的两人均是一震,皇太子立马追问:“未知是何方神圣,可否报上名来。”
那边笑了一声,窸窸窣窣地,仿佛是在整理衣摆,“老夫本在熟睡,却被无端惊扰,只是心生好奇,上来看看闹事何人,如今见到了,也不过如此。”
皇太子眼眸一眯,对这明显轻视的语气已有几分怒火,他的整只右手已化为寒玉剑,紧紧提在手中,蓄势待发。
身后的国师咬着唇,也紧拽着自己的武器。
“算了,看在青冥与琉璃子的份上,绕你们一命。”
拖沓的声音在门外刮擦,像是什么沉重之物在移走,听得人毛骨悚然,两人屏息静气,不敢动弹,当他们以为那东西已渐行渐远时,突然耳边又清晰地打进一句话语。
本以为是什么警告,意外的,却是句不甚客气的忠告。
“做完你们的事,便速速滚蛋,不要招惹虎翅鱼,它们已经失了心性。”
此后就再无声息,皇太子与国师面面相觑,两人对望了一眼,都在彼此眼眸里读出惊魂未定。脸白如纸的国师晃了晃身体,嗫嚅道:
“不……不是他吧……”
“宝贝?”皇太子上前一步,勾着后腰将人揽入怀里,“是谁?你认识的人?”
国师半阖眼,没有回应,过了一阵,他缓缓睁开双眼,坚定地道:“不是他,我肯定。”
彼时的皇太子早已分出神息去探寻船上众人,发现不过是全体中了昏睡之术,并无大碍,心里的大石才稍稍放下,神息一转,又拐到了防御法阵的破损之处,赫然发现那击破的手法十分巧妙,绕开了警报的线路,只稳稳地击穿了核心所在,看来那突袭的东西法力的确远在他之上。
那东西自称“老夫”,又说熟睡被扰,难道便是他在海底墓场里所感受到的气息?只是那里少有活物,更别说常住的了,墓场的所在地虽然灵气充沛,可惜煞气太重,不适合修炼,且是穷凶极恶的流民逃窜之地,安全没法保障,该说这东西别树一帜还是艺高人胆大?听他清楚地指出两人根底,又说出师承名讳,许是与师门有所渊源?但也没听说过跟海底之物有勾缠啊。
可是小梓的反应……
皇太子叹了口气,千头万绪接踵而至,他不免有些心累了,这一天天的从未消停,也不知那虎翅鱼到底中了何方法术,他原是低估了这趟的凶险程度,如今要后悔也是来不及了。
“让本座稍事休息,自有办法。”国师难得摆出一副胸有成竹的神态,微微昂着头,修长的手指攀住了他的衣襟,浅浅一笑,“让你瞧瞧我的厉害。”
“哦?”
皇太子也松了眉目,被这份主动的亲昵哄得心潮澎湃,美人在怀,更对他展露欢颜,没有比这更让人愉悦的了,他也不急着解了昏睡法术,兀自低下头去,与人耳鬓厮磨。
“唔……不……唔……”
微小的挣扎和着细碎的水声,带起了一室暖融的氛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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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剧情真不好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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