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一俗气的人,我喜欢用钱来衡量一些东西,至少比起言语,这是更加实在真诚的表达。
暮雨和阿姨去的时间不算太长,一个多钟头就被车子送回来了。其实,村子就那么点儿大,走路也用不了十分钟,车子刚发动就到了,这就是做个架势。
我正逗着妹子给我说些暮雨小时候的事情,却发现暮雨进门脸色就不大好。韩家阿姨也气呼呼的不说话。我问暮雨怎么啦,是不是张家那边有什么问题,暮雨摇摇头说没事儿,那边都挺好的。到中午吃饭时,我从阿姨话里话外地听出来了,在张家帮忙的好几个人都要给暮雨说对象,暮雨当面就回绝了人家,他妈不高兴了,说妹子都找着人家了你还不着急,看都不看就这个不行那个不行……韩晨曦还是向着他哥,说那些人介绍的都不好,结果老太太不耐烦地说,想找什么样儿的啊?多好是好啊?家里什么条件也不是不知道,还这么挑?
本来当妈的操心孩子的终身大事很正常,可是那个随便张三李四王二麻子只要找个女人塞给暮雨当媳妇儿就行的口气,实在让我很难受。
暮雨默默吃着饭,一句话也没有,一丝表情也没有,就像说的不是他。
这个,是我最在意的人,我恨不得把所有最好的东西都给他,我看不了他受委屈,即便是他妈给的也不行。
我才不管自己是个外人的身份,放下碗,对韩家阿姨说:“阿姨,这找对象是一辈子的事,可不能凑合,好好挑挑是必须的,而且,”我搭着暮雨的肩膀,不着痕迹地捏了捏他僵硬紧绷的肌肉,暮雨看向我,眼里是明明暗暗,“暮雨长得这么帅,自然是有资格挑三拣四的。”
碍于我一个‘客人’的插话,韩家阿姨没再说什么。
妹子悄悄朝我挤挤眼睛,暮雨低着头吃饭,不言不语。
午休完了,暮雨说带我出去遛遛,半个小时我们就把整个村子转了个遍。村口有个小学校,正赶上课间,隔着矮矮的围墙,能看到一个个穿得像包子样圆圆的小孩子在院子里嬉闹。
“暮雨,你也在这里上小学吗?”我问,瞄着四周没人,便仗着胆子抓起他的手。他把我冰凉的手指尖裹在掌心里,回答道:“我四年级的时候过来的,之前都是在我姥爷那里。”
妹子告诉过我,说她姥姥在她妈十几岁的时候就去逝了。她姥爷一个上年纪的男人能照顾好一个小孩?
对此暮雨的说法更可疑,他说,“还行吧。”
行就有鬼了。
我正打算深入的问问,暮雨却指着不远处一块光秃秃的地跟我说,“走,我带你去挖紫薯。”
“你家的?”我的注意力马上被转移。
“不是。”
“那不是偷?”我不敢相信地看着暮雨。
“那是人家收过的了,我们就是去捡点儿他们丢在地里的,不捡也是浪费。”
这我就坦然了,我俩一人拿一小树叉在人家地里转悠。暮雨很快就找到一个露出地表的根,我转了几圈也不知道怎么下手,紫薯都埋在土里,我又不会透视。暮雨让我挖他找到那个,自己又去找别的。
不知不觉地我俩就挖了一小堆儿。我还挖上瘾了,根据暮雨传授的经验,已经可以准确定位那些被遗失在土壤里的紫薯。我说暮雨你懂得挺多嘛!暮雨说:“跟姥爷住的时候经常捡,红薯、紫薯、土豆还有别人家丢在地里的玉米、没收尽的葡萄……”
恩,不到十岁的小孩满地里捡别人家的庄稼,这就是他说的“还行”?
我挑着眉看他,暮雨眨眨眼,说道,“安然,你手里挖得这个紫薯个儿真大!”
屁,死孩子!我恨恨地推了他一把,不愿意让我知道是吧,那些过去的事儿。偏我又不能逼着他说,谁愿意复习那些难熬的日子?
暮雨没留神被我推坐在地上,我不理他,继续挖我的紫薯。还别说,这个真是个儿大,我跪在地上刨了半天才完整地给挖出来,估计得有五六斤,我举着在暮雨面前晃了两下儿,得瑟得不行!
我们坐在地上守着我俩的战利品,暮雨刚刚发了条短信给妹子,让她带着口袋过来装紫薯。快傍晚了,天有些暗,地表附近升起一层薄薄的白雾,空气中混着泥土的清香和水汽的微苦,周围很安静,这个季节,地里大概没什么农活要干。
我仔细地把那些紫薯表面的泥搓掉,暮雨看着我捣鼓,也不帮忙。我用带泥的手指突袭地在他脸上摸一把,然后大笑,暮雨不急不恼,偏着头慢慢靠过来,我闭上眼睛,感觉那个吻落下,温软又甜美。
后来小妹带着张磊把我们接回了家,晚饭吃的就是紫薯粥。
订婚基本上不用女方准备什么,张磊嘱咐韩妹子明天几点来接她,让她穿厚点什么什么的。我去厕所出来,看到妹子已经把张磊送到大门口了。准妹夫正小心地拉着妹子的手,妹子说了句什么,他就笑起来,还特笨拙地在妹子脸上亲了下,妹子轻轻地回他一脚,关上了门。
订婚当天的衣服早就准备好了,韩妹子穿着让他哥看。雪白的毛衣外面一件桃红色的针织衫,下身是黑色毛料的裙子,暮雨点头说好看。试好了衣服妹子又抱着她哥的胳膊撒娇,非让她哥帮她洗头发,暮雨笑着说好。韩家阿姨一个劲儿地跟暮雨说别把妹妹洗感冒了。
我带着无比羡慕嫉妒恨的心情,默默回到睡觉的屋子里。
坐着被子上打了一个小时鬼哭狼嚎的游戏,暮雨进门我仍心不在焉地奋斗。他从背后抱住我。我拿脸颊在他耳边蹭蹭,盯着屏幕问道:“我好还是她好?”
“你。”毫不迟疑地回答。
“爱我还是爱她?”
“你。”仍然毫不迟疑。
游戏里传来欢呼声,我懒洋洋往他身上一瘫,哼哼着说“累死我了。”
他吻着我的头发,说道:“你给小曦五千块钱。”
“恩。”我从开始就没指望妹子能保守秘密。
“我们这边没有随着这么多礼的。”暮雨说,“回头你有事儿还得给你随回去。”
“不用,”我挑起暮雨的下巴,笑嘻嘻地调戏:“拿他哥抵了。”
暮雨咬我脖子,“他哥就值这么多啊?”
我边躲边笑:“他哥不值什么,只是他哥让什么都变得值。”
订婚场面很热闹,我也被当成是女方家亲戚邀请到场。村长家毕竟是不一样的,他家是楼房,两层,装修得挺好,布置得喜气洋洋的。一楼是村里年纪大辈分高的老人们,妹子和韩家阿姨在二楼的坐着,村长和村长太太在外面招呼客人,张磊上上下下地跑,身边还跟着五六个哥们。送礼金的人从院里排到院外,写帐的老先生带着厚厚的花镜,那个账簿规矩得像是我曾经练过半年的字帖。酒席包给饭店做,据说一桌四百不算酒水,院子里摆了二十桌,安排人们分三批吃完。
我无聊地看了一圈回来坐在暮雨身边,“哎,张家真是土财主啊!”
暮雨把个剥好的桔子给我,说到:“他家有自己的模具厂,县里的酒厂也有他们家股份,城里也买了房子,张磊说等城里的新房装修好了就结婚,到时让我妈也跟着去城里住。”
我回头看着隔壁屋子里,张磊正凑在韩妹子身边儿,指着自己的额头说忙得全是汗,妹子拿起手巾给他擦了擦,笑意盈盈,明丽动人,妹夫美得眼睛都看不见了。
“暮雨,我觉得他俩挺好的。咱妹子嫁给张磊不会受委屈。”
暮雨点头,我看他神情恍惚,于是摇头晃脑地说道:“你是不是舍不得啊?看看人家咱妹子笑得多开心,你这当哥的就把护花的责任交托给咱妹夫吧,你也该功成身退了。”
暮雨在桌子下伸手抓了我腰一把,我笑着躲开,他又把我揪回来,“安然,你别乱跑了,都有好几个大婶跟我打听你了。”
“呵呵呵,我很抢手吧!”我得意地甩了下刘海。
正巧韩妹子捧着一大串青提过来,张磊影子似的跟在她身后。她把水果放在我俩面前,还没说什么呢,笑嘻嘻地表情忽然就冷了下来,她指着茶几上一盘绿豆糕说:“张磊,我跟你说了好几遍了,我哥不吃绿豆,你怎么还放这个?”
张磊也挠挠头,“我告诉帮忙的了,不让买带绿豆的和带芝麻的点心,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我问问他们。”说完张磊走到阳台,对着院子喊了声‘三黄’,就听见有人边应着边跑上来。
暮雨赶紧站起来说:“没事儿,这不是有好几样儿呢吗?我也不是不吃绿豆,是吧安然?”
我附和着点头,心想,除了很久之前你从我嘴里抢了点略带绿豆味儿的饮料,我真不知道你啥时候还吃过绿豆。
妹子还想说什么,被暮雨拿眼神儿压下来,她气呼呼地转身坐在沙发上,张磊叫
她也不理。好不容易哄得开心的媳妇儿又怒了,张磊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把刚刚跑上来的那个叫做三黄的人给训了一顿。那人应该是张磊的兄弟之一,负责采买东西的。
暮雨虽然已经竭力表示没关系,但是看那个三黄掉头走时的眼神儿,我就知道,这事儿没完。
果然,吃饭时,我们的桌子上除了我和暮雨,坐了一圈儿的都是张磊的哥们儿,为首的就是三黄。一箱白酒一箱啤酒被放在地上,那些人也不说话。门口一个人把门落锁的声音让我觉得气氛不对,想去找张磊,又怕剩暮雨一个人。
男宾和女宾分别在不同的房间,他们把门一关,根本就没人知道屋子里边的情况。
三黄直接开了一瓶白酒,倒了两口杯,一杯给自己一杯推到暮雨面前,说:“这杯是赔罪的,我不知道您这么多讲究,芝麻绿豆的还是您的忌讳,我错了,我认罚,磊哥骂过我了,现在我诚心诚意地给您赔礼道歉,您要是原谅我就跟我干了。”说着一仰脖子咕嘟咕嘟就把整杯的白酒就灌下去了。那是白酒啊,怎么能这么喝!暮雨犹豫了一下,慢慢端起酒杯,我拦着,被他挡开,他对三黄说:“这事儿是误会,不怪谁,我干了,这事儿就算过去。”说完也仰头喝光了一杯。
三黄笑,“既然这样,今儿咱就把原来咱们之间的过结都清了吧。当初修路的事儿,我也跟你动过手,你也伤了我也没得什么好儿,正好今儿一块儿了,咱再干一杯,两清,从此咱们就是哥们弟兄。”说完哗哗倒了一杯,又灌进肚子去了。
暮雨的杯子被倒满,我把杯口按住了,“不行,暮雨,不能这么喝,他们这明显地找事儿。”
三黄看着我,满脸讥诮。
暮雨深吸口气,拿开我的手,说,没事儿,便皱着眉头喝下第二杯。
三黄点点头,摇晃着坐到一边去。我转头看暮雨,他脸色已经有点白了。酒量再好,这么空腹硬灌也会出问题的。
谁知道刚坐下,又一个矮个子端着杯子错过来,“韩暮雨,过年那阵儿砸你家玻璃也有我一份儿,不过你也差点把我膝盖给废了。啥都不说了,干了这杯咱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咕嘟咕嘟,杯子见底。
暮雨还没说什么我先急了,“我说,你们这些人要脸不要?敢情五个人轮番欺负他一个是吗?我们犯得着跟你们喝酒么?暮雨,咱们走。”
好汉不吃眼前亏。我拉着暮雨往门口去,门口却被一个人挡住了。
靠,我拿出电话就要给韩妹子打,结果暮雨比三黄还快地把我给拦了下来。我不解地看向他,他却说,“今儿小曦订婚,她一辈子就订这一次婚,别把事情闹大了,别让她不开心。我了解她的脾气,如果她知道了,这婚肯定是订不成的。”
我无语。
走不掉,又不能闹,只能任由他们欺负吗?
去他的,老子不喝他能灌我不成?
我坐下,开始拉着暮雨吃东西,胃里有点食物,会舒服些。
旁的人,就当不存在。
矮子看我们不理他们了,端着酒杯坐在靠近暮雨的位置上,似乎是漫不经意地说着:“我们嫂子老说她哥多好多好,有多疼她,看来,也不过如此吗?我们这么有诚意地想跟你和解,你就算自己不在乎也得为你妹子我们嫂子考虑考虑啊,磊哥那么忙,嫂子身边难保有个照顾不到的,不都得靠我们兄弟吗?你说要是以后我们都这么心里疙疙瘩瘩的,能相处好吗?”说完,旁的人都跟着附和。矮子慢慢把酒杯推到了暮雨的面前,信心十足。
我冷笑,这人够狠,专拣人心尖儿上戳。拿暮雨最心疼的妹子威胁他,这酒暮雨是挡不掉了。
果然暮雨脸色煞白的,还是伸手去拿杯子。
我比他更快地把酒抢到手里,对着那些等着看暮雨笑话的人说道:“行啊,既然你们都这么说了,我们也就认了。不过你们五个人对他一个人,算什么本事!有本事跟我喝,不把你们都喝到桌子底下去我就不姓安。”说罢,两口把酒干了,自己又满上。
拼酒,我从没怕过。
暮雨使劲拉我胳膊,叫我别逞强,我知道他的酒量并不好,那两杯酒足以让他头晕目眩。
矮子看我跳出来,疑惑地问:“哥们儿,你算干嘛的,这么为他出头?”
我翻了他一眼,“你甭管我是干嘛的。我告诉你们,我不许任何人在我面前欺负他,除非我死了。所以,你们想灌他酒,先把我喝倒再说。”
☆、九十三
我的酒量一般偏上,谈不上多能喝,只是有口气憋在心里,气势上还不输人。
三黄的人就是不要脸的车轮战,前两杯我还觉得太猛太快,有些受不住,好在刚才吃了几口东西,不至于空着胃。从第三杯下去,我就没什么感觉了,不就是喝酒吗?只要你敢端,我就敢干,暮雨想拦也拦不住。连喝带洒的,一轮下来,我看得出,这五个人没有特别能喝的,刚一杯灌下去,有的就开始揉太阳|岤了。我神智仍算清醒,身体已经有些发飘,不过,现在可不是露怯的时候,我一脚踩着凳子,右手按着暮雨的肩膀,左手把桌子拍的‘啪啪’响,脏话满嘴,“跟你这群垃圾喝酒真他妈的给你们脸……够种就继续……”
没人再倒白酒了,这么个喝法,他们自己也受不了。几瓶啤酒开好了蹲在桌子上,啤酒正好儿,我最不怕掺酒,早跟吴越练出来了。三黄刚刚跟暮雨实打实地喝了两杯,他端着杯子再过来时,眼神儿有点发直,“哥们报个名儿……”
我冷笑着,“安然。”
“行,咱们这是头次见面,到了咱家这里,有什么招呼不周的……”
“少他妈废话,要喝就喝!整这么多虚的飘的没用!”我不客气地截断他的话,跟我耍什么嘴皮子,你怎么招呼我们的我看见了,以多欺少么。
三黄被噎了一下儿,瞪着我把酒灌进去。我刚给自己满上,结果暮雨一把把杯子夺走,他脸色惨白地看着我说:“安然,你别喝了,我来!”看他眉头蹙着,身子微微地晃,握着杯子的手指一截一截的青白,我心疼地想,死孩子,就你那点酒量,硬撑什么。
我去抢酒杯,居然被他闪过了。我看着他把酒放在嘴边,急得喊了一声,“韩暮雨,你敢!”
不止他,其他人也被我吼得一愣。我顺手抄起旁边开好的整瓶的啤酒,眯着眼看他:“你敢喝一口,我就把这瓶儿都喝了。”有我在,谁都不能灌你酒,我说了。
暮雨呆呆地望向我,我趁机抢过杯子,一口喝下去,现在感觉啤酒跟水没什么分别。我按着暮雨的肩膀让他坐下,自己弯腰倒酒时,凑近他耳边小声儿地说,“你吃点东西,等散场了,你得负责背我回去。”他紧紧攥着我胳膊,颤抖地很明显。
“没事儿,暮雨,看着我,看着我就行。”
这点小阵仗算什么,如果可以我希望自己能挡下所有的恶意和伤害,我想看着你纯粹的笑,我想让你自由自在的活。
我扭过头,直起腰,不吝啬地给那伙儿不明所以的人一个灿烂的笑脸,然后冲矮子勾勾手指,“那个谁,那个……就你,最矬的那个,该你了……”
暮雨,看着我,看你的?br/gt
精打细算花满筛第22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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