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
她恨!
她死死地瞪着眼睛,无论围观村民如何对她唾骂,她都瞪着他们。
她没有做错事,她不是被鬼附身的疯子,她没有发疯,没有。
好痛。
她浑身是伤,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伤,从手指疼到心口,从皮开肉绽的皮肤疼到错位的骨头。
对她拳打脚踢的,是她的新婚丈夫。
扯坏她衣服、打她耳光的,是她的婆婆。
同意将她绑在这里等着浸猪笼的,是她的爹娘!她的爹娘!
她不想死!
她想活下去!
她不明白为什么一切会这样。
明明都没事了,虽然被鬼附身走丢了魂,可是天疏阁的法士们帮了她,那位叫乾十二的法士姐姐还驾着云带她飞回来,就像仙女一样。
那时她多开心,还央求了法士姐姐陪她成婚。
夫家却说吉时已过,婚事必须延办,否则不利夫妻和美,用这借口骗走了法士姐姐走,夫家就彻底变了脸色,找了稳婆来,要给她验身,要她证明没被鬼糟蹋。
当时她就气得要跟他们理论,大不了这个婚她不结了,却被爹娘痛骂,说她任性、不识大体、不知轻重!
于是她只能忍着羞耻,被满脸不屑的稳婆摆弄,其实她并不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没有人教过她,她也从来不好意思问,稳婆验过说她仍是处子之身,婚事才继续谈了下去,定在昨日。
证明了清白,她就更气不过了,可是娘亲拉着她掉眼泪,要她懂事,要她多为家里想一想,要她作为一个女子要懂得脸面、懂得隐忍,要她想想还在谈婚事的妹妹,要她想想还没谈婚事的弟弟。
她不忍心看娘亲伤心,于是低头忍了。
昨日下花轿的时候,匆匆偷看了一眼满堂喜色,她也不免升起了一丝期盼。
没想到洞房花烛夜,她竟被突然暴怒的夫君扯下床,劈头盖脸地打她。
她不明白,她甚至都不敢看,在喜烛的烛光下,她看清夫君裆下那个毛笔笔尖似的东西,就害怕地闭上了眼睛,她什么都没有感觉到,只是有点难受,就被一巴掌打蒙了。
暴怒的男人上蹿下跳,把她拖下床,踢她,打她,骂她不检点,质问她为什么没有落红,不论她如何尖叫否认,都不肯停手,边打边骂她是个被人睡过的破鞋。
洞府的动静引来了公婆,公婆听夫君说完,并不理会她的申辩,婆婆扑上来抓她的脸,扯她的衣服,骂她是不要脸的娼妇,说她不配穿衣服,就该脱光了赶出去给别人看。她不服气,不肯被如此侮辱,还了手,公公就请出了家法,把她捆到板凳上杖打。
她痛到昏死过去,醒来的时候,听到爹娘的声音,委屈得直掉眼泪。
当时她以为,爹娘是知道她受了委屈,是赶来接她回家的。
不是。
爹娘开始还是为她说话的,甚至肯还回彩礼,但婆家咄咄逼人,扬言要张扬出去,爹娘的说辞就变了。
后来,后来娘亲哭着来柴房看她,一口一个“我苦命的翠珠”,哭着说家里有多么不得已,又哭着骂她怎么就凭空生出这番是非,哭着说她生得这般伶俐却怎么这般苦命,又哭着骂她连累了她的妹妹、弟弟。
她一开始还没有听懂,只央求着娘亲快给她松绑、快把她带回家去。
最后,最后她才明白,她回不了家了。
她爹娘与婆家达成了协议,她家退回彩礼,婆家退一半的嫁妆,两家对外说她被鬼附身了,在洞房里忽然发疯,所以,明天傍晚,就要把她装进猪笼、浸到河里去。
这样,婆家有钱娶新媳妇,她家里也不会因为她名声受损,不耽误妹妹的婚事和弟弟的前途,皆大欢喜。
皆大欢喜!
“呸!疯婆娘!”色迷迷盯着她看的老汉,对她吐了口唾沫。
她狠狠瞪回去!
老汉指着她,对同样盯着她看的同村说:“看哦,这疯婆娘眼睛多凶!”
她不是疯婆娘,不是!
有同村笑:“那不是凶,是勾你!老头子你艳福来了!”
老汉也笑:“这种疯婆娘,我老汉可要不起,谁晓得多厉害哦!”
他们都笑了。
她恨得发抖。
她恨不得烧干身体里的血,来诅咒这些人不得好死!
不得好死!
“可怜的小东西。”
是谁?!她猛地抬起头,左右张望。
没有人!难道他们说得是真的?她疯了?!
那老汉又指着她:“疯婆娘发作了!”
而那个声音仍在继续。
“昨夜被丈夫拖出洞房,今日被夫家痛打,衣冠不整地绑在这里,为了莫须有的罪名,要把你浸猪笼。”
他怎么知道?
“你想杀了他们。”
他怎么知道?!
“翠珠。”
他知道她的名字。
他知道她的名字。
她不叫疯婆娘,不叫破鞋,不叫娼妇。
她叫翠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