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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8(1 / 2)

('\t\t\t活受罪作者:鱼香肉丝

分卷阅读8

活受罪作者:鱼香肉丝

起。

“等你死了……”心跳沉稳规律,仿佛滴水钟漏,默默数着亘古岁月。沈凉生轻声对睡着的人说:“……我就忘了你。”

案头烛火突地一跳,摇曳烛光映亮床上人的脸,自眼角至颊边一道浅长伤疤,好像在睡梦中也听到了谁人低语,于是难过得流了泪。

沈凉生抬起手,似要抚上他的脸,却在距肌肤一寸之处停下,手指隔着虚空划过那道虚假泪痕,继续轻声道:

“哭什么……骗你的。”

五日转瞬即过,秦敬按时醒过来,睁眼便见沈凉生立在床头,下意对他笑了笑。

笑完才记起现下身处何时何地,便又摇头笑了笑。

苗然这药服之仿若假死,是以五日水米未进也不觉得饥渴。秦敬自己下床整好衣衫,抬头望向沈凉生,许该说些什么,又不知该说什么,于是第三次笑了笑。

“事不宜迟,秦敬,请。”

沈凉生漠然地看着他,似在这五日间已然收整好全部思绪,重又变回初见时的那个人,不笑含煞,骨冷魂清。

秦敬便忍不住生出一股错觉,错觉以为他们之间那大半年光景,只是自己在这五日中做的一个长梦。

“原本就是这么个人,也不过如此罢了。”秦敬跟着沈凉生走出囚室,心中默默嘲道,“倒是自己,之前竟会以为他也动了真心,实在顽愚可笑。”

刑教内部通路复杂,机关纵横。幽深回廊中,每十步便点着一支牛油火把,值岗的教众远远见沈凉生走过来,便皆单膝点地,躬身行礼。秦敬狐假虎威地跟在后面,只觉地势越走越高,诧异心道,本以为那魔头的肉身会深藏于地宫之中,原来竟不是。

复又走了盏茶时分,便进入一间空旷殿堂之中,纵高怕是不止十丈,望之黑不见底。

沈凉生停下步子,转身望向秦敬。秦敬以为他有话说,正要凝神细听,却见对方走前一步,打横将自己抱了起来。

秦敬被他这么抱过不止一次,却是第一次真心觉得抗拒,似是怕了对方身上冷漠气息,不自觉地挣了一下。

“别动。”沈凉生手臂一紧,沉声吩咐了一句,人亦站在原地未动。

秦敬只好认命地让他抱着,却又听对方突地说了句与眼下光景全不相干的话:

“你身上总有药草的味道,我会记得。”

秦敬待要回话,但觉一阵头晕目眩,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沈凉生抱着他猛地腾空跃起,跃至三丈高处身形一折,足尖轻点石壁,便又跃高三丈,如此反复两次,终于落到实地,将秦敬放了下来。

两人落脚处乃是一方于石壁上凭空突出的高台,眼前黑黝黝地,似是一扇精铁大门。

秦敬刚要开口,却见大门洞开,室内不知点了多少火烛,一时光芒刺目,不禁闭了闭眼。

这一闭眼的功夫,便觉手被人拉着,沈凉生牵着他的手,一步步走进门去,走到石室中方才放开。

“原来押人还有这种押法,真是长见识了。”石室中四位堂主与两位长老都在,苗然是个不管什么时候都敢开玩笑的主儿,当下毫不客气地揶揄了一句。

“苗堂主,你这张嘴可真是我教一宝,什么时候教中缺钱了,你我二人寻个茶楼,搭档讲点段子,定可赚得盆满钵满。”

石室一隅有人接过话头,秦敬转目看去,耳听身边沈凉生沉声禀道:“代教主,人带到了。”

哦,原来这便是那位比刑教护法还要厉害三分的角色。秦敬打量了两眼,只见是个慈眉善目的中年人,微微有些发福,不像是个魔教教主,倒似是个生意人,颇有点和气生财的意思。

“这位小兄弟,真是委屈你了。”人长得和气,话也说得和气,中年人走近两步,拍了拍秦敬的肩,“这辈子既是没淘生好,黄泉路上就走快点,早早重投个好胎。”

“…………”秦敬不由一时哑口无言,心说我总算知道你们护法那张嘴是怎么练出来的了。亏得在下没心没肺,这要换了个人,只怕还没做成血引,就得先被你们活活气死。

“代教主,时候差不多了,香这便点上吧?”

方吴两位长老一直掐着时辰,口中问过一句,见代教主点了头,便自手捧的盒子中取出一支粗若儿臂的长香,插在香炉中点燃,又将香炉毕恭毕敬地摆放在石室正中的铁棺上。

这铁棺甫进门时秦敬便已看到,心道那魔头的肉身定就存于棺中。

而这间石室,应是整个刑教最高的所在。

原来那人即便于假死之时仍不肯隐于地下,仍要自高处冷冷俯瞰这大好世间,静待复生之日,一手握于掌中。

魂香点起,代教主随即走至铁棺旁,盘膝坐下,阖目运功。室内一时静极,众人皆目不转睛地望着铁棺与棺旁之人,便连秦敬也有几分好奇,不知这魂引是怎么个引法。

这厢秦敬正在凝目细看,却见本负手立在身旁的沈凉生走前半步,微微错身,将自己挡住一半,负在身后的左手往后探了一下,正正握住自己的右手。

“唉,这都什么时候了,亏他还有这个闲心,”秦敬暗暗挣了挣,没挣开,也就由他去了,心中苦笑忖道,“说他无心,偏还要搞这些劳什子;说他有心,却连自己都不想再信。”

沈凉生站在秦敬身前,秦敬自是看不到他面上神情,只能觉出身前那人虽说握着自己的手,周身却仍散发出一股漠然至极的气息。交握的手也就只是握着而已,感觉不到任何其他意味。

魂香虽然粗若儿臂,燃得却是极快。香将燃尽时,突见棺旁打坐之人浑身猛地一震,头顶徐徐升起一缕红雾。红雾似被那魂香牵引着,慢慢飘了过去,萦萦绕着魂香转了两转,便攸地钻入棺中,铁棺一时红光大盛,隆隆轰鸣,似有什么东西欲要破棺而出,却终少了一分气力,又渐渐沉寂下来。

“……成了。”代教主低声吐出两个字,便猝然委顿于地。这魂引虽不会要他的性命,却注定要耗去他一身元功,从此只如常人。

“我扶代教主回房休息,血引之事交予你了。”方长老同吴长老说过一句,背起地上已无知觉的人,飞身掠出门外。吴长老先收起棺上香炉,方自袖中又拿出一个小盒,径直向秦敬走去。

“我来吧。”沈凉生却迎前半步,淡声接过盒子,也不放开秦敬的手,就这么牵着他一步步走到棺边。

铁棺上方横着两根铁索,下头那根离棺盖约有两尺,距上头那根却足有一人高。每根铁索上又挂着两副铁铐,想是专为血引之人预备的刑架。

沈凉生丝毫不假他人之手,身影一晃,人便已扯着秦敬稳稳立在下头那头铁索上。手下有条不紊,先将他双手铐紧,复弯下身去,铐牢双脚,秦敬便被整个人死死固定在铁棺上方,决计无法自行挣脱。

“沈护法,”苗然从旁观之,突地有些猜到了沈凉生的意思,心中霎时一寒,口中勉强道了句,“属下身兼教医之职,还是让我来吧。”

“不必。”沈凉生冷漠地吐出两个字,仍自稳稳立在铁索上,启开手中盒子,取出一支比人的小指还要细上许多的铁管。

铁管两端俱是斜面切口,打磨得尖锐非常,正是用来放血的物事。

一片静穆中,沈凉生定定望着秦敬的眼,手中突地加力,将铁管一端插入秦敬心口,一寸一寸,深深插进心房所在。

从头至尾,握着铁管的手纹丝不颤,未有一分犹疑,亦不见一分动摇。

秦敬心器构造异于常人,心里插了这么一根东西进去,不会立时便死,却也真的痛极。

痛到极处眼前便是一黑,终撑不住晕了过去。

目中最后所见,是沈凉生定定望着自己的眼。

眼中没有一丝感情,只有纯粹的漠然,与无边的死寂。

秦敬再度清醒时,石室中已然空下来,亦不复烛火通明之景,只寥落地点了两根蜡烛,昏暗得仿佛幽冥鬼蜮。

心口锐痛似是稍缓了一分,令秦敬攒起一丝气力,低头望向心口,只见鲜红血液源源不绝,却又极缓极慢地自铁管另一端滴下,落到下方铁棺上,那棺材便有如活物般,将落在棺盖上的血液一滴不漏地吞了进去。

血引需要吊足七日……秦敬默默想着,不知已经过了多久。

也不知还要过多久。

真是货真价实的活受罪。

秦敬恍惚想到自己小时候,尚不懂事之时,每到心痛发作时总要撒泼打滚,不停嚎哭。

师父无计可施,只能抓着自己的手,不停说:“敬儿莫怕,师父在这儿,师父陪着你。”

往往到了最后,已届耳顺之年的老人也要跟着自己一起掉泪。所以年岁渐长后,勿论犯病时有多痛,秦敬都会死死忍住,决计不肯再哭。

“师父……还好现下这光景您老人家是看不到了,否则不知该有多心疼。”秦敬默默忖道,这么想着,心口痛楚也似好过了一些。

只有真心待你的人才会为你心疼,秦敬勉力抬眼,望向石室一隅,静静告诉自己,这个人,却是不会的。

沈凉生无声地站在那个角落,隔着一室昏暗,秦敬看不清他面上神情,只觉得他站在那里不说不动,好似一尊石像。

“可惜话说回来,即便这个人不会为自己心疼……”秦敬想笑一笑,却再没力气牵动嘴角,继续默默想到,“自己成人后所有的眼泪,竟都是在他面前流的。”

昏了又醒,醒了再昏,不知折腾了多少时日,心口那里终于渐渐痛得麻木。

每一次昏醒之间,秦敬总会抬目望向那个角落。

而沈凉生也总是在那里站着,像是自己在这里吊了多久,他便在那里站了多久,未有一瞬稍离。

“……什么时候了?”

心痛好受了些,秦敬便也找回几分气力,头一次开口与沈凉生说了句话。

“已是最后一日。”

“哦……那快了,”秦敬闻言着实松了口气,心说这活受罪的日子总算快到头了,心情便跟着好了两分,竟肯跟对方开了个玩笑,“我说你……不是一直在这儿站着吧……我又不会长翅膀飞了去……”

“秦敬。”

沈凉生也终于第一次自那昏暗一隅中走了出来,走到铁棺旁,微微抬头望向他,口中一字一句,慢慢沉声说道:

“你死了,我会继续活着。”

“…………”

“你现下受得每一分苦楚,都是我给你的。”

“…………”

“而这每一分苦楚,我都亲眼见过,牢牢记着。”

“…………”

“从今往后,日日记住,夜夜梦见。”

“…………”

“愿我余生每一日,日日活着受煎熬。”

……原来如此。

秦敬愣愣与他对望,对方眼中仍如当日所见那般,没有一丝感情,只有纯粹的漠然,与无边的死寂。

心中似有一声沉闷轰响,轰响之后终于满目疮痍,遍地荒芜。

秦敬默默想到,原来他眼中的漠然与死寂不是给了自己。

而是给了他所有的余生。

十八

暗室中久久再无人声。

秦敬未曾答话,只是静静垂下头,似是又晕过去。

两个多时辰之后,石室大门突被推开,两位长老与四位堂主鱼贯走入,不见有谁如何动作,满室火烛却瞬时重新亮起,照得室内有如白昼。

“小沈,可还撑得住?”苗然走去沈凉生身边,低声问了一句。

这七日间沈凉生舍下所有教务,不吃不睡站在这儿,便是苗然知他根基深厚,也有些不大放心。说到底,无论再怎么本事,终归是个人。

“无妨。”沈凉生却只淡淡点了点头,眼睛仍自盯着刑架上的人。

……看吧看吧,反正只能看这么一会儿了,难不成你以后还要抱着具尸首过日子。苗然心中长叹一声,什么都不想再说。

秦敬其实并未真晕过去。

便是真晕过去,到了最后一刻也能够醒过来。

等了这么久,就是在等这一刻。

他血脉中早已埋下的前因会将他唤醒,等他结出最终的后果。

“沈凉生,只是你可知道……”

发觉血脉开始鼓噪那刻,秦敬突地开口,不顾尚有旁人在场,终于道出一句答话:

“我真想要的东西,从来都不是你的真心。”

话音甫落,便见一道金芒蓦然冲天而起。

秦敬字字催动从小习起,早已融入血脉之中的佛门心诀。

金湛佛光沛然澎湃,将石室正中的铁棺,与棺上悬吊的人一并包在其中。

“不好!”两位长老首先有所反应,手中兵器疾掷而出,瞬息间已到秦敬面前,却在那道纯净佛光中无声粉碎,徒然跌落。

铁棺中突闻一声凄厉长号,不过几个刹那,惨号终于止歇,金芒亦重归于无。

室中六人速奔铁棺而去,急欲一探究竟。唯有沈凉生却是纵身而起,内劲到处铁索崩断,铁索上悬吊着人便直直落到他怀中。

灭字心诀,字字皆以血肉身躯为凭。每念一字,全身血肉便随之干涸一分。

沈凉生亲眼看着那道佛光中的人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衰老下去。

青丝白发,红颜枯骨。

不过几个刹那。

最终落在他怀中的,已似一具干尸。

“我错了……如今才是最后一次。”

单膝跪地,沈凉生抱着怀中只剩一口气的人。脑中一片空茫。眼中望着那张已无一丝血肉,唯余干枯面皮紧紧贴着头骨的脸。耳中听到一个苍老嘶哑的声音对他说出最后四个字:

“我喜欢你。”

“不可!”

那厢棺中情形也见分晓,虽能隐约看出人形模样,但决计是不能再活了。

两位长老怒极恨极,当下以为沈凉生里通外敌,疾疾运掌攻去。

苗然虽也万分惊愕,总归留了一丝神智,赶忙厉喝一声,以一敌二挡了下来,生生震出一口鲜血。

“两位长老,此事绝不是……”苗然不及平定内息,一边咳血一边欲要再劝,却见对面诸人直直望向自己身后,便也下意回头看去。

她见到沈凉生站起身,怀中抱着一具枯尸,面色却仍静如止水。

然后下一瞬,便觉满室烛火蓦地一暗,沈凉生竟猛地提尽十成元功,可摧山可翻海的劲力全数灌入怀中枯尸之中,尸身顿时化为漫天齑粉。

这般挫骨扬灰的狠绝手段令在场诸人全是一愣,一时也忘了再追究。

怔忡间沈凉生独自穿过漫天飞灰,一步一步走向门口。

走了几步,便静静倒了下去。

七日枯站,兼又妄动真气,即便根基深厚,也已伤了元神。

沈凉生再醒来时已是两日后,却非身处囹圄,而是躺在自己床上。

“醒了?”苗然坐在桌边,听见动静便起身走近,干脆解释道,“此事前因后果我已同其他人说了,你那个勾结外敌的罪名没人会再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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