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与人间是阴阳两道。
活人不可入地府,死鬼不能留人间,严格论来,是绝不可互相干涉。
何况,人间已有阎王选出的城隍驻守,通常有个逃魂厉鬼,由本地城隍派下司去处理就绰绰有余。
因此,地府鬼差轻易不会现身凡间,在场修士中,即使是走遍南北的解春风,常见各地城隍巡游,但真正见到地府鬼差,这也还是头一回。
那鬼差背着庞大无比的望乡台在前,孔雀佛子跟随在后,他们越走越近,在场者只听得魂铃声声步步逼近,阴风阵阵吹来,檀香气浓烈阴寒,无数纸钱漫天飘落,皆是心惊。
却又听鬼哭般的厉音从四面八面响起,其中还夹杂着魂铃声与鬼笑声!
【“福祸难测———!”(叮铃)“世事无常———!”(叮铃)
“善恶到头终有报!”(叮铃)
“人死———!”(嘻嘻)“罪难逃———!”
“行善必安!”“作恶不赦!”】
在场的普通百姓,肉体凡胎,不能辨阴阳,看不见鬼差,也听不见魂铃鬼哭,他们只看见那个水镜上见过的孔雀佛子慢慢走来,就都把怪冷的阴风和纸钱当作是孔雀佛子拜祭好友的排面,都还想这排面合适是合适,就是咋这么瘆人呢?
特意不与乌合之众站在一起的东莱府府尹吴贤,却是直愣愣看着鬼差,两眼吓得直往后翻。
吴贤是刚跨进修真门槛的炼气前期修为,通了灵脉,却懈怠炼体,因此体内还是一副俗筋凡骨,按常理来说,他与在场其他低阶修士一样,最多能看到鬼差的模糊身影,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能把鬼差的白衣白靴看得清清楚楚。
只有将死之人,才能把鬼差看得清清楚楚。
他忍辱负重,苦心经营,刚做了几年大官,锦衣玉食、前呼后拥的生活还没好好享受,怎么会就要死了?!吴贤心口冰凉,脚下一软,矮胖身子竟是瘫倒在地。
打伞小兵不知他怎么了,慌忙喊着大人,拼命拉扯吴贤,想把吴贤拽起来,却是死活都拽不起来。小兵累得气喘吁吁,忽闻到一股子骚味,两下一看,才发觉吴大人不知为何尿了裤子!那小兵不敢躲远,只得在心里暗暗叫苦。
百姓修士们陆续发觉吴贤丑态,修士们猜到了缘由,心忖果然是善恶有报,百姓们不知何故,但不妨碍他们嗤笑这跳梁小丑。
望乡台是座六丈高台,那背着它的鬼差被遮得严严实实,只能看到鬼差白袍下摆和一步一步往前迈动的白靴。那鬼差似也注意到吴贤闹出的动静,忽然开口,不知跟谁说道:“嘻嘻,哥哥,那人要死了!”
却那高台上探出一个头,竟又是一个鬼差,这鬼差身穿黑袍,戴黑色高帽,满脸不虞地厉声教训:“再多嘴,拔了你的舌头!”
见黑色高帽上竟写了四个白字,有不少修士明白过来,惊呼道:“是黑白无常!”
黑白无常?裴牧云不禁心生好奇,他曾比较过,前世的民间传说与这个世界的民间传说几乎相同,都有黑白无常的传说。
传说中,白无常叫谢必安,黑无常叫范不赦,他们本是一对结拜兄弟,某天两人约在桥下见面,范不赦先到,不料下了急雨,桥下河水暴涨。范不赦遵守约定,竟不肯离开桥下,被水淹死,谢必安赶到后十分内疚,也上吊而死。两人到了地府,阎王感动于他二人兄弟情谊,封他们做地府鬼差,就有了白无常和黑无常。
黑白无常一个全身白一个全身黑,而且高帽上都写有四个字。四字有很多版本,流传最广的版本是一个写着无常索命一个写着厉鬼勾魂。刚才白无常管黑无常叫哥哥,似乎正对应传说中的结拜兄弟,但黑无常的高帽上的四个白字却与传说中十分不同。
裴牧云仔细看去,见这两位鬼差功德高深,修为也高强,定是忠于职守、处事公正。因此也不多想,只等他们走近。
孔雀佛子和鬼差都不可能作恶,可望乡台是上古神物,按理不该出地府,总之眼前情况甚是古怪,东莱城天疏阁的总领法士想了想,给同僚们使了个眼色,众法士心照不宣,大家缓步上前,走到裴牧云附近。
纸钱落满一地,白无常终于伴随着鬼铃阴风、背着望乡台艰难地走到坟前,小心从台下慢慢钻了出来。
黑无常这时才从台上跳下。
在场一众修鬼精怪不敢闲话鬼差,却不免腹诽。那望乡台目测六丈有余,沉重如山,黑无常不帮忙也就罢了,竟还站在台上,哪有为人兄长的样?
身为地府下级,东莱城城隍爷赶紧上前:“拜见两位无常大人。”
竟是来了索命无常?百姓纷纷倒抽一口冷气。
只见城隍爷对他们看不见的两位鬼差点头称是,然后转过身来,面对他们安抚道:“父老乡亲们,两位无常大人今日前来,是奉阎王命令办事,与诸位无关,两位无常大人需得现身,害怕的自可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