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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岷山与梓岚之间不过数百里,几人的坐骑又都是上好的马匹,次日辰时刚过,一路挥鞭纵驰,短短两天后,霍争几人便已经来到了寂岷山山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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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脚有一依山而建的小镇,行至镇口,萧玖看了眼高挂的日头,便提议在镇上用了饭再进山也不迟,其余人自然没有异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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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镇似已有些年龄,铺路的青石板上蜿蜒着岁月的龟裂纹路,街道两边商铺鳞次梓比,余下的空地上还有不少摆着地摊的小贩正吆喝叫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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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眼前头高高飘荡的客栈招牌旗帜,几人径直往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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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客栈敞开的大门外,里间眼尖的小二连忙小跑迎了出来,“客官,里边儿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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伸手将手中的缰绳交给小二让人把马牵到马棚喂粮,霍争正准备带着司澄往里走,余光瞥见少年动作后忽地侧眸看过去,“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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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司澄此时也收回了视线,脸上笑意淡淡的,“只是看到了一条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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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霍争闻言看过去,果然看到在客栈旁的墙根底下蜷缩着一团黑影。凝神细看后才发现那是条瘦骨嶙峋的大狗,只是因为那狗身上泥泞脏污混作一团完全看不出原本的毛色模样,才导致霍争之前一眼扫过时根本没能看出那堆黑影是一条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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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争有些惊讶,他倒没想到向来不关心这些东西的司澄会一眼注意到一条野狗,不由又打量了几下,转头看向身边的少年,“还活着,等会儿进去给它拿点吃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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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点点头,少年朝着霍争软软地笑了笑,随即同男人一道迈步走进了酒馆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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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栈里,萧氏兄妹已经替两人点好了菜,见霍争他们走进来,少女明眸抬起看过来,“门口有什么吗?”想来是看到了他们停在门口观望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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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争带着司澄走到桌前落座,便把刚刚看到的跟萧素婉说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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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完霍争的描述,萧素婉顿觉那条瘦骨如柴的狗有些可怜。又听到霍争说准备给那条野狗喂点吃食,便伸手将桌上还未动过的卤肉端了起来,“那就拿这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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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就准备站起身朝门口走,端着菜过来的小二见少女的动作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忙开口阻止道:“姑娘可是想将这肉施舍给那狗?”见少女侧头颔首,那小二的嘴角一撇,把手中的木盘里的菜肴一一摆到桌上,然后冲萧素婉摇摇头,“我劝姑娘别浪费这肉了,它不会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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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二这话,不仅萧素婉一愣,连霍争也有些意想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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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为何不吃?”少女娥眉微蹙,不能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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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老林头死后就一直这样了。”此时没有旁的客人,小二也乐得和萧素婉几人闲聊,“哦,老林头就是它之前的主人。”说着转头见掌柜在柜台后面打算盘没空管他,小二索性从旁抽了根板凳坐了下来,又道,“说来也是造孽,老林头那么老实的更夫不知怎得,前些日一大早被发现死在大街上…听说啊,是夜里打更的时候被活生生打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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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里,霍争有些奇怪的看了眼刻意用嘴掩住声音的小二,“突然?他被人打死时就没呼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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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小二的脸色陡然一变,忙直起身子,“深更半夜的,大家都睡熟了…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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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争心下了然,也不拆穿小二,只是换了个话题,“那这狗?”人没听到呼救,狗总不会听不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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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呢!叫了大半宿!”小二一拍手掌,连连点头,“这天不是冷嘛,那老林头就把狗关在屋里省得被冻着,结果那晚这狗在屋里又叫又撞的,门栓都被咬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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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大你又偷懒!”说得正兴起,却不想猛地一声暴喝响起,紧跟着众人就看见那突然出现在小二身后的胖妇人倏地提拎起正打算侃侃而谈的干瘦小伙的耳朵,粗胳膊一抻,在那小二呼痛讨饶中将人往厨房推去,一边厉喝道,“整天唧唧歪歪唧唧歪歪!有那功夫还不快去后厨搬筐蒜来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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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得了!晓得了”小二一被松开耳朵就连滚带爬地往后厨跑,一边跑一边喊,生怕妇人又追上去掐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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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着那道干瘦的身影闪进了毛毡布后,怒气冲冲的妇人朝着那方向啐了口唾沫。等转身看向霍争几人的时候又挂上了和善的笑,连连欠身道,“不好意思客官,耽误几位用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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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还是不知道那狗为什么不吃东西。”待妇人退下,重新坐回座位上的少女眉宇间仍透着疑惑,瞅着那红润亮泽,香气扑鼻的卤
', ' ')('肉,忍不住拿起着子夹起一块,“挺香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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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料旁边突然传来一声嗤笑,气氛陡然一滞,三人一时间都看向坐在霍争旁的司澄。自启程后就再没跟萧素婉有什么交流的少年此时还未收回脸上的那抹笑,见萧素婉看向自己,清凌凌的桃花眸里泛着嘲讽,“别人话都说的那么明白了还不懂,蠢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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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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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这嘲笑来得莫名其妙,甚至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萧素婉总觉得一路上面前这人身上一直透着股说不出的恶意。于是瓷白清丽的脸上跟着笼上一层薄怒,她看着对面的司澄,声音里不由带了点火气,“你又明白了?那到底是为什么你倒是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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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然而回答她的又是一声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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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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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澄...”眼见这气氛越来越奇怪,霍争连忙出声打断了两人,剑眉紧蹙一双虎目里泛着不赞同的光,朝身旁的少年嗔怪道,“好好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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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主上。”见霍争发了话,司澄眼中眸光一闪,身上的寒气骤敛,又恢复成了平日里在霍争跟前时的乖顺模样。随即眼睑低垂,掩去了碧眸里阴霾的情绪,嘴上无甚波澜的解释道,“...镇上的人嘴上说更夫死得蹊跷,实则都在包庇凶手。那狗不吃镇上人喂的东西不过是认定这些人是杀害他主人的帮凶。一直守在这酒馆门口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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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嗷——”
“啊——”
“咬人了!恶犬咬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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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上陡然响起狂吠与哀嚎打断了少年的话,女人的尖叫声和孩童的哭声交织在一起,兵荒马乱的喧哗嘈杂声中间或传来呼救的声响。
酒馆的众人霎时间都站起身往外跑,坐在椅凳上的少年跟着站了起来,缀在人群后往外走。
“...它知道,真正的凶手还会路过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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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争几人的速度很快,然而即使是这样,等到他们赶到外街的时候,那被恶犬咬破喉咙的男人还是已经瘫软在地。脖颈处豁开了几道裂口,止不住的鲜血往外涌,男人一手捂着脖子,“喝喝”的喘着粗气,一手朝着人群似是求救。然而随着身子抽搐的弧度越来越小,眼见得是活不成了。
旁边有胆小的女人已经捂嘴嘤嘤哭了出来,更别提那些个被吓傻了的孩童。萧素婉看着眼前惨烈的光景,脸色有些阴郁,“没赶上。”
话音落下,便听到由远及近传来一声尖利的哀嚎,只见街头踉跄着跑过来一个锦衣玉服的妇人,身后还追着几个拿着棍子的家丁。那妇人跌跌撞撞的跑到血泊里的男人身旁,身子一震,立时就噗通一声跌坐在地上捶胸顿足,哭天抢地的开始哭喊死去儿子的名字。
拿着木棍的家丁紧着也赶到妇人周围,几人看着面前没了气息的男人跟着刷白了脸,一时间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其中一个的视线突然落到一旁似是还有口气的野狗身上,眼中戾气一闪,指着野狗枯瘦的身子赶忙怒喝道:“就是这畜生!快打死它!给少爷报仇!”
说着,自己就先一步冲了上去。不想冲到半途,一道丽影却倏地挡在了他们的面前。少年冰冷的视线看过来,几个男人皆是背脊一凉,再不敢轻举妄动。
司澄转身看着脚下干瘪的野狗,本就脏污的毛皮如今更是被污血弄得脏乱不堪,粗壮的尾巴不知是不是方才混乱中被阻止它的人砍去了半截,只剩下秃毛的半根耷在屁股后面。察觉到少年的靠近,那条狗却是连威胁的吼声都发不出了,长吻大张喘着粗气,一声比一声急,好像下一刻就要戛然而止。
“那人已经死了。”这冰冷的话里夹杂的却是少年难得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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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司澄的声音里的情绪,那有出气没进气的野狗忽地挣扎着抬起头看了少年一眼,被杂乱的毛发掩盖的是一双温顺湿润的眼。
那双湿漉漉的大眼睛直直的看着少年,陡然发出一声悲戚哀叫,然后下一瞬眸泽褪尽,只余一片浑浊——这条狗死了。
霍争刚走到司澄身边便听到那声悲泣,看着倏然瘫软下去的脑袋,想起之前在客栈里听到话,一时间也有些唏嘘,“...倒是条忠心的狗。”
听出男人嗓音里的情绪,少年看着那具枯瘪尸身的目光越发晦涩,秀丽的脸上罩上一层阴郁。
他上一次路过这座镇子时,这条狗早就不知道被扒皮抽骨扔到哪里去了。那时他刺杀萧素婉失败,被那女人的姘头刺穿了肺腑,躲避追索时在茶摊偶然听旁边的人提到这镇上曾经的杀人恶犬。待到劣质苦涩的茶水咽下喉咙的瞬间,他对着一条狗居然有了种物伤其类的同情。
这次,他本可以救下这条狗,却还是选择冷眼旁观,看它暴起杀人,然后呜咽死去。
活着又如何?那个最重要的人已经不在了。
身后的妇人此时
', ' ')('被家丁搀扶着走了过来,骂骂咧咧的叫嚷着让司澄二人滚开。
尖利粗鄙的话语听得霍争眉宇立时拧了起来,俊脸上当即染了层薄怒,倒是司澄罕见的对身后的骂声充耳不闻,只面无表情的抿了抿薄唇,语焉不详的喃了句:“...若是当日早点撞破门板...”
随即尾音消散在转身动作里,少年阴厉的视线越过人群,隐晦的落到一旁面色有些为难的浅裙少女身上。
垂在身侧的手猛地攥起,司澄收回目光,侧眸朝着那死了儿子的富户一家开口冷道:“这狗,我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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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司澄执意要替那条野狗收尸,几人与那镇中富户难免发生了争执。
萧氏兄妹想劝司澄,霍争却知道自家少年的脾气,更何况他觉得司澄的决定没什么错,眼见越发剑拔弩张,霍争手跟着就摸到身后焚悲的刀柄,做好了兵戎相见的准备。
只是不曾料到向来崇尚以武力解决问题的少年这次却是换了种手段——只见那双瓷白修长的手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方信笺,扔到那冲着他们嘶吼怒骂的妇人身上。
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拿到信笺后的妇人瞬间苍白了脸,跟着便指挥着家丁抬着男人的尸身,不发一言带着众人便离开了街道。
“那是什么?”霍争当时忍不住问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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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脱下外衫俯身把狗尸裹好抱了起来。闻言抬头朝霍争看过来,眨了眨眼道:“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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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臭小子。”
将狗掩埋妥当后,趁着萧氏兄妹补给的空当,霍争带着司澄租了客栈的一间房让少年洗漱。等到几人再次碰面真正进山时,已是临近酉时。好在本就没打算今日就能寻到人,眼见天色渐晚,秋日山中夜间又多瘴气,众人商议后还是决定等天亮再做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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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上的插曲过后,司澄同萧素婉两兄妹的关系越加冷淡起来。以至于到了晚间,霍争不过取个水的功夫,少年就不知道一个人跑到哪里去了。看了眼靠着树干似是假寐的青年,霍争也不好将人喊起来问话,只好又转过身走进树林里去寻人。
树林里,从暗鸦脚下拿出纸条后司澄又将手里的纸卷塞进了细竹筒里。随即将手里的黑鸟一松,鸦翅扇动,刹那间便化作一道黑影消失在阴暗的树林里。
萧素婉听见振翅的响动,从树后转出来,正巧就看见了不远处背身而立的少年。
想起白日里的不虞,黑白分明的杏眸里溢出淡淡的不悦,旋即又被少女强按下去。萧素婉情往前走了两步,朝着司澄喊道:“司澄,今晚只能在附近露宿一宿,小九他们已经过去了,你也随我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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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话音落下,那背身而立的少年仍站在原地半分未动。萧素婉有些奇怪,以为对方是没有听见自己刚刚的话,又喊了声:“喂!司澄?!”
霎时间树林枝丫间一阵骚乱,藏在树叶枝干里的鸟兽被少女的喊声惊得纷纷动作起来。
少年也有了动作,却是将萧素婉的声音充耳不闻,自顾自的往另一个方向走。
见状,萧素婉已经能断定对方是故意无视自己了,压抑的不满又冒了出来,几步疾冲到司澄身后,兀的想到之前霍争对少年的称呼,便又张嘴喊了声:“旭奴你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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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话音未落,一直不言不语的少年闻声倏地一侧头,冷冰冰地看着眼前的女子,眉宇间难掩暴戾,“谁允许你喊这个名字?!”司澄戾气毕露的目光落到萧素婉身上,扑面而来的杀气刺得少女背后一阵发凉,“你算个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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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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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曾相识的恶意袭来,萧素婉本能地从他身边疾退几步,在意识到自己并没有误会少年的杀意后也跟着目光冷凝下来,面露防备的看着对方,“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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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澄!”
正当这时,霍争刚好也循着林间方才的那声呼唤走过来,一走近看到两人剑拔弩张的模样,脸色一怔,随即忙朝司澄喝道,“不得无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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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着疾步走到两人身边,霍争将手里的水囊塞到司澄手里,将人脑袋拍了拍,“赶紧给萧姑娘赔声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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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里拿着水囊,被霍争训斥之后司澄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了,忙收起眼中的厉色,垂眸缓了缓,却还是不肯如霍争所说的向萧素婉道歉,只是沉默着转过身散发着寒气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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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臭小子。”霍争看着那道纤瘦的身影消失在树影枝丫后,转过头朝眼前的窈窕少女歉意道,“抱歉萧姑娘,是我平日疏于管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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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事...”萧素婉的面色仍有些沉,但还是不至于冲霍争发难,不过少年那来得莫名其妙的杀意让她心里实在有些费解,看着眼前英挺的男人杏眸里透着疑惑,“霍公子,司澄似是对我十分排斥,却不知是我哪里得罪他了?”末了,顿了顿
', ' ')('又道:“还有,方才我不过叫了他一声‘旭奴’他便勃然大怒...这名字是有何忌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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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听见萧素婉问自己是不是哪里得罪了司澄时,霍争还想着怎么替少年解释。谁知少女的第二个问题问出来,霍争脸上的神情忽地一滞,倒是没料到方才司澄和萧素婉的争执居然是因这个而起,“姑娘不必介意是否得罪了司澄,那孩子从小就是这个脾气,对任何人都这样,不单单是针对你。至于名字……”
过往的记忆霎时间涌上脑海,男人眸色愈深,过了会儿才又朝少女解释道:“…倒也谈不上忌讳,只是这名字似有特殊含义,他心中珍视万分,若是旁人随意用这个名字喊他......萧姑娘往后还是就叫他司澄吧。”
“是这样吗…”听到霍争说的话,萧素婉心中虽仍有疑虑,对于司澄那刺人的态度也依旧不满,但话已至此她也愿意给霍争一个台阶下,末了反到还朝霍争劝道:“我方才也是太冲动了,霍公子就别再苛责司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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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萧姑娘都这么说了。”霍争眉宇一松,他实际是担心被主角记恨上会对司澄有什么影响,如今看来女主应该没将刚刚的争执放在心上。顾虑顿消,便笑着应下对方的话,随后跟萧素婉分作两路,一人回去找萧玖,一人则往方才少年离去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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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岷山葱郁古树密布,皎洁的月光根本就透不穿阴霾暗林,只能从些许稀疏的枝叶间落下一道道细窄的银色光柱,勉强照亮了霍争几人选择的这块地区。
踩着林间的枯枝烂泥,霍争沿着少年走过的浅显的脚印往前,密林之中寂静无声,耳边只有断断虫鸣鸟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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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霍争并非不知道“旭奴”这名字为何对少年这么重要——毕竟那是少年惨死在马匪刀下的父母留给他的唯一的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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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些年在府里的时候,像今天这样的争执也时有发生。总有不长眼的家伙明知司澄不许别人叫他“旭奴”,却还是故意逗弄他。而下场无一不是被那时还瘦骨嶙峋的孩子教训得半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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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一副风吹就倒的干瘦模样,打起架来却跟不要命一样。瞪着那双异于常人的碧眸,龇牙咧嘴,非要将人咬得血肉淋漓才肯罢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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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都未曾想到,当初跟狼崽子一般狠厉的小孩能长成如今这副风姿卓越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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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绪正洄游,突然霍争眼前一空,豁然开朗,蜿蜒的山涧小溪忽地出现在视野里,连同那形单影只坐在溪边的少年修长纤瘦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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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争眸光微动,朝司澄走过去,“旭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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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身而坐的人闻声抬起头,待看到着霍争走到自己跟前,少年却仍紧抿着嘴不语,视线落回潺潺的溪涧上,就是不肯再看身边高大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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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司澄这副模样霍争只觉得头疼得厉害,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自从那次大比之后少年更黏人不说,脾气也越发乖戾。上次要送他回侯府的时候说一堆莫名其妙的话,这次倒是像个刺猬一样躲在一旁,不言不语,只在周身上下都写着‘不高兴’三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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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得不说,这样的司澄比之前还让霍争无可奈何,理吧,感觉是在惯坏小孩。不理吧,看着少年那副单薄孤僻的模样,又让霍争心里一阵发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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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最后,霍争还是妥协了。他将袍踞一撩,屈膝蹲坐在司澄身旁,也不强迫少年转头看自己,只是如往常一般伸手摸了摸对方的脑袋,“先前不是要责骂你。”感觉到司澄并没有抗拒,他心里暗舒了口气,继续道,“只是这一路上,你对萧姑娘他们似乎成见颇深。但萧姑娘毕竟是姑娘家,之前你受伤时她还特地过来探望。无论你心中再不喜,于情于理都不应该和萧姑娘计较太多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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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见少年似是被触动般震了一震,霍争赶紧趁热打铁道:“更何况,那萧姑娘身世也叫人欷吁怜惜...”
“她身世如何与我何干?”不想话才说出口,身旁的司澄闻声忽地转过头,清凌凌的桃花眼里看向男人,“主人只知怜惜那不相干的萧素婉,怎就不多怜惜怜惜我呢?”当初丢弃他时为何又不动一下这恻隐之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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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多怜惜你?”霍争措不及防被问得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立刻笑骂道,“不识好歹,在侯府你小子都快横着走了。”再怜惜只怕就该上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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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听到霍争的嗔怪少年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又追道:“那若是我没遇上主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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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没遇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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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争忽地又是一怔,不由就想起当初司澄被自己捡回来的场景——若是没遇上自己,少年只怕就会被那人贩卖给旁的什么人了吧。可如果是旁的人,像他这般颜色昳丽的异族小孩又会被如何对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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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而司澄这头说完便径直抬手将放在自己头顶上的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抓到自己怀里,脆生生道,“主上既然有时间怜惜旁人,不如多疼疼我。”像是故意要提醒霍争一般,又接了句,“白天那条野狗主上也看到了,那就是没了主人的疼惜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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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这...”霍争更懵了。
这什么跟什么?好好的,怎么又提起了那条狗的事。
偏偏这一声声少年说得是格外理直气壮,霍争懵圈的看着眼前一脸正色的少年一下子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更别提收回被他抓握的手。同司澄那双好看的眸子对视了好一会儿,男人才倏地收敛起思绪,没好气的斥了声,“满嘴歪理,一天天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说着抬起被少年抱在怀里的手,顺势掐住了对方粉嫩的面颊,“我看就是之前太纵容你,弄得现在成天到晚的使性子发脾气,跟个小姑娘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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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争本来是想顺势好好训训叛逆期的小孩,结果捏着少年软乎乎的腮帮子,不知为何说到最后又成了打趣。再装作严肃也来不及,索性另一只手也伸过来掐住了司澄另一边脸颊,两边一齐用力捏了捏,俊脸微沉佯怒道,“还拿自己同狗做比较,小兔崽子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呢。再说,那狗的主人横死,你的主上我不是好好的吗?咒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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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一直沉默任霍争蹂躏的司澄终于有了反应,身子一颤,像是反应过来自己的失言。忙摇摇头,低垂眼帘下眸光不知何时变得深邃而幽暗,只听少年嗓音低哑,情绪难辨,“没错,主上会好好的,会一直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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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然呢。”浑然不觉少年语气里的阴鸷,霍争轻笑了一下,视线狭促的在司澄略显单薄的身上扫了扫,“有时间胡思乱想,不如好好养养你这小身子骨,省得以后找不到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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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甫一说出口,还没等对方反应过来,霍争脑海里倒是先闪过前些日起床时的窘迫。面色倏地一滞,不知怎的突然觉得手下细腻柔软的肌肤变得滚烫起来,正打算收回手,不想正巧少年抬起手按在霍争掐着他脸颊两边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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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紧接着轻声的一句呢喃霍争没能听清,就见对方已经松开了手。司澄抬起脸来,冲着霍争又是一副笑容粲然的模样,“都听主上的,旭奴下次不会再随意同旁人置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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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嗯。”收回手,霍争摸了摸方才被司澄手掌压住的地方,忍不住抬眼又看了眼少年明媚的笑颜,微微有些愣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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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指骨似是被少年用指腹摩挲了一下...应该是他的错觉吧。
?“霍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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怔愣间,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疾促的喊声,霍争转头看过去,萧玖正站在不远处的地方,身后是黑黢黢的森林,清俊的青年脸上一片焦灼之色,“你有看见婉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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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姑娘?”霍争一下子回过神,眉头跟着蹙了起来,“她不是回去找你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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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地方...倒像是有人特地造出来的。”
站在萧玖所说的萧素婉最后一丝气息消散的地方,霍争看着不远处那一大片花枝繁茂的层叠花障。月华倾泻如银,自花障所在的地方如平地涌起一片云霞,影影绰绰,教人看不清深处的模样。
霍争转头朝一旁的青年说道:“萧姑娘会不会进这花障里了?”
不过好好的,进这里面去是干什么?
听到萧玖说萧素婉不见之后,霍争第一个反应就是翻看识海里的系统收件箱,然而并没有发现有什么剧情异常警报。
可是不应该啊,这段剧情里可没有失踪这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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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上...”
萧玖还没回复,一直安静跟着两人的少年倒是先一步开了口,手臂抬起露出白皙的手腕,司澄指了指斜前方地上,“那儿。”
霍争循声看过去,鹅黄色的素雅香囊模样狼狈地躺在泥地里,旁边就是距离霍争他们最近的第一层花障。
“...香囊?”他心里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来不及开口,身旁的萧玖便已经身影一闪朝花障奔去。
“萧公子!”
几乎是霍争喊出声的瞬间,萧玖俯身捡拾香囊的身影便被花障边缘的瘴气笼罩。霍争只觉得鼻间似是嗅到了一股奇怪的香气,思绪有了一瞬的迟滞,身后少年伸手拉住他,“主上。”
“诶?...”恍然回过神,眼里的迷茫退散,重回清明的黑眸看着面前的少年,“司澄,刚刚是...”
“是瘴气。”少年松开了抓着霍争手腕的手,垂在身侧搓了搓,声音有些喑哑,语气里透着不易察觉的阴翳的兴奋,“看样子,是花瘴。”
又是不曾听过的名字,这都是什么玩意儿?霍争有些烦躁起来
', ' ')(',似乎自从这寂岷山开始,剧情就开始变得不受控了。
忍不住又跟系统确认了一次,然而得到的还是如同往常的回复——【无异常】。
他开始怀疑是不是系统出问题了。
但这种大逆不道的念头霍争也不过想想,质疑系统等同于质疑主神,所以即使心里再觉得不对劲,看着那刺眼的三个字,他还是只能深呼吸一口气,打算跟着入花障寻人。
兀的听到男人的决定,司澄身子一震,表情倏地沉了下来。眼底隐晦的喜色淡去,双眸阴沉晦暗得吓人。少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半晌,“主上为何要去?”
既然明知瘴气不善,那为何还要以身试险?就为了...萧素婉?
然而霍争整个人思绪都在剧情上,少年的情绪并没有吸引他太多注意力。
反正小孩发脾气也不是一两天了。
这时听到司澄开口,更是不假思索地就回道:“这瘴气诡谲的很,他们二人就这么进去的确让我有些担心。”
——我心悦萧姑娘。
耳边倏地又响起一重声音,男人温柔深情的语气令司澄快要控制不住心里的愤恨,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猛地被人踩在地上碾磨,连呼吸都是一阵阵的疼。
还是不行吗?
自心底深处漫上的怨愤化作缠绕耳边的低语:
够了,何必那么麻烦,就这样把他抓住吧。锁起来,藏起来,让他再也不能靠近那个女人,让他只有自己...
之前被强按住的阴暗情绪又开始在心海翻腾,少年鼻息微重,眸色愈深,青碧色的眼瞳洇深如墨。薄唇翕张,似是从嗓子里挤出来似的又问了一句:“主上,当真要去?”
霍争无知无觉,思索再三确定自己在剧情无异常的情况下,即使深入险境也能保住性命之后心中大定,闻言自是颔首应道。只是抬眼看了下似是被自己气得发抖的少年,突然有点心虚,他知道司澄担心自己,可这种情况下他确实也不知道怎么跟对方解释自己的决定。只能抬手像以往一样,摸了摸少年的脑袋,仍然沉声坚持着入障的决定,“你在这儿守着,若是他们回来也省得再分散。”
见那张俏脸还是阴沉得可怕,不由又放缓了声音,温声哄道:“我只是去花障那处看看,若是半个时辰还没回来,你就可以来找我。旭奴听话,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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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嗓音温柔,一如以往那般。然而司澄心中却清楚的认识到,事到如今,这个人始终都还是将他当作长不大的孩子诓哄。
心中怒意愈深,少年攥着拳头垂下眼帘,掩住晦沉如渊的眸。半晌,才像是想通了什么,鼻息渐缓。随即从怀里取出灰青色的瓷瓶,倒出一粒丹药递给霍争,“瘴气不善,主上若要入障,先服下这枚药丸。”
见司澄松了口,霍争眉头一展,也不多问什么,接过药丸径直吞咽下去。末了又揉了揉少年细软乌黑的头发顶,霍争收回手转过身,“你在外间也要警醒一些。”
“知道了。”司澄乖巧的回答道。
得到想要的回答,霍争也就放心的往花障走了过去。
目送男人高大矫健的身影缓缓的消失在花障瘴气中,少年目光沉沉,脸上渐渐侵染上阴鸷深谙。
“请您,一路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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