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style="font-size:16px">歌有云:“天有常,地有疆,天地造化,造化阴阳。”
书有言:“天行五常,地开五疆。”
为世人所知的五界,从龙域在北,遵王道,以龙君为尊,六世家并十八名流执臣礼奉从;雍原居最中,崇霸道,英雄层出不穷,战乱终日不休;登仙道位于东南,双道宗互相倾轧;摩提岸则处西南,一寺四门共修佛法;又有中阴轮回殿,为执念深重、无法往生之人的去处。
“常世共识,须臾之渊的尸鬼长城,便是天下极北之地。这也不能说是误传,毕竟妖兽仅存于传说中,谁也没有真正见过。末法的年代,术之一道江河日下,若非偶有方士巡游,连中阴地都要被认为是神话了。”
易侧过身,看向中庭。
红叶旋舞,清冷月光底下,格外有一种冰白的颜色,甚至于铺在地上的那些,寒光乍泄者有,暗红沉郁者有,粗看过去,很像是迷离雪野中支离肆溅着污血。
“那年上元,与一摩提岸的无名高僧同行,强渡中阴火照之路,在三途川上杀鬼,淬炼剑道。当是时,一步一枭首,何其痛快。”
彼一夜,也是这样明艳到绮幻的月光,照着碎骨堆成的丘陵,像雪,血落在上面,都凝成了红白的玛瑙。
再然后,他就看见了白泽。
“白泽?”墨君圣蹙眉,“妖兽白泽?”
易颔首道:“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独角而四足,通身覆鳞,于彼岸茕茕孑立踽踽独行,时而昂首望天,时而垂目低鸣,与之对视,见那长睫倒卷的眼中竟隐隐含着悲悯。
易轻声而叹:“神木承九界,士君居其五,有时候,传说并不只是传说而已。”
混沌有神名陵弦,陵弦神眠于虚空而梦神木。神木扎根始元,继往开来,历史长河中自有天地元气流转不息,以神木九枝为承轴,诞生九界,长养万物。
当天时交汇之刻,元气逸散,得气之木承载的地域兴盛,风调雨顺海晏河清,世称‘载木元兴’。
九界之间,本无接壤,然借元兴逸散之气,某些地域可通过被冲破的虚空裂缝相衔接,若一些裂缝久久不得弥合,即成为为世所知的死生道。
易道:“常世五界之说,大抵无错,另外的四界则是悬空之野,羡渊之井,妖世以及天魔境。”
传言悬空之野隐于天,羡渊之井匿于海,风中灵,水中精,所在之所,皆是方外之地,与凡尘无涉。
而妖世,正如人间是人的地盘,妖世自然是妖的天下。不是那种飞禽走兽幻化而成的精怪,而是大妖。妖世与常世缔结盟约,大妖也因此在《山海志异》中留下显赫声名,巴蛇、毕方、渔妇诸类,种种莫不如是。
至于天魔境,只听说在妖世更北,没有谁去过,当然也没有记载。“但依《梦世录》所说,妖世与常世互为唇齿,为的,便是共御天魔境,只是……”
“只是,奈何人心。”墨君圣看向中庭,微茫失神的一双眼,望着月照红叶的景致,似乎也像是看着成山的白骨与黑血。
易偏过头看他,但见那漫长的青丝流水似的垂落,遮住细长的眼尾,下颌的轮廓,也在月色下泛着莹润的光泽,柔和的弧度,很像是以前那个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早些年的时候,易还在一门心思地练剑,别的事情,都是那个人和他说的。
这一天,依稀是黄昏罢,外头开始零零落落地下雪,他刚舞过一回剑,在廊下和那个人说话。
“我要走了。”那个人端坐着,酒盏在持却一口未动。
逢魔之刻,日月无光,厚重的云层竭力低垂着,看着仿佛是天都要塌了的样子。
“嗯。”他应道,那个人将带来的酒斟了满杯递给他。他接过,饮尽。
本来就是不喝酒的人,第一次又是一口闷下去,一杯下去也就醉了。好在他酒品不差,醉了,就安安静静坐着,朦朦胧胧看着,眼前跟水中望月似的,但他就是知道,身边上的那个人,比满月还好看。
从前两个人在一处,一直都是他的话更多。但是那一天,是他听着那个人说,那么多,好像要在一天里把一辈子的话都说完。
那个人说,他家里有很重的职责,要为他的主君扼守住两界之间的通路。家族祖辈以阴阳玄机之道,在那里修建了一座术法城池,取名羁龙城。
那个人说,血气为阳,性灵为阴,孤阳不生,孤阴不长,阴阳交生,是为始元。唯有借癸幽之阴脉,对位墨氏之阳脉,构筑法阵,始元归一,补锁天关,方可彻底封印羁龙道。
那个人说,他来浮阁,是为了要学会驭使羁龙城中的阴脉之阵,这是他家立身之本,为此已付出了许多代价,万不可有失。
那个人说,家里出了些变故,父亲去世了,兄弟又年幼,他的术法虽未大成,但不得不回去支撑门庭,并不是有意要失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沁凉温热的触感停在面上,鼻翼间,依稀有清浅的松柏香气凝而不散。易知道,这样的味道,整个浮阁,只在那个人的袖手之中。
接下来的话,易好像是听真切了,又好像什么也没听见。他的头疼得厉害,总疑心自己是在梦里。
那个人说,他和淮山君睡,并不是因为喜欢。以前是年轻气盛,有些事现下才想明白,但是,好像想明白也没有用了。
那个人说,他不会成婚,如果有心,出了浮阁后去看看他,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听见还有“以后”两个字,易不由分说地点了头。
那个人见他懵懂点头,好像还略笑了笑,起身在他身后坐下,指尖抵在他眉心两侧轻轻地按着,末了又问他要不要喝些水。
水喂到嘴里,不仅止于温热、柔软,还让易生平第一次知道,更浓烈的松柏香气,不是清苦,而是甘甜。
翌日酒醒,床头上依旧摆着一碗水,无色无味。
将殿所中的门一扇一扇地拉开,空旷的室中,一间一间的都没有人。他坐下来,就着天际的长河落日,将那碗水一口口喝下去。
那夜,是易第一次喝酒,也是最后一次。后来,等那个人身故了,他甚至连茶也不再喝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放凉的水,入喉艰涩,个中滋味早已铭记于心,想着念着,不免又暗自叹息一声。哪怕心神相承,形貌相似,总归是不一样的人,血是热的,眼是冷的,内中昭彰着的,满是勃勃的野心。
月匿迹云中,晦暗天光底下,只听闻墨君圣轻声冷笑道:“前人之事,妄谈无益。只是白泽现身中阴,怕不是羁龙道启在即,大争之世将临?”
墨君圣跟着易,走在曲折的廊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