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矣!
陈仲平一声厉啸,人已冲天而起。
这一次王恕与金不换准备不足,修为又实在不够,眼见便要任此人脱逃。不料,这时竟有另一根藤杖,毫无预兆从高处向陈仲平当头砸下!
陈仲平咬牙切齿:“韦玄!”
王恕顿时一怔。
韦玄却近乎目中无人地一声冷笑:“区区一个陈寺,杀就杀了,也敢向我若愚堂的客卿寻仇!”
先前见得周满弓箭,他心中自然震骇不已,毕竟自借剑骨以来,王氏若愚堂竟对此一无所知,可见周满平日里是有心隐瞒。既有这样的本事,还肯出借剑骨,未免使人怀疑她的居心。
可王恕都不肯接受剑骨,所有人的苦心都成了空。
即便周满有什么算计,谁还在意呢?
反倒是那能毁心契的洪炉虚火尚未取到,韦玄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坐视陈仲平对周满出手。
但他既已出手,远处早与他积怨深厚的镜花夫人怎么可能按捺得住?
他长杖才刚压到陈仲平头顶,眼看着就要将其颅骨敲碎,虚空中便忽然传来“咔咔”的清脆碎响之声——
所有人抬头一看,一面巨大的银镜已在半空铺开。
镜花夫人的身影从镜中浮现,笑得森然:“被赶出王氏的丧家之犬,倒叫嚣得厉害!此处有我,陈长老只管先去!”
言罢已毫不犹豫操纵着银镜与韦玄斗在一起。
陈仲平得了喘息之机,自然便想折转方向脱离此处战场,去找周满麻烦。但这时金不换与王恕已对他有了防备,他身形才一动,两人一者执笔一者持剑,就已合身扑上,将他拦住。
一时间,场面混乱至极。
长廊前面,是镜花夫人与韦玄在打,金不换与王恕勉强拖住陈仲平,下头世家众人与蜀中群修也不知怎么一言不合动起了手来;
高处剑顶,蜀中四门首座与儒门荀夫子等人早已抵达,纷纷祭出自己毕生修为,与望帝那一指之力汇聚到一起,共同对抗张仪;
剑台之上更是半点也不平静。
周满一心想往剑顶去,早无意与宋兰真争胜,可偏偏被宋兰真追来,难以脱身,数十个回合交手下来,越打邪火越炽,只道:“没工夫与你纠缠,让开!”
宋兰真却是冷笑:“旁人不如意事尚且□□,又岂能容你事事顺心!”
这就是故意要拦她了。
宋兰真虽然受伤,桃花刀卷刃,可周满也并非没有损耗,击败她固然不难,可要彻底摆脱却不容易。
只消这么一算,周满杀心已起:“黄泉无门你偏闯,那便怪不得我了!”
手臂一沉,她掌中光弓力有千钧,便重重将宋兰真桃花刀撞开!而后转腕,竟将那金色的弓弦,压向宋兰真颈项,用力一旋!
嗤拉一声!
饶是宋兰真反应够快,立时仰面后退,锋利的弓弦也如肉半寸,险些削去她半边脖颈,赤红的鲜血抛洒出来。
可还不等她生出骇然,周满已趁她这一刻空门大露,一掌凌空拍来!
宋兰真顿时倒飞出去,险些摔下剑台。
但周满竟未趁胜追击,一双沉冷的眼眸不含有半分起伏的情绪,只在此时探指向须弥戒上一抹。
幽光划过,一支暗箭已在指间。
如夜一般漆黑的箭身上,光滑得找不出半点瑕疵,浩渺的云气凝结在箭身上形成一道道云纹,在吹到风时,便随之流动起来。
她将箭搭在染血的弦上,终于拉开了这一张弓!
霎时间,天地像是一盏风中闪烁的油灯,忽然暗了那么一瞬。紧接着,穹隆之下,竟传来沉闷的雷声。无尽灰云,宛如感受到某种威压,翻滚着朝下涌来!
一缕幽蓝的电光,悄然在箭身上生成——
周满玄衣飞震,箭尖所向,正是远处的宋兰真!
羿神诀,翻云箭,甫一出现,箭尚未出,已有使天地色变的威能!
宋兰真抬首看去,只觉周身气机都被这一箭锁定,仿佛无论逃到哪里,都会被其穿透头颅!
陈寺,陈规,也是葬身在这样的一箭之下么?
她感到浑身战栗,可极致的危险,反而逼出了那从未显露于人前的疯狂。
没有人看到,宋兰真竟弃了桃花刀,面上神情几经变幻,终于还是双手在身前虚合,唤出了那一朵白雪塔!
今日,不是周满死,就是她宋兰真亡!
一念落,便将这朵白雪塔持握在手,在这片骤然昏黑的天幕下,迎向周满那将出的一箭!
周满弓已张到极致,浑身所有灵力如水银飞泻般,全被这一箭抽走,使得她面容都微微发白。但她知道,只要轻轻松开,这一箭便将飞出,杀宋兰真于死地。
然而就在此时,远处传来一声:“陛下!”
是岑夫子语带惊恐,控制不住的呼喊。
周满稍稍一移视线,便见剑顶之上,黑龙颓势渐显,困坐于剑阁前的望帝七窍都流出血来,与张仪的斗法已到了千钧一发之际!
突然间,时间好像不存在了。
说慢,不断那么短短一瞬;说快,又漫长到足以使她清晰感知到周围正在发生的一切。
韦玄与镜花夫人斗在半空,不死不休;
下方王恕被陈仲平一杖打落,跌倒在地,金不换却趁机而上,拼着重伤,将那一管墨竹老笔深深刺入陈仲平腹部;
对面是宋兰真向她驰来,那朵白雪塔被催到极致,月华般的柔光从边缘花瓣一直亮到蕊心;
……
种种声音,诸般景象,尽数划过,可竟都不能将方才剑顶那一幕从脑海中抹去。
宋兰真乃是水淹泥盘街的幕后黑手,以后还会成为世家支柱,罪当万死,今日若能将其除去,自能免得无穷后患,且她全力袭来,自己若不杀她,恐怕也有性命之忧;可剑顶之上一场对弈斗法,事关蜀州安危、天下命运,纵然已有诸多大能修士襄助,自己这一点微末之力不过杯水车薪,未必能有什么作用。
可,万一呢……
万一就差这一点呢?
扣在弓弦上的手指,轻轻颤了一下,周满调回视线,看向宋兰真。
宋兰真面颊染血,目中除了满覆的杀意,更有一缕淡淡的悲愁——
毕竟连元婴期的陈寺都死在周满一箭之下,自己又岂有幸理?
不过是不服不甘,满腔恨意,定要求个结果罢了。
可当她抬眸,对上周满视线,却发现对方那一双本无波澜的眼中,亦有一抹相似的悲愁。
仿佛存千般念,过万般想……
末了,在这极长又极短的一刹里,化作劫灰!
这一刻,她竟看到周满在分明已将弓张满的情况下,强行将那一支云箭所向,朝左侧移过三寸!
“嗡”地一声,弓弦震颤,周满终于松开了手。
宋兰真只感到一痕幽蓝的电光从自己耳畔飞过,心中怔然,手上一滞,只想:她疯了。
周满也想:实在糊涂,何苦赌这一回?
下一刻,宋兰真那朵来不及收回的白雪塔,便如摧山裂海一般,分作无数银镜碎片,撞在她身上,打出无数血孔!
周满跌倒在剑台边缘,几乎成了个血人。
可她却好似感觉不到任何痛楚,连前面怔忡向她望来的宋兰真都不看一眼,只是在血泊中竭力抬首,目光追着那一支破空的暗箭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