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看惯了的景致，在不经意的刹那间，也往往教着谁心中一动。
侍者回来禀报，黑子数一百八十五，白子数一百七十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淮山君闲闲地抽着烟，墨君圣淡淡地饮着茶，人与非人，皆不动声色，谁也没有再说话。
雨声愈急，似珠落玉盘，一声一响听得分明。最开始是穿帘的小珠子，然后是美人步摇上点缀的大珠子，再然后是飞扬的鼓点，是渡桥上急行的马蹄。
墨君圣饮尽了一整壶茶。
淮山君放下烟管，轻轻地咳嗽了两声。
淮山君道：“没眼色的东西，还不给凤昭公子续上。”
那音色不再是刻意作出的娇柔婉转，却是低而沉郁，又带着些温醇雍容，像是上了年岁的酒一般，令人闻香欲醉。
墨君圣抬眼，淮山君睥睨，顷刻之间，眸光勾乎一瞬，在拼杀后各自错开。
夷幽举着托盘膝行过去，低眉垂首道：“凤昭公子，请。”
墨君圣仿佛笑了，又似乎没有。他抬起手腕，似要将茶盏放入夷幽手里的托盘中。然，就在俯身交接的刹那，那盏洁白的瓷已然从他的指尖滑落。
“可不敢劳动幽女大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茶盏坠落在地上的瞬间，便崩解在了自己痛苦而刺耳的呻吟之中。
“抱歉。”墨君圣看淮山君，见他闲闲笑着，也不说话。那头夷幽低眉，撤身回道了句“不敢”。
墨君圣若有似无地轻声问道：“该还多少棋头？”
天际一道惊雷闪过，瓢泼大雨，轰然而至。听在耳里，分明是战场上彼此之间惨烈厮杀的刀戟交鸣。
淮山君静静地看着墨君圣，那眯起眼，轻轻抚弄唇角的模样依稀像是在舔舐爪子。这只老狐狸，似乎从来未曾有过如此得意的时刻，他忽而笑起来，本欲再说些什么，但临到唇边的，却仍旧是两声轻轻的咳嗽。
夷幽放下托盘，从善如流地退至他身后，仍旧无声息的，活像一尊铁浇筑的像。
先前那侍者道：“黑子活七，白子活二，当还五子。”
——执黑方负了半子。
墨君圣缓慢起身，披上大氅，向屋外走去。昏黄的烛光追逐在他身后，却因他身上的几缕冷意，显得越发寒凉起来。
“你往哪儿去？”淮山君含着烟管问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他大约是站得累了，就地很没形象地坐下来，神色颇懒散。微挑起的眼尾亦因困倦染上了些许薄红，只那不经意之间的风流意态倒照旧很是妩媚，怪勾人的。
从墨君圣第一次见到他时，他便是如此行为，荒唐起来惯常没个形状，这许多年来，只看见他鬓发长了几寸，自腰际垂过了膝盖，旁的诸如性情之类的，倒是半点也没变。
“更衣。”
这个说法很新鲜，淮山君听在耳里，难得有心思地琢磨了一下。
墨君圣又道：“嗓子不舒服，就别再抽了，死要面子活受罪。”说罢，他的身影便没入了屋外的黑暗去了。
淮山君悻悻地放下烟管，递给夷幽。“拿去扔了。”他嘱咐道。
“方才说谁气性大来着?”
墨君圣的声音自屋外传来，淮山君面无表情的，直听得那隐约的冷笑声逐渐远去了。
淮山君道：“慢着。”
夷幽回身静立，神色恭谨。等了好几息，才听得淮山君咬牙切齿地道：“……给我砸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夷幽躬身一礼，捧着烟管退了出去。
黛眉殿的风水与别处不太一样，虽然其他殿里也烧着地龙，但黛眉殿总是更暖和一些。
淮山君静静地看着面前的乌木匣，匣子半开，内中泛着些许幽幽的冷光，借着缥缈的月色，依稀能看见，是许多碎玉片堆叠在一处。
到底是淮山君的爱物。
夷幽依言砸了那烟管，没随意处置，只是很恭谨地拿了一方锦缎，将所有的碎片都拾掇起来，又按照除邪破秽的法子，去请了三炷香供起来，念了经咒，这才敢拿回来请淮山君观视。
“你们癸幽也讲究除邪破秽？”墨君圣觉得很诧异，这倒是挺稀奇的。
他果然换了一身衣服，外罩纯白轻纱，血红的外袍上用鎏金的丝线绣着几枝梅花。他的容貌偏流丽清雅，又兼之性情矜贵，若在淮山君旁边，会被衬得有些寡淡，但穿上这一身艳服，混合了禁欲与迷乱的气质，倒显相得益彰。
“这有什么的，时下里还兴算八字过百日的。”淮山君道，“这有什么的，癸幽又不是鬼。”他顿了顿，似乎在思考措辞，“不过说不是鬼，倒也差不多了，所以说成是鬼倒也没大错。”
这里面关系很绕，但墨君圣颌首表示理解，他在志异上看到过相关记载。传说，阴阳浮阁，是清浊之气相冲而引动地气异变，在虚空之中所构筑的天外一界。内中诞生的非生非死，有灵有性之物，名曰癸幽。癸幽幻化无形去散如烟，这和鬼的设定倒也对得上，但就其非生非死有灵有性的特质看来，似乎更像是妖。
“你以后还抽烟么？”墨君圣问道。淮山君笑了笑，却不是那种魅惑撩人的笑意，他没有说话，只是幽幽地叹息了一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淮山君很没定性，却又偏偏很是长情。
他曾经有过一架凤首箜篌，以犀玉金彩为饰，七十二根弦皆是晶莹剔透，名曰宴姬七十三弦。之所以有此名传世，乃是因为淮山君能据此以心弦为引，牵丝弦而动世人情，可施摄魂夺魄之术。
许多年前，阴阳浮阁现世，冥狩淮山君凭宴姬七十三弦造下了滔天杀孽，一夜之间屠灭一十二城，在人间世留下了凶威赫赫的声名。
但有朝一日，宴姬七十三弦再也不曾出现，直至阴阳浮阁隐世，淮山君亦未再拨弄一阙惊弦。名声名声，镌名则声，记载青史上的，不过就是一个名号、一段干裂的文字，却轻易成就了人间一场惊鸿。
淮山君的手指纤长而绵软，结印时翻飞自若如昙华盛放。
他确然该是善箜篌的，然而多少年过去了，墨君圣出入之间，也没见黛眉殿中再添上一架箜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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