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重逢(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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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是沂州知府大人家公子的五岁生辰。

知府宋大人为官清廉,在任多年颇有功绩,深受百姓爱戴。

沂州城宋府外礼宾络绎。

宋凛正抱着小儿子逗弄,下属报说在府外抓到只白狐狸。

稚童立刻兴奋地拍手:“爹爹,想看狐狸!”

宋凛一怔,看着禀报的下属:“在哪?”

“属下见这狐狸通体雪白,想着大人或许想养,就把它抓到笼子里了。”

绯色官袍下,宋凛手指竟有些颤抖:“带来看看。”

不久,下属拎着铁笼子放到院落正中。

妻子好奇地惊呼一声:“好漂亮的小白狐狸……”

五岁的小孩跑到笼子边,伸手就去摸狐狸的尾巴。或是力道重了些,小狐狸转身,缩到笼子角落。小孩继续想摸它头,小狐狸被抓进笼子本就害怕,不轻不重地在小孩臂上轻咬一口,留下浅浅咬痕。

小孩哭起来,妻子立刻抱起孩子,皱着眉:“夫君,这狐狸是个会咬人的,你看,把兴儿咬的……养不得,眼看要入冬,把它皮剥了,妾身给夫君做个毛领子吧……”

“谁让他非要去撩,你不知道看好他吗?”宋凛冷眼看她,妻子低下头。这么些年,他对母子向来温柔,今日这样训斥的口吻几乎不曾有过。

小狐狸这才看到他这十年来日思夜想的人,黑宝石一样的眼睛痴痴地看着他。他变老了,不如从前那般年轻了,可还是记忆里那副样子。

宋凛拎起笼子:“我带到房里养着了……”

妻子尴尬地笑笑。

待宋凛走后,看到全安,知他跟随宋凛多年,妻子询问:“这么些年,我竟不知道,原来大人喜欢狐狸?”

“狐狸?”昔日没个正形的小厮如今也已成了沉稳持重的管家,他想了想,敷衍道:“是啊,大人从前在青城养过一只狐狸。”

“原来是这样……”妻子点点头。

温暖的书房里。

宋凛将笼子放到地上,看着里面的小狐狸,小狐狸却不敢看他。

“是你吗?安安?”

小狐狸眼睛通红,抬头看了眼男人,目光温柔如往日。

宋凛打开笼子,抱着毛绒绒的狐狸腰把他抱出来:“既然千里迢迢来找我,就不要跑了吧……”

点点烛光之下,小狐狸没忍住化了形。

还是十七八岁的少年模样,这十年,他一直都没变,宋凛痴痴地看着他,他是妖,哪怕过了十年还是往昔模样,自己却老了十岁……

小美人红着眼抽泣着:“我……我就是想看你一眼……你……你放心,我不会缠着你的……”

“为什么?”宋凛轻轻牵起他仍带着镯子的手腕:“为什么不缠着我?”

小美人迷蒙地看他:“你……你不是厌弃我了吗?”

宋凛冰冷的目光像锥子一样戳在他心上,十年里,每每做噩梦都会梦到。

小美人捂着脸哭起来:“你不喜欢我了……你走了……”

话音未落,小美人颤抖的唇就被牢牢封住。

一个漫长又炽热的吻。

宋凛紧紧抱住他:“我从未厌弃过你……从来都不想离开你……”

生怕眼前这一切都是不真实的,男人用力地抱着他,只怕他从自己怀里消失,眼眶早已湿润。

“那为什么,为什么那日你……你就这么走了……”小狐狸心里凭空多了几分喜悦,十年来的忐忑和思念,因这句话而落定。

宋凛没有回答。

小狐狸又哭了:“那日……安安好难受,心像是要碎掉了……”他以为宋凛嫌他脏了,讨厌他、再也不喜欢他了。

“我若不决绝些,我怕宋渊杀了你……”男人捧着美人的脸,心疼又自责。

小狐狸一愣,哭得更伤心了:“那……那夫君还喜欢安安吗?夫君有妻子了,还有孩子了,还要安安吗?”

宋凛总觉得白安比十年前还要更美些,此刻的泣颜几乎要把他心揉碎了。

“安安还喜欢夫君吗?安安怪夫君娶妻生子吗?”

当然喜欢了,若不喜欢,怎会为了远远看你一眼,跑了这么久……

前一个问题,小狐狸毫不犹豫地点头,后一个问题,他想了许久,迟疑地摇摇头:“不怪夫君。”

宋凛温柔地拭去美人挂在颊边的泪珠:“那从此以后,安安就一直和夫君在一起,好吗?”

几乎没过脑子,小狐狸就用力地点了头。

随即他才反应过来,他这次从青城跑了五天五夜来到沂州,只是想远远看他一眼啊……不过这个结局,似乎是更好的……

小狐狸,看着男人柔情蜜意的目光,意识到自己可以恃宠而骄了,两只白嫩爪子抓着男人的官袍领,哽咽着责问:“夫君说怕宋渊杀了安安,还说喜欢安安,那为何不找安安……呜呜……”

美人越想越委屈,十年啊,哪怕是妖精,也是足足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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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光阴啊。明明都那么喜欢,为什么要浪费十年时光。

宋凛搂他入怀中,沉声,仿佛在忏悔:“我以为……你被我伤透了心,对我失望透顶……再不想见我,我以为,你是天地间的精怪,或许有自己的轨迹要去走……我不可以这么自私地把你拴在我身边……”

“夫君……呜呜……”小狐狸抱着男人,泪水断了线般滑落,浸湿了男人胸前的衣衫。

自责中的男人,心跳的极快,小狐狸感受到他的变化,收了泪,破涕为笑,亲亲男人的脸:“夫君,我们不伤心了,现在安安和夫君在一起了,以后也要和夫君永远在一起,再也不分开了。”

宋凛温柔地看着自己同样思念了十年的小美人,轻轻地点头:“在宋府住下吧。”

宋府上下很快就意识到家里多了个漂亮的美人。

大人每日伴着他,十分宠幸,也十分上心。

主母曾大度地提出将他纳为妾室,大人直接一句“不必用这些虚名锁着他”便驳了回去。

下人们惊异于美人的美貌,却也暗暗想着没名没份,等他色衰,大人何时会弃了他。

转眼又是五六年过去,美人像是不会变老,还是刚来府上那副少年模样。大人却已年近不惑,操劳政务,乌发上生了几根不易察觉的华发。下人们便时常见到小美人追着大人,要给他拔白头发。

大人便满府跑着,嘴里一边斥着“成何体统”一边被小美人抓到,宠溺地由着他抓住白发,一下子连着黑发一起拽下几根来。

小美人就没心没肺地道着歉:“弄疼夫君了……”

大人是从来不舍得生他气的,恨不得宠到天上去。这五六年,几乎没有再去过发妻的院中。

说来也奇怪,大人这般宠着他,他也没有为大人生下一子半女。下人时常搞不清那美人的性别,生的雌雄莫辨,总之是极美的,这样的美人,却生不出孩子,也是个遗憾之事……

闲时,小狐狸时常去宋凛妻子的院中。

锦兰是个善良又不争抢的女人,她本就是宋凛从冤狱里救出,能做他妻子已是用尽毕生运气,她对宋凛满是感激,哪怕他不来自己院中,也生不出半点怨恨,只是有时看着缺乏父亲陪伴的儿子,会有些惆怅。

“细心些,刺绣很耗费耐心的……”锦兰含着笑,指导白安绣一幅鸳鸯图。

“姐姐,好难啊。姐姐手真巧,夫君衣裳上的图样都漂亮极了,睡袍上那个鸳鸯绣的像真的一样……”

锦兰摇摇头,她知眼前美人心思单纯,并非有意说给她听,心里还是一酸:“勤练习,就会绣好了……”

美人仔细地戳着绢面,笑颜绽开:“姐姐你看,我这绣的不像鸳鸯,像个鸡哈哈……”

锦兰看着他笑,也不由自主地笑起来,难怪夫君喜欢他,生得这般美,自己都喜欢。

“吃些茶点吧……别饿着了……”贤惠的妻子不知他年纪,看着年轻,也就把他当小孩看。

“谢谢姐姐。”小狐狸冲锦兰甜甜一笑。

锦兰迟疑了会儿,问:“听闻前些日子朝廷想给大人调职,调到京中,你不想去,大人便推脱了?”

白安心满意足地品尝着糕点:“不要,不要夫君去京城,姐姐不想留在沂州吗?这里不好吗?”

要是去了京城,自己离哥哥又远了……他当然缠着宋凛不准他去,宋凛这才不得不写信驳了吏部的面子。

锦兰笑得勉强:“也挺好的……”

除夕,宋凛罕见地来妻子院中,十多岁的儿子陪着一同守岁。

小孩嫌无聊,跑出去放炮仗了。

夫妻间一阵沉默,良久,锦兰问:“夫君,他……不是人,是兴儿五岁生辰那日的狐狸吧……”

七年过去了,哪有人一点变化都没有的。

宋凛警惕地看着妻子:“怎么?”

锦兰苦涩地摇头:“锦兰能嫁与夫君已是幸运至极,不敢阻夫君之爱,夫君不必这般看妾身。”

男人放松了神经:“委屈你了……”

妻子感念地垂下头:“这些年妾身有兴儿陪伴,也不委屈。”

宋凛尴尬一笑。

“夫君去陪他吧,别叫小美人孤单。”锦兰温柔笑着,总之是留不住他的,有些事最好还是自己主动提出的好。

“好,你早些休息吧。”

放完炮杖的孩子挺着脏兮兮的脸跑到宋凛身前:“爹,您就不能陪陪母亲吗?一晚都不行吗?”

锦兰斥道:“兴儿,放开你爹爹!”

宋凛摸摸孩子的头,他已长得这般高了……

锦兰拉过孩子:“夫君,你且去吧。”

小狐狸裹着大氅,呆呆地站在外面看着夫君往自己走来,他看见孩子依依不舍的眼神,还有看自己时那带着埋怨的眼光。

“不冷吗?”宋凛用了些力把他抱起来:“出来做什么?夫君这不是回去陪你了吗?”

小美人双手搂着男人的肩:“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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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陪锦兰姐姐吧……”

这么多年,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好像破坏了什么原本很美好的事物。

“你果真舍得?”宋凛笑着问他。

小狐狸迟疑片刻,果断地摇头,自己舍不得,他想要夫君永远陪在自己身边,是自己一个人的夫君……

男人笑起来:“那就不要假装大方了,傻安安。”

宋凛抱着白安一路走回去,片片雪花落到二人头上,小狐狸亲亲男人的下巴,看着雪花落到男人生了华发的头顶上,雪花将男人染白了头。小狐狸松开一只胳膊摸摸自己的头顶,也是一片冰凉的雪花。

“怎么了?嫌凉?”男人注意到他动作,将人放下,要给他披上帽子。

小美人立刻护住头顶的雪花:“不要。”

“为何?”

白安不知为何有些难过,看着雪花落满宋凛的发,鼻子一酸:“想和夫君一起白头……”

或许真的不能与你共老,但在这雪夜,我曾陪你一起白头。

宋凛久久地凝望雪夜里月光下的美人,笑着落下两行温热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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