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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真心如君
万千鸿傲然说道:“既然你这么想知道,那我告诉你也无妨。”走过来坐在榻边,与王临风身子挨得很近。
他起初并不说话,兀自出了一会儿神,才开口说道:“我爹爹妈妈从前是同门师兄妹,自幼便在高阳仙君门下拜师学艺,你可听说过高阳仙君这个名号?”
王临风不知此事和祭塔法会有什么干系,但见万千鸿说得严肃,便老实答道:“我从未听说过,但若他是万老教主的师父,想必是个武功超然的老前辈。”
万千鸿说道:“是啊,高阳仙君一生隐居北冥,是一位不出世的化外高人。他性子有些古怪,不喜欢寻常礼法教条,所以爹爹不许我叫他太师父,就让我直呼他的名号。据说这位高阳仙君武功超神入化,但少年时曾遇到过一件伤心事,便关起门来整日钻研武功,再也不肯离开北冥一步了,故而江湖上不彰其名。也不知他老人家和你师父比起来孰强孰弱。”
王临风心想这位仙君光是心胸就输给我师父了,催促道:“你接着往下说啊。”
万千鸿说道:“我爹爹妈妈虽是师兄妹,但性格天差地别。爹爹严谨肃正,妈妈则活泼任性。高阳仙君因材施教,传授给他两人的武功也十分不同。我爹爹专心练本门功法,妈妈则是诸子百家各取所长。日久天长,他两人的心性更是越来越走向极端,虽是同门,但一见面就争吵不休,甚至常常大打出手,不过我爹爹总是让着妈妈。”
王临风听得一愣一愣的,当真是莫名其妙。
他还以为万千鸿要谈论这次祭塔法会,却没想到他絮絮叨叨说起父辈昔年旧情,难道万千鸿以为他想问的是万氏夫妇的故事么?这可不是天大的误会?
万千鸿兀自说道:“二老年岁渐长,爹爹愈发沉稳,妈妈则是闲不住的性子,时时出门游历玩耍,十天半个月也见不到人影。有时她在外面惹出祸端,仇家寻上门来,高阳仙君从不出洞府,都是我爹爹出面摆平的。后来仇家越来越多,越来越棘手,爹爹很不高兴,觉得妈妈这样子胡闹,太过打扰他静修习武,于是出门把妈妈追回来,锁在洞府里不许她再离开。妈妈就想方设法逃出去,爹爹就满世界追她。逃着逃着,追着追着,他们俩就……就成亲了。”
王临风一呆,说道:“你这故事说得也太糟了,万老教主和白娘娘从小就处不来,长大以后更是一个到处寻衅滋事,一个被拖累得烦不胜烦,分明就是一对冤家,怎么突然就变成夫妻了?”
万千鸿白皙的脸颊微微泛红,说道:“第一,这不是故事,这是发生在我父母身上的真事。第二,你这人怎么这么傻?不是我故事说得糟,是你根本不懂男女情爱之事。”
王临风不服气,说道:“我不懂,难道你就懂了?”
万千鸿说道:“我比你稍微懂那么一点点。你听我继续说,我爹爹妈妈结成夫妻之后,妈妈就把原本的胡人名字改成了‘白云间’,两人离开师门,夫妻双双闯荡江湖,经历了许多风波动荡,便结识了七宝圣教上一代老教主。这位老教主无妻无子,十分赏识我爹爹,有意相传教主之位。我爹爹也很喜欢七宝圣教的行事风度,便皈依了圣教。我妈妈却很不高兴,觉得爹爹从此被七宝圣教束缚手脚,再也不能逍遥自在。但为了爹爹,她也只好投入圣教。”
王临风听得满头雾水,问道:“既是如此,万老教主和白娘娘怎会决裂的?”
万千鸿幽幽说道:“你不是嫌我故事讲得糟么?怎么还忍不住追问起来了?”
王临风脸色微红,哼了一声,说道:“你不愿意说就算了,反正我一开始根本就不是想问这个。”
万千鸿说道:“你不必装模作样,我知道你很想问这件事。爹爹皈依圣教之后,老教主将教内大小事务都交给他打理,爹爹忙起来根本顾不上我妈妈,妈妈就更不高兴了。后来老教主仙逝,爹爹做了教主,各项要务愈加繁忙复杂,那是不必说的,更要紧的是,他终于能够去往玉湖钻研七宝圣塔的秘密了。七宝圣塔是我教至宝,多少代教主穷尽一生智慧,都无法破解其中机关。爹爹本就颇有恒心毅力,性子又很倔强,一陷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十天半个月都见不到人影。”
王临风本来不想再搭腔,但听到这里,忍不住点评道:“他们两人这下子可颠倒过来了,以前是万老教主找白娘娘,现在变成白娘娘找万老教主了。”
万千鸿说道:“是啊,我妈妈本就是为了爹爹才投入圣教,除了爹爹,她和教内其他人都处不来。爹爹每次从玉湖回来,我妈妈就大吵大闹,爹爹没办法,就送了她一只碧玉铃铛做信物。这样妈妈就能下玉湖去看他,每次听到铃铛叮铃铃一阵乱响,爹爹就知道妈妈过来了。这日子勉强也还能过得下去,后来二老彻底闹翻,说起来契机还是我。”
王临风奇道:“万老教主整日价研究七宝圣塔,还能找到空闲和白娘娘生下你吗?”
万千鸿说道:“他们两人就是这个调调,吵着吵着就成亲了,打着打着就生下孩子了。但我妈妈生下我之后,爹爹还是一心
', ' ')('扑在七宝圣塔上面。一直到我满月酒宴的时候,爹爹才蓬头垢面回到地上。说来也巧,就在酒宴中,他突然想通了如何破解七宝圣塔的机关。王临风,你也是习武之人,你肯定知道,我辈武人一遇到武功秘籍,那就好像酒鬼遇到美酒,岂能忍着不去碰它?于是爹爹抛下所有宾客,立即去往玉湖,打开七宝圣塔,取出秘籍,迫不及待就开始修炼了。”
王临风感慨道:“若我是万老教主,我肯定也忍不住的,可这样做实在对不起白娘娘。”
万千鸿说道:“是啊,我妈妈是西域名门贵女,我满月酒那天,不光教内首脑齐聚总坛,妈妈更是费了好大力气,千里迢迢请来众多亲朋贵客。那些个西域贵族见她丈夫疯疯癫癫的,都把她看成好大一个笑话。”
王临风说道:“白娘娘很要面子,叫她这么当众出丑,只怕比杀了她的头还难受。”
万千鸿说道:“这道理连你这大傻子都知道,我爹爹却是当局者迷了。妈妈一来早就对爹爹心存怨怼,二来众目睽睽之下,她热血上头,难以自禁,便当着所有人的面发下毒誓,说:‘万仞山不管这孩子,我也不管了,从此以后我再也不回总坛,否则天打雷劈不得好死。’一甩袖子便下了雪峰,从此杳无音讯。好好一场满月酒,却闹得不欢而散,一对夫妻硬生生拆散开来,全都是为了那七宝圣塔。”
王临风说道:“万老教主为何不赶紧追回白娘娘呢?”
万千鸿说道:“我爹爹那时沉醉于浮屠圣功的精妙功法之中,只觉得窥视到了最上乘神奇的武功境界,就好似一个凡人飞上仙宫,哪里还有空去管这些杂事?等他终于舍得从玉湖出来,已经过去两三年了。爹爹知道妈妈愤然离去,自然很是伤心,可他也是争强好胜的性子,我妈妈当众发下那般毒誓,爹爹心里大为不快,旁人又总是劝爹爹快去找妈妈,爹爹听得烦了,便下了一道命令,不许任何人在他面前提起妈妈的名字。”
王临风说道:“难怪万老教主缠绵病榻的时候,你们都没想过请白娘娘回来看看他。”
万千鸿轻轻“嗯”了一声,说道:“若不是闻人老妖胆大包天说了‘白娘娘’这三个字,你又不知好歹在旁边乱掺和,爹爹还不知要病到什么时候去呢。”
王临风想起那日情景,也不由好笑。
万千鸿说完往事,便闭口不言,沉吟许久,幽幽说道:“王临风,我爹爹妈妈看起来像是一对仇家,也做了许多对不起彼此的事情,但他两人实则情深义重,互相挂念得紧。男女情爱便是如此,说什么爱恨分明,其实爱啊恨啊,都是稀里糊涂、不清不楚的。有时候,一个让你恨得牙痒痒的人,偏偏就是……就是让你爱到心尖尖里的人。”说完,一对蓝湛湛的清澈眼眸直直盯着王临风,等着看他是什么反应。
王临风幼时出家,从来没人教过他这些男女之事,于风花雪月实在是一窍不通。
但男女欢爱是人之本性,他听着听着,不禁悠然出神,心中隐有所感。
万千鸿等了半天,也不听王临风回答,见他眼神迷茫,神态似懂非懂,就粗声粗气说道:“王临风,你到底明不明白我的意思啊?”
王临风刚想问“你究竟什么意思”,但忽然之间福至心灵,暗想难道万千鸿想告诉我,我和他便像万老教主和白娘娘一样,看上去是仇家,互相恨得牙痒痒,但其实彼此爱到……爱到心尖尖里?!
王临风瞠目结舌,不知该作何反应。
这简直是他平生听过最离奇的事情,更别说这桩诡怪奇事就发生在他自己身上。
但最古怪的是,他内心深处立即对万千鸿的话深信不疑,似乎他早就认为,他和万千鸿之间正是如此……
王临风脑中轰隆隆作响,脸色涨得通红,结结巴巴说道:“你……我……我们……”
万千鸿微咬下唇,转头看着另一边。
他们两人虽然亲热过好几次,但此时却像一对情窦初开的小儿女,说起“真心”二字,便格外慌张错乱,不知所措。
王临风心里乱成一团,憋了许久,才憋出一句话来:“那你打算怎么安置我师父?”
万千鸿本想着王临风要么满口答应,要么断然拒绝,万万没料到他会在这当口提起章碧津,剑眉微蹙,说道:“这是我们之间的事儿,跟你师父有什么关系了?你能不能有一时半刻忘记你那师父?”
王临风一说起师父的事儿,昏昏蒙蒙的脑子一下子清楚了,说道:“万少主,你心里有什么打算,我全都清清楚楚的。你预备在祭塔法会的时候处决我师父,对不对?你今天特地跑来跟我说这些话,就是害怕等到祭塔法会之后,我便会对你恨之入骨,再也不愿意搭理你了,对不对?万老教主和白娘娘虽然打打闹闹的,但他们之间可没有杀师大仇罢?”
万千鸿脸色大变,霍地站起身来,厉声说道:“是谁告诉你祭塔法会的?”
王临风见他这副反应,就知道自己全都猜对了。
万千鸿神色很是焦躁,说道:“一定是下人跟你乱说话了,我要把你身边的仆
', ' ')('役全都换成聋子哑巴!”
王临风反问道:“难道我这辈子只能跟你一个人说话吗?”
万千鸿一甩袖子,怒道:“那也没什么不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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