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泗水河畔,彭城古道。
远山如黛,依旧巍峨;村庄荒芜,炊烟不再。
破败的屋舍静默无声,唯有瓦砾间生长的荒草,在夕阳下轻轻摇曳,仿佛在诉说曾经的繁华和今朝的凄凉。
苍茫天地间,唯有风声作响,卷起一地的尘土。
古道上。
车马徐行。
马车内。
刘标和韩胤执子对弈。
韩胤心不在焉,落在棋盘上的棋子紊乱无章。
“韩先生,往事已矣,今时如斯。袁术弃你如敝帚,你又何必再留眷念。这人啊,始终得向前看。”
“家父和温侯,虽然只是北疆武夫,但来日功业未必就会输给汝南袁氏。”
刘标语气温润,竟比起以往少了孟浪多了儒雅。
韩胤闻言苦笑:“刘公子,韩某如今只是阶下囚,当不起先生二字。”
刘标落子轻言:“先贤有言: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一时失意,何足道哉。”
韩胤微惊:“刘公子竟也治《孟子》?”
相较于两千年后的信息大爆炸时代,汉末能读懂《孟子》七篇的士人都不多,更遑论刘标只是“北疆武夫之子”。
刘标摇头:“治谈不上,只是偶有涉猎。《孟子》专言养志与养气,志一则气动,气一则动志。读《孟子》,正适合我等少年立志卒励。”
韩胤更是惊讶,拱手一礼:“一言道尽《孟子》,又岂是偶有涉猎。刘公子博学广思,韩某佩服!”
褪尽了傲气的韩胤,反倒多了几分朴实。
刘标的博学广思亦让韩胤多了钦佩,韩胤也不再以“北疆武夫之子”来审视刘标,。
“只是韩某不明:刘公子有此才学,为何甘心去彭城国当一个小小的农都尉?即便尚未及冠,以刘公子的身份才智,也可留在下邳助刘使君出谋划策。”
刘标在纪灵退兵的第二日,就匆匆启程前往彭城赴任农都尉。
这让韩胤颇为不解。
农都尉只是一个屯田殖谷的小吏,既不能治军略也不能治政略,对刘标而言是“屈才”了!
刘标笑了笑:“《礼记.月令》有言,这郡县农官到了九月,就得劝人种麦,一点时机都耽误不得。对于误了时令的人,可以直接处置以刑罚。”
“康成公注解说:麦者,接绝续乏之谷,尤宜重之。”
“其意为:夏季,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旧谷已绝,新谷未登,唯有麦最先成熟。贫苦人家不似富户,家无余粮,得靠麦来充饥。”
“民以食为天,农为事之重,农都尉官职虽小,但职责重大。”
“温侯麾下又多为武夫,不谙农事。我若不当这农都尉,谁又能组织彭城民众按时令种麦?”
“如今纪灵退兵,战事已平,正是休战养民的时候。下邳、广陵、东海、琅琊诸县杂事,自有陈登、孙乾、简雍、糜竺等人替家父出谋划策。”
“我又何必去争功。”
“为官者当以民众为核心,只有替民众解决实际的困难才能真正的取信于民;若只为了争功夺利,岂不是有负读书人这满腔的圣贤正气?”
韩胤不由肃然起敬。
若刘标只提《孟子》名言,最多只是博学广思。
可刘标对为官的理解,直接让读书人的境界都升华了。
“昔日败于刘公子,韩某犹自不服;今日方知,韩某败得不冤。”
“读了这么多年的圣贤书,我早忘记读书的初衷,真是惭愧!”
韩胤起身,向刘标作揖长礼。
“韩胤愚钝,若蒙不弃,愿事刘公子以师礼!”
刘标微微一怔:“师礼?韩先生何必如此!你年长于我,又是汝南名仕,岂能事我以师礼?”
韩胤恭敬地道:“学问德行不论年龄,襄阳杨虑,少有德行,年十岁就被尊称为沔南冠冕。”
“荆州以师礼事杨虑的士人,不知凡几。”
“韩某虽然年长,但刘公子的学问德行高于韩某,韩某事以师礼,并无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