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遗风暂时没过去,因为谢渊在酒楼外和一赤着脚卖果子的老妇人交谈,说几句后掏出碎银,买下一兜子海棠果,拿随身带着的布袋装着,继续在那儿等他。
他这才上前:“谢渊,你买的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严公子。”谢渊照旧朝他抱拳,把手里的布袋递给他:“是海棠果,不知你喜不喜欢。”
“海棠果?”王遗风接过,打开布袋看了一眼,勾起嘴角:“古人云‘南橘北枳’,诚不我欺。这北地常见的海棠果,在扬州,也长得不如原来喜人。谢渊,你又不是不识货,怎么会买这个?”
“那位老妇人我昨天在再来镇见过,她的孙女生了病,她和老头子背着孩子去药铺求医。想必是缺钱买药,才把家里种植的海棠果卖掉,换点药钱。”谢渊解释,“我看也能吃,便买下来了。严公子若是不要,我晚上拿回去和袍泽们分一下。”
“谁说我不要了。”王遗风轻哼一声。
但他终究也没全拿走,只从里面挑了两个品相不错的拢在袖中,剩下的又抛回给谢渊。
“去跟你兄弟们分吧。”他懒洋洋地说,“谢渊,你就是心太好。”
谢渊只是笑,并不作答。
两人在二楼落座后,伙计堆着笑容来问要点什么。王遗风在楼下便扫了一眼挂着的木牌,对有些什么菜很清楚,随口报了几样,又点了坛酒。
却不想谢渊断然拒绝:“严公子,我不喝酒。”
“哦?”王遗风奇道,“大好男儿,又是军人,还怕这杯中之物?你几岁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他这话问得轻佻放肆,谢渊答得不卑不亢:“我今年十八。正是因为天策府军纪森严,非休沐之日不得饮酒,我如今在扬州,属外派公干期间,不是休沐,自然不可饮酒。”
“不喝算了。”王遗风倒没纠结这个,朝伙计说:“那就不要酒了,给我们上茶吧。”
伙计记下王遗风说的菜名和要的茶,匆匆跑下楼,又只余他们二人在这里聊天。
“没想到你才十八岁。”王遗风左手撑着头,右手指尖轻轻叩着桌面,如墨青丝披散在白衣上,含笑看着谢渊说:“见你功力不浅,还以为你和我差不多岁数。”
谢渊:“敢问严公子年岁?”
“二十有七。”王遗风答,“虚长你九岁。”
谢渊:“严公子玉树临风,谢某却只是一粗人,自然和严公子比不得。”
王遗风:“你今天来赴约,一定不是为了我昨天说的你我已成朋友那句话,说吧,昨天没问完的问题是什么?”
谢渊摇头:“谢某赴宴,的确是想与你结交。至于公事,我观严公子是少见的君子人物,什么时候问都可以,不急于一时。”
他这话倒是让王遗风颇为意外。在他的设想中,谢渊好不容易找到了机会,一定会把想问的东西先问完,才会跟他说别的,没想到,他当真是把自己当朋友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朋友,这是一个对王遗风来说颇为陌生的词。
非是无人愿意与他做朋友,而是他看腻了那些虚伪的笑,那些因他家有钱而上赶着巴结的人的嘴脸,不屑与之结交罢了。
不过,他对谢渊很有好感——不管是哪方面的好感都有,所以这个自己说出去的“友人”身份,他也默认下来。
“避免你问东问西,我还是自己先交代了吧。”王遗风笑眯眯地看着对面一脸沉着的谢渊,想到这实在是个老实人,于是收起那些逗弄他的心思,把自己的事情半真半假地说出来。
“我是兖州人,少时便有志要游历天下,但苦于无傍身之术,家人不允,所以闭门修习家传武学,今年学成,才终于成行。先在河南道闲逛,走到密州之时,和你们乘不同的船走海路下扬州,比你们稍早。本来我们这船没有遇到风浪,但我察觉天象有异,遂赶来查看,这才碰到你,顺手斩此海怪。”
王遗风这话说得高明,隐去一切关键信息,只把谢渊会感兴趣的几样,譬如自己从哪里来、怎么会武、为何会救他们保留下来,全然不提旁的事情。若是谢渊和天策府要查他,的确也能查到他的行踪是从兖州来的,而兖州之前不可考,那便是他之前闭门习武从未出过兖州,合情合理。
且这一路上,他第一个告诉名姓的人便是谢渊,即使这是一个假名。自然,“严谭”这个人第一次出现就是在谢渊这里,前面无论怎么查,都不会有痕迹,除非翻遍兖州户籍十几万人,查证有无此人,但那是不可能的。所以,“严谭”他就是一个很普通的兖州人,仅此而已。
谢渊果然没有起疑心:“严公子家传武学精妙,又能如此年轻便将武学修到十分高深的地步,谢某佩服。”
“我看你也不错。”王遗风看他放在桌子上的手,手掌和指头上全是粗糙的老茧和伤口的疤痕,一看就是下了狠劲在练,由衷夸奖:“才十八岁,也能独当一面。”
两人说着话的时候,菜都上齐了。王遗风先动筷,谢渊觉得有些口渴,没急着吃东西,端着杯子把一杯茶水干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王遗风莞尔:“你这人,真是,我请你喝的可是五两银子一壶的上等西湖龙井,哪有如你这般如牛饮的?”
“我不懂茶。”谢渊放下杯子,不在意地说:“于谢渊这种行伍出身的人而言,茶或水并无区别,能解渴便是它们的作用,能解渴它们便是值得。”
谢渊说得坦直率真,王遗风喜欢他这个心性,五两银子对他来说也是小钱,当然不会跟他计较,只是调侃:“跟你一个粗人喝茶,的确是有对牛弹琴之感,望你莫要焚琴煮鹤才是。”
他这说话三句一个成语两段一个典故,一看便是饱学之士。谢渊在入天策府后才开始读书,短短几年能看懂兵法且加以活用已算得上有天分,自然学识上和他云泥之别,但谢渊并不觉得自卑——现在自己和他是朋友,有什么比得上、比不上的说法?
所以就算谢渊没什么钱,平时节俭得很,此时喝了王遗风五两银子一壶的茶,也不觉得不妥当。王遗风对他的好都记下心里,以后有机会再请回来便是,朋友,不就是这样的么?
这顿饭两人吃到夕阳西下、红霞满天方散。
谢渊在酒楼前跟他告别,说自己明天就得随同袍回洛阳,问王遗风要去哪里,顺路的话可以同行。
“我么?”王遗风笑着摇摇头,“我还要在江南多逗留些时日,游山玩水。”
谢渊点头:“严公子若有事,可以去东都天策府寻我。”
王遗风笑道:“你是军人,若是天策府相见,想必不是什么好事,我们都是江湖人,那么江湖再会就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谢渊拱手,与王遗风拜别:“那就祝严公子在江南游玩尽兴。”
“的确,江南好啊,流连忘返喽。”王遗风转过身去,又是那副慢悠悠踱步的样子,一袭白衣,朝着血红的夕阳远去。
直到确定已经到了谢渊看不见的地方,他才停下来,伸出手。
王遗风的掌心躺着的正是刚从谢渊布袋子里拿走的两颗海棠果,虽相较于北地的海棠果较小,但一样的红得娇艳、惹人喜爱。
“谢渊……”王遗风转头,看向自己来的方向,还有那个没有追上来的人,又勾起一丝若有如无的笑。
“要是下次见到的时候,你还是这么傻,就别怪我要……”
要干什么,王遗风并没有说出来。
白衣隐入夕阳中,那一点白被红吞没,之后便是繁星高挂、夜幕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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