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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最好初见
章碧津一听来者是友非敌,便点了点头。
王临风迫不及待纵身跃出洞外,远远看见尹、玄、玉三人正迎面奔来,忙挥手叫道:“尹帮主,玉衡使,玄晧师父,我在这儿啊!”
那三人骤然撞见王临风,都是又惊又喜。
他们都还穿着昨天的服色,霜雪满面,风尘仆仆,也不知在茫茫群山中苦苦找寻了多久。
尹东元高声喊道:“小道爷!”提气急奔,转瞬间来到王临风面前,伸手握住了王临风的手,说道:“小道爷,你还好么?身上可受了什么伤?饿着肚子没有?”
王临风感到他粗糙温暖的大手紧紧握着自己,胸中一阵发热,说道:“我很好,你呢?你呢?”
尹东元眼眸明亮如星,爽朗一笑,说道:“我见到你,什么都好了。”握着王临风的手微微发颤,欢喜之情难以言喻。
玉挽容这时也奔近过来,身子一扭,极为滑溜地挤到尹王二人中间。
尹东元无奈一笑,此时他心情格外舒畅快活,懒得与玉挽容计较,顺势放脱了王临风的手。
玉挽容伸臂抱住王临风的臂膀,仰着面孔,说道:“临风道长,我找得你好苦!天可怜见,咱们总算又见面了!”
王临风见这美少年神色委顿,定是疲惫慌张到了极处,很是动容,说道:“小玉,对不住,实在是昨日形势危急,师父和我不得不走。”
玉挽容哼了一声,说道:“什么不得不走?你们师徒俩武艺高强,捎带上小小一个玉挽容,难道就走不动道儿了吗?我可告诉你,我这辈子是跟定你了,你不能再丢下我不管了。”手里摸着王临风臂膀上匀称又紧实的肌肉,心里又是欢喜,又是委屈,埋首要往王临风怀里钻去。
忽然一只大手捉住玉挽容的后颈,顺手一提就把他丢到了旁边。
王临风视线豁然广阔,只见雪山松林中,玄晧长身直立,眉眼微垂,面目英挺,双手合十,说道:“善哉善哉,王道长,万幸你安然无恙。”
王临风连忙还了个礼,说道:“多谢玄晧师父。昨日我师徒受群魔围攻,玄晧师父不顾危险杀入重围,贫道实在是感激涕零。”
昨日战况极为复杂混乱,王临风却还记得玄晧出手相助,着实心细如发。
玄晧微微一笑,索性省去了场面话,说道:“王道长,我欠了你那么多,你何必跟我提这个‘谢’字呢?”
王临风笑了笑。
洞口飘出一道黑影,章碧津施施然走出洞外,双手背后,眼神从左到右淡淡扫了一圈。
玉挽容登时噤声,连忙躲到王临风背后。
王临风笑着喊道:“师父!”又转头说道:“诸位,快来见过我师父啊。”
尹东元当先跨上一步,朗声说道:“晚辈尹东元,久仰章真人仙名,今日得见尊范,当真是是三生有幸。”
放眼中原武林众多门派,武当、少林并称双雄,分庭抗礼。至于各大江湖帮派,则以丐帮为首。
武当掌门与丐帮帮主身份相当,理当平起平坐。但尹东元一来念着章碧津德高望重,是武林中的大前辈;二来想着自己和王临风的私事,便以晚辈自居,给足了章碧津面子。
王临风见尹东元对师父执礼甚恭,心里很是喜欢,说道:“师父,这位是丐帮帮主尹东元,他是大英雄大豪杰,也是我最最要好的好朋友。徒儿这一路过来,尹帮主帮了我太多,我真不知该怎么谢他才好。”
尹东元微笑说道:“在章真人面前,不敢妄称英雄豪杰。”至于“最最要好的好朋友”这一段,他倒是来个欣然默认了。
章碧津点了点头,说道:“尹帮主太客气了,昨日我见你作镖师打扮,但谈笑自若,淡定从容,举手投足间显然怀有上乘武艺,便知你来头肯定不一般,却原来是丐帮帮主。我徒儿受了你很多照顾,贫道谢过了,不知你们是如何相识的?”
尹东元笑道:“正所谓不打不相识,我和小道爷先打了一架,才做了好朋友。”
章碧津看了王临风一眼,说道:“你输给了人家?”
王临风很是惭愧,说道:“徒儿学艺不精,给师父丢人了。”
尹东元忙道:“当时我脑子糊涂,错把小道爷认作敌人,小道爷却知道我是丐帮的,处处对我手下留情,这才叫我占了上风,此事说来也丢脸得很,不比昨日魔教总坛金塔广场上好一场大战。章真人力败群魔,威震天下,真叫晚辈毕生难忘。”
章碧津点了点头,说道:“不敢当。”
王临风追问道:“对了,尹帮主,你们后来是怎么逃出魔教总坛的?”
尹东元说道:“你和章真人走了以后,万氏父子和群舵主都追了出去。我和玄晧师父想着要闹出一番大动静,好给你们分担一些,便启动乌木匣的机关,把那尊假的七宝圣塔给炸了。广场上登时骇然耸动,所有魔教教徒都哭天喊地,纷纷低头捡拾碎片。我和玄晧师父趁机奔出广场,来到总坛屋舍楼宇之中,到处放火,
', ' ')('尽情捣乱。万氏父子不在,魔教妖邪群龙无首,总坛简直乱成了一锅粥。后来我们听说尊师徒从雪峰阴面下来了,就赶紧奔下山来找你们了。”
王临风恍然大悟,怪不得他们逃下雪峰的时候,魔教并未立即调动追兵,原来尹玄二人在总坛中闹出了这么一场大戏。
忽然他背后响起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却是玉挽容酸溜溜说道:“尹帮主嘴皮子功夫可真厉害啊,瞧你说的,这一切都是你们二位的功劳了?要是没有我带路,你们早就迷失在总坛里了,又怎能到处纵火烧屋?要是没有我报信,你们又怎么知道临风道长去了哪儿?你们能逃出圣教总坛,还不都是因为我?”
玄晧冷嗤一声,说道:“难道一切都是你一个人的功劳?我们下峰的时候,千百教徒前来阻拦,凭你一个人能打得过那么多妖魔鬼怪?”
玉挽容怒道:“我是七星使者,若不是当众站到你们这一边,我教教徒又怎会和我动手?”
尹东元接过话头,说道:“多谢玉衡使相助。你昨日助我们逃脱总坛,众魔教教徒都看在眼里,从此你就顶了一个叛教出逃的大叛徒帽子,再也不能回去了。”
章碧津皱眉说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们二位又是谁?”
王临风忙解释道:“师父,这位大师父法名玄晧,是少林寺罗彻方丈座下高徒。”
玄晧合十行礼,肃声说道:“小僧见过章真人。”
章碧津盯着玄晧看了一会儿,忽然说道:“玄晧师父是带艺投师罢?除了少林派功夫,你还练过别的邪派武功。”
原来章碧津光是看玄晧的步伐身形,呼吸吐纳,便能看出他身上的武学门路。光是这份眼力,当今世上再无第二人了。
玄晧坦然承认道:“不知章真人还记不记得了,咱们十年前曾经打过一次照面。我那时跟着万仞山万教主,你们比武的时候,我一直在旁边人丛中看着。”
王临风闻言好生羡慕,暗想我要是也能看看这一场正邪大比武就好了,想象着师父仗剑降魔的风采,不由得悠然神往。
章碧津端详玄晧的面容,稍作沉吟,说道:“是了,你是四大天王中的魔剑。你那时是个目中无人、嚣张跋扈的少年魔王,如今弃暗投明改邪归正,拜入罗彻门下,那是很好的机缘了。”
玄晧说道:“章真人当年打败万老教主,何尝不是一记当头棒喝打醒了我?我从前只道万老教主是天下最强,待见过你们二人比武,才知道武学永无止境,万般皆是虚无。若不是章真人以身示范,只怕我时至今日还沉溺魔道。”
章碧津缓缓点了点头。
玉挽容忽然从王临风背后伸出头来,说道:“章真人……章真人所言极是。管他从前做的是魔王还是小鬼,只要弃暗投明改邪归正,那就是好人。好人不打好人的,对不对?”
章碧津昨日才和七星使者挨个儿朝过相,犹记得玉挽容的形貌,冷冷说道:“怎么?你这七星使者也拜入了少林寺不成?”
玉挽容忙道:“我怎能剃了头发去做贼、贼……大和尚?我……我……”看了王临风一眼,急道:“临风道长,你在你师父面前是怎么说我的?”
王临风拉住他手腕,示意他不要着急,转向章碧津说道:“师父,玉衡使虽是魔教七星使者,但他身在曹营心在汉,暗中早已倒戈投了咱们。尹帮主方才也说了,他们这回混入魔教又全身而退,都是受了玉衡使的帮助。他实在已经洗心革面,改过自新了。”
章碧津微微眯了眯眼睛,说道:“玉衡使做的这些好事,只怕不是为了‘改过自新’罢?”
玉挽容给他说穿了心事,不禁俏脸一红,羞怯地低下头去,又忍不住抬头看着王临风,眼中满是柔情蜜意。
王临风给他看得耳背发红,轻咳一声,说道:“师父,玉衡使倾力相助我等,将生死置之度外,实在是没得说的。徒儿感其情义,曾立誓护他周全。如今玉衡使暴露了身份,魔教是万万回不去了,能不能……能不能让他跟着咱们回武当山?”
章碧津说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既然对人家立了誓,自然要信守诺言。但我武当派向来不收女徒,如何在道士堆中安置一个小姑娘?你可想过这一节儿?”
若是寻常男子穿上女装,自然骗不过章碧津的眼睛。偏偏玉挽容身兼阴阳之形,又对王临风颇有情意,章碧津先入为主,便把他当成了女子。
王临风微微一怔,想说玉衡使不是女子,却又不知该如何措辞。
尹东元抢着说道:“章真人,既然武当派不方便收容玉衡使,我丐帮愿意代为效劳。叫花子虽然本领稀松寻常,但一定尽心竭力,在所不辞,绝不会让任何人伤了玉衡使一根毫毛。”
玉挽容吓了一跳,说道:“乖乖,我才不要做臭叫花子呢!临风道长,难道你不管我了么?你这不是过河拆桥么?”
玄晧说道:“丐帮乃天下第一帮派,帮中高手如云,人才济济,在江湖上多大的名声?玉衡使如今受尹帮主之邀去丐帮做贵客,一生一世受其庇护
', ' ')(',别人就是求都求不来这福分,你还嫌弃得很么?”
玉挽容怒道:“死贼秃,这事儿跟你有什么关系了?你少幸灾乐祸!”
玄晧说道:“我只是看不惯你为难王道长。”
玉挽容生怕王临风顺水推舟把自己推去了丐帮,心里一急,口中的话连珠价往外蹦,说道:“我算是看出来了,什么名门正派,你们这是见人下菜碟啊!魔剑天王要做好人,罗彻方丈就收了他做弟子;我玉挽容要做好人,你们却踢皮球似的把我踢来踢去,我比着他究竟差在哪里了?”
王临风忙道:“谁说你比他差了?”
玉挽容哭道:“那你们为什么都看不起我,却对魔剑天王另眼相看?就为他武功比我高?就为他是个男人?哼,男人有什么好的?我不是男人,我不会做和尚道士,我不会做叫花子,我更不会狂性大发侵犯了王道长!”
此言一出,众人都大吃一惊。
章碧津脸色一沉,转头看向玄晧,双眉如剑,眼眸中寒光闪动,说道:“此话当真?你辱了我徒儿?”
玄晧方才对章碧津十分恭敬,此时却定定直视章碧津的双眼,不慌不乱,朗声说道:“不错。玄晧并非有意行恶,只是心魔难除,重逢旧师,便堕入前尘冤孽之中,以至于走火入魔欺辱了王道长。命中注定我二人有此孽缘,此身为因,此身为果,我二人之事,自然由我二人了结。”
章碧津右手慢慢拔出长剑,脸上冷冷的没有一点儿表情,说道:“二人?你是说,我这第三人管不得你了?”
玄晧对那明晃晃的兵刃恍若不见,说道:“我早就说过,王道长要我自尽谢罪也好,放我一条生路也罢,那是我和王道长的事情,轮不到别人瞎操心。我当时是这么说的,现在还是这么说的。我就只听王道长一人的话,至于旁人么,都可以省点心,别再多管闲事了。”
王临风又惊又羞,说道:“你听我的话,我听我师父的话,那你就该听我师父的话啊!你……你怎么对我师父这般无礼?”
玄晧说道:“我说的都是真心话,又有什么无礼的?我要是当着他老人家的面撒谎,那才是无礼呢。”
玉挽容哈哈笑了两声,叫道:“大和尚真是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啊!你知道王道长心地好,绝不会找你秋后算账,所以才一口咬定王道长来了结这桩恩怨。你不就是害怕章真人一剑杀了你吗?如你这般狡猾毒辣,哪有半点儿得道高僧的风度?”
玄晧说道:“魔剑罪大恶极,确实是做了很多错事,但玄晧出家之后斩断前缘,从没做过一件亏心事。玄晧这辈子就只对不起王道长一人,也就只服王道长一个人。章真人,倘若你今天真的要一剑杀了我,老实说,我是打不过你的,但我下了地狱也一样不服。即便阎王爷来了,我一样不服。即便八方神佛、观音菩萨全都来了,我也一样不服。”
他说这话时,看也不看王临风一眼,但语气刚直,脸上满是骄傲倔强之意。
他虽说他已不是魔剑,但这一刻,他俨然又变回了当年那个一意孤行、浑身狠劲儿的少年魔王。
王临风面皮涨得通红,说道:“好,好!玄晧师父,你要我做主,我现在就做主,我要你忘记这件事,所有人再也不许提这件事,咱们就当这件事从来都没发生过,好不好?”
尹东元不愿忤逆他意,立即说道:“小道爷不记仇,那是再好不过了。”
玉挽容不屑地撇了撇嘴,但怕王临风真的动怒,也不敢多言。
玄晧的面皮则绷得死紧,咬了咬牙,斩钉截铁说道:“我不答应。”
王临风更是羞恼,急道:“你为什么不答应?你到底听不听我的话?”
玄晧本来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但见王临风发怒,登时有些着急,说道:“我当然愿意听你的话,但你叫我忘掉那夜的事,我实在做不到。我一看到你,脑中就止不住想——”
王临风喝道:“别说了,别说了!你我都是出家人,你……你……”
章碧津听到这里,脸色如罩寒霜,说道:“我有话要跟我的徒儿说,还请诸位稍作回避。”
尹、玄、玉相视一眼,只得退到松林深处去了。
章碧津在雪地上盘膝坐下,冷着面孔说道:“临风,你把你下山以后的种种经历,从头到尾明明白白跟师父说一遍。你这孩子糊里糊涂的,上哪里招惹了这么多冤孽?别人对你存了什么心思,你自己分辨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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