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逃离京城,绝非小事。
可裴牧云顺着法网向西北边城与黑龙辽州数座天疏阁一探,没有发现任何兵马异动。
这就让他疑惑了,若不是起兵将反,她为何连夜离京,弃朝中势力不顾?
眼前的男装女子,在开口前,行为举止与男子无二,乍一看只是个寻常侍从。要知道,戏文话本中女扮男装看着容易,事实上却并不简单,长公主如此熟练,不像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可她这个身份,怎么会熟于改装?
裴牧云与解春风不是凡尘中人,但也不是自仗修为的无礼之辈,客气地与长公主与朵颜将军见礼。
解春风还佩服道:“殿下这男装扮得可是天衣无缝。”
李绮罗原本望着许久未见的海景,回想起许多年前与姐姐唯一一次登船临海。那时她姐妹二人同站船头,面朝无边大海,心潮随波涛澎湃,平空生出莫大的豪情,仿佛世上真无难事。可惜造化弄人,世事难料。
“我与姐姐扮了太多次,”李绮罗转过身来笑了笑,“无他,手熟尔。”
姐姐?师兄弟与姒晴闻言皆惊。
明樑帝子嗣艰难,至今只有三个后代,包括皇后生的龙凤胎和明妃幼子。听长公主言下之意,皇后生的其实是对姐妹,那太子竟是她二人假扮?
长公主一句话主动揭露皇室秘辛,裴牧云直接问道:“不知殿下为何连夜离京?”
李绮罗却道:“不知剑侠能否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她仍然笑着,话语间却隐有质询之意,裴牧云微微皱眉,解春风只和气道:“殿下直言便是。”
“剑侠大量,那我就唐突了,”李绮罗神色忽然一利,“固川府尹方宗堂方大人,地方清流名吏,任职数地,百姓无不称其青天,私德亦佳,与糟糠妻唯有一子,你为何平白将他独子全身骨头打断,害他独子瘫卧在床!你可知方大人因此心灰意冷,辞官回乡?!”
朝中清流本就不多,而且,此事发生前,李绮罗本已产生与天疏阁接触的念头,与属下探讨过,但此事一出,她属下都对解春风及连带的天疏阁主大为不满,与天疏阁接触的念头也就不了了之,错过了尽早与天疏阁联手的机会。因此,她越说越急,气愤之情溢于言表,茉尔根亦是冷笑,看上去也是知情。
打断全身骨头?姒晴直觉不对,能让玄真剑修下这么重的手,其中必有蹊跷。
解春风笑得如沐春风,语气隐带不屑:“啊,方宗堂方大人,我想起来了,他儿子酷爱掳淫幼女,方大人管不住儿子,又怕闹出事来阻碍前程,一律污蔑这些幼女是雏--妓,反将幼女一家下狱,这种事,本来站出来喊冤告状的就少,次数多了,百姓只能咬碎牙了和血吞。
“方大人每到一地,家有女儿的百姓皆是心惊胆战,生怕幼女被他儿子掳去,半死不活地扔回来。那日我路经固川,见一位寡妇抱着幼女尸体悲嚎,从她口中问出实情,调查数日,证据确凿,我寻思着,既然方大人管不住儿子,朝廷也没有管他的意思,那只能我亲自动手来管一管。他儿子全身骨头,确实是我亲自一根根折断的。”
说到这里,解春风故作惊讶地问:“怎么?方大人的辞官折子,竟没写明缘由?”
裴牧云听到这里,也想起来了,冷声道:“当时固川城还无天疏阁,但江南州的州都有。师兄办完事后将证据转交给了天疏阁,法士们确认证据确凿,发出过昭榜,并将活下来的受害幼女家庭悄悄转移到别州居住。两位若不信,我可请法士取来昭榜。”
李绮罗与茉尔根越听脸色越白,再听完天疏阁主之言,李绮罗只能一声苦笑。
“不必了。我,久在京城,高座东宫,如坐云端,浮云遮望眼,竟对属下欺瞒一无所知。既然天疏阁调查属实,我无话可说,我代那些受苦幼女谢过天疏阁,还请春风剑侠恕我无礼。”
语罢,她竟是弯腰一拜,以长公主之身对解春风赔礼。
解春风侧身不受,客气笑笑:“不知者不罪。”
“不知者不罪?”李绮罗苦笑摇头,“罪在不知啊!”
以她金贵身份,能说出这话,何其难得,解春风神色和缓下来,裴牧云把旧问重提:“不知殿下为何连夜离京?”
李绮罗心底有了计较。
方才还在东宫时,她说话间已经明露出对姒晴的招揽之意,甚至旁敲侧击允诺高官厚禄,姒晴却丝毫不动心,不仅不接受,应对还极为高明,这让李绮罗意识到,姒晴并不像茉尔根所说那样老实,或者说,姒晴虽直却不傻,看得清醒,只是不屑奉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