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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色侍人本就屈辱何况侍奉仇人(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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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呜…夫人…夫人?”

隐约的哭声萦绕耳边。我的眼皮重如千斤,好半晌才缓缓苏醒。入目一点灯火阑珊,想来已是夜间了。

床边的小侍女哭得凄惨,一见我醒了又立马破涕为笑。

我扯出一个疲倦的笑容问她:“我这回……又昏迷了多久?”小丫头胡乱一擦眼泪,屈起手指在眼前一晃:“两…两日。”

“两日这么久……那我的族人呢?他们如何了?”

小侍女闻言呆愣住,憋不出一句话来。

我只得强撑病体起身,提着一盏灯匆匆出门,一见到人就急问那些罪民是否已被处置。

可是没人答我。

我又去寻王后,却被昭阳宫的宫娥拦在殿外。

“王后娘娘旧疾发作得厉害,近几日都不见人。”

“那……那些鲛人?”

“娘娘劝过陛下,不过延缓了他们的死期而已,昨日就已处置了好些人。”

我几乎站不稳脚跟,踉跄几步被她扶了一把。

“夫人?”

“没事……”

我艰难地喘了几息,直起身道:“我身份微贱,原也不好多走动,那就不打搅王后娘娘了,麻烦姑娘一定照顾好娘娘。”

宫娥怜悯地看我一眼,轻声应承下来。

我转身带着小侍女离开,从袖中摸出那一纸折子——舟隐是心思缜密之人,却偏偏将这种东西落在我桌上。除了刻意为之,不知该作何解释为好。

若他有意让我知晓这事,就不难猜到会有此结果。

可他为什么这么做?

为妾这些年,舟隐对我恶意颇深。纵使我曾那样喜爱他,如今竟也免不了惧怕。

除了万不得已,我也不会去寻他的。

太子寝殿浮于大片形如牡丹一般的白礁之上。我如今修为尽毁,只能从台阶走上去。

以晶石墁地的长阶纤尘不染,倒映出一道清晰的影子来。我细细凝视这道影子,蓦然想起从前母亲总调侃我是照着她的样子生的。

过去我气恼他们把我当女儿家养,现在看来,做男儿和做女儿又有什么区别?

总归是一样受人轻贱的。

思绪游离的功夫已至尽处,面前辉煌不失威严的正殿有数列兵将巡逻。因许久没来此地,这等阵仗我竟没见过。

未待多想,一个宫娥径直出来迎我,“夫人请进,殿下在里边等候多时了。”

舟隐在等是意料之中,只是没想到他竟肯这样轻易就放我进去。

怀揣着忐忑与狐疑,我垂头随宫娥入殿。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极好闻的花香。

我知道舟隐不喜欢焚烧炼制的香料,因而在后殿养着一池的冰莲花。那些花被养得娇贵,四季常开。

他向来不喜欢别人踏足居处。

我小时候有几回偷溜进来,正好窥见他龙身在池中翻覆,才知他身上那种清冷高华的香气,原来是这样来的。

殿内敞亮大气,四角雕兽圆柱擎天矗立,一砖一石都极贵重。紫霄纱自高高的横梁上垂落,遮住其后方桌上的半面棋盘。

舟隐在棋盘上自弈,手指执白子,正举棋不定。

我不敢贸然上前,就在阶下远远行礼:“奴参见太子殿下。”

他没有应声,我就只能继续跪着。这种最基本的礼节,仅是平日他折腾我的方式之一。

室内一时安静到只闻棋子相击之声。

待我腿脚都跪得僵硬发麻了他才慵懒抬眼道:“过来。”

我垂头答谢,小侍女扶我起身缓慢移步到他跟前站定。以往相见不是跪就是站,若他不发话,我甚至不能乱动。

所以宫娥奉软垫放于下座时,我有些受宠若惊地看向他。

只见他已收了目光,专心下棋。

我规规矩矩落座,轻声试探:“殿下今日特意等奴来此吗?”

“你是个聪明人。”

这话把我准备的那些客套说辞噎在喉咙眼里,半晌才从袖中拿出那道折子,双手呈递给他,“奴是个傻的,才会妄想求助王后娘娘,连累她为此担心。这些人……本来死不足惜,原也不值得殿下为此忧心。但为亲族,奴实在不忍心袖手旁观。”

舟隐轻声笑了,声如寒泉漱玉,余音回响,有几分空灵的意味。他手上的白子终是落于棋盘,我才发觉上面黑白两子已厮杀至绝路,二者僵持不下。

“孤让你知晓此事,是料定你会来,知道为什么吗?”

我恭敬维持双手举过头顶的姿势,抿唇思索片刻,却答:“奴……不知。”

他取过我手上的奏疏,轻描淡写道:“是想告诉你……你全族的性命,包括你自己,都不过是孤掌上棋子。而孤想对你做什么,想要你做什么,你都避无可避。”

他所说全是血淋淋的事实,我都明白。

“若能救我族人,奴愿为殿下肝脑涂地!”

“肝脑涂地倒不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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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想自己除了一张脸,还能有什么过人之处?”

这话尖刻至极,字字句句毫不留情。

我身体霎时紧绷,抿唇答:“奴愚钝,该如何做……请殿下明示。”

舟隐垂眸看着棋盘,眉心几不可察地一凝,徐徐道:“父王大寿将至,八方来仪,东海镇海大将亦会做客西海。此人眼光刁钻毒辣,唯好美酒好美人,孤便赏他美酒美人。”

此言一出,我猛然抬头看他。

“您要将我送人?”

“倒也不是,好歹你是母后惦念之人。不过让你去替孤……好好招待这尊大佛。若哪日他腻味了,你再回来便是。”

我不可置信地摇头,恍觉从未识得眼前之人,“太子殿下……您该知道,那人是害死我父母的罪魁!”

东海镇海大将无殃……原身为九头妖蛇,当年在东海兴风作浪闹得沸反盈天,后来被龙王收于麾下。

西海平叛之时,他领兵勤王,几乎杀尽我鲛族人。

彼时魔物四起,叛军作乱。我与父母本可独自逃离是非之地,但无数族人被困荒城,我们便决定留下救人。

无殃来时不顾城中尚有许多无辜生灵,以万人之血为祭开杀生大阵,教我们全部同归于尽。

情急之下父亲母亲拼尽全力将我推出阵眼,随后双双殒命。我浑身是致命伤,躺在尸山血海里,瞧着他们在眼前魂飞魄散,几乎痛切心骨。

我以为自己会就此死去,仰着头见那传闻中的东海镇海凶兽在阵眼里横冲直撞。黑雾太浓,我只来得及看清一双巨大的血色眼睛,竖瞳漆黑如两柄撑到极致弯刀,无端泛着一股子邪气。

后来我就陷入了漫长的昏迷,虽侥幸存活,也已成废人。而无殃与我素未谋面,却分明有着血海深仇。

我心痛难当,一时顾不上平日的尊卑,激声反驳道:“奴再如何卑贱……您打也好杀也好,将我送给谁……都好,总不至于要我行不忠不孝之事!置我于不仁不义之地!”

我如何不懂他的意思?

舟隐要将我送人,无非是有自己的考量。

我这太子妾室实与罪奴无异,早已被严苛的尊卑之制慢慢消磨掉棱角。居于龙宫短短数年时间,我都快忘记自己也曾是个无忧无虑的贵公子了。

诚如他所言,生与死都被捏着,他要对我做什么,要我做什么,我都反抗不得。

他将我当生育的工具,那我就该是个女人。他要将我当成玩物,那我就可以被随意丢弃赠送。

在他眼里,我的价值仅是这张足祸国殃民的脸,惟此而已。

可唯独这一桩,戳醒了我深眠的自尊。

我没有忘记父母之死。

以色侍人本就屈辱,何况侍奉仇人,更是剜心剐肚的凌迟之刑!

舟隐侧头与我对视,一双眼因居高睥睨而显得孤傲寡薄。

他静静看我片刻,眼底流光划过,还不待我看清那是什么,他便又转过头。

“所以此事,不仅要你去做,还要你心甘情愿去做。不然……你以为孤凭何要帮你解救族人?”

我颤着声音问道:“心甘情愿?怎么可能心甘情愿……那是和我隔着血海深仇的人!”

“若说血海深仇,孤当初也杀了不计其数的鲛族之人。甚至你宫里那些罪奴,也是孤下令处置的,怎么?你还不是照样要跪在孤膝下。”

他向来会以漠然神色说最伤人的话,能轻易把我所有的情意和向往碾碎,“你不用记着什么血海深仇,记着自己现在的身份比什么都重要。”

我怔怔看着他的侧颜,有片刻失神,“怎么会……你怎么能和他比……”

恋慕千年的人,怎么和仇敌比呢?

甫出声,我便惊觉失言叩伏在地:“望殿下三思!”

尔后是漫长的沉寂。

我的脸被一只冰凉的手缓缓抬起。

舟隐打量的目光落下,仿佛在看待价而沽的物件。

他的拇指摩挲我下颌,让我有片刻错觉,他是在抚摸心爱之物。

“该三思的人是你。孤再给你三日,好好想想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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