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t\t竞芳菲作者:肉书屋
竞芳菲第56部分阅读
的下人也偶尔会这么说。
她也发现,有时候爹爹会不自觉地看着她的脸,然后又迅速移开目光。那眼神分明不是在看她,而是……
十一岁的萧绿影,因为特殊的成长经历,比一般的少女都要早熟。
没有人跟她说过什么,但她却还是敏锐地察觉出了一些东西。
这边厢芳菲微微一笑,也不向君氏解释,却问萧绿影:“绿影,你跟着谁过来的?”
“影儿是跟着爹爹过来的。爹爹在那边院子里,让家里的嬷嬷带影儿到这边来用斋菜。”
这时一直站在萧绿影身后的那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妇人忙向芳菲施礼。
“你就一个人,跟着我坐好了。可以吗?”最后一句却是问在场诸人的。大家当然不会有什么意见,人家要和亲戚家的女孩儿坐在一块,有什么可挑剔的。
芳菲忙让那嬷嬷给萧绿影搬椅子。
萧绿影在芳菲身边坐下。芳菲立刻用竹签扎了块菊花糕放到她手里让她吃。她一边吃着,一边默默看着芳菲与别人说话,下意识地想要记住芳菲说话的姿态、语速、神情……
爹爹既然把她当做影子,她就真的做一个影子好了。她还会努力把这个影子做得和真人一模一样,说不定有一天,可以取代真人……
芳菲不知道萧绿影脑中转动着这样惊世骇俗的念头。她一面照顾着影儿饮食,心里却浮现出萧卓的身影。
他难道真是不打算成家了吗?只带着这义女在身边过活,也实在是……那皇帝怎么也不劝劝他。
芳菲依稀忆起很久很久以前初次见到萧卓的时候,那时他还是个爽朗活泼的半大青年。这一转眼,他就快三十岁了。真打算这么孤独终老?
此时的萧卓却不在招待男宾们的院子里吃菊宴,而是在一间幽静的禅房里,和人下着围棋。
坐在他对面的,赫然是曾“点化”过芳菲的睿空大师。
“施主的棋很乱啊。”
睿空大师围住了萧卓的一大片领土,呵呵笑着把他的败子拈起放到棋盒里。
“又输了……”
萧卓苦恼地笑了笑,轻轻叹息一声,端起面前的清茶喝了一口。
睿空大师长眉低垂,看着棋盘说:“施主又有什么烦心事了吧。”
“嗯。”
萧卓将茶一饮而尽,似乎这样就可以冲淡他心中的烦忧。
秋风起,胡马嘶。该死的胡人,又要南下了……他情不自禁再次叹息。
正文第二百一十七章:道谢
第二百一十七章:道谢
萧卓放下白瓷茶杯,发现对面的睿空大师正看着自己,顿时有些赧颜:“大师,抱歉,我一时情急牛饮了一杯,浪费了大师的心血。”
“算了。”睿空大师摆摆手:“老僧也不是头一回见你牛嚼牡丹了。还说要跟老僧学泡茶功夫……还是练剑最合你的性子。”
萧卓讪讪地笑了笑。睿空大师不去理他,自顾点着了茶几旁的红泥小火炉。
片刻之后,火炉上的砂铫就发出了沙沙的声音,水渐渐煮开了。这是轻云寺后山小龙渊潭的清水,水质清甜,煮茶极佳。
睿空大师提起砂铫,用初沸的清水冲淋在洁白如云的瓷杯上,动作舒缓起伏。他再将茶叶从紫砂罐中取出拨入茶壶内,用高长而细的水流将茶叶冲得不住翻滚。片刻后,再用壶盖轻轻刮去壶口的泡沫。
“大师真是爱茶之人……”萧卓一边重摆棋盘,一边欣赏着睿空大师泡茶。看着睿空大师不带半分烟火气的动作,他方才烦闷的心情也稍稍得到了缓解。
“出家人不敢耽于逸乐,哪谈得上一个爱字。不过茶道如禅道,皆有共同之处,确是可以参详一二。”
睿空大师说话间已经三起三落分好了茶,又送了一杯到萧卓跟前:“请。”
“每次看大师泡茶,总让我想起一位故人。”
萧卓品着茶,随口说着:“那位故人也极善茶道。幼时我们相聚在一块,总能欣赏到她的茶艺。我总想学,但实在没那个耐性,笨手笨脚的……还是算了吧。”
睿空大师将自己那一杯慢慢喝完,眼中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
“你说的是那位陆夫人吧。”
萧卓面上顿时一僵,良久才牵动了一下嘴角:“大师怎么会认为是她。”
“因为就是她。”
睿空大师也不解释,只是微笑地看着萧卓。
在外人看来满手血腥的强权人物,皇帝的第一心腹,锦衣卫的大头子萧卓萧大人,在睿空大师眼里也不过是个寻常毛头小子罢了。
他们是忘年之交,因为某些机缘而恰好有了交集,之后萧卓便常常来他这儿散心。
别人只当萧卓当上锦衣卫头领后干多了不可告人的腌臜事,便常到佛祖跟前祷告祈福给自己积德,却不知他只是爱上了这儿的清净,也享受着与睿空大师下棋散心的感觉。
作为一个不可能和任何人结党的孤臣,萧卓其实并没有什么朋友。
当下被睿空大师道破心事,萧卓也不太意外,只是淡淡笑了一笑,没有再说下去。
两人又下了一盘棋,自然又是萧卓输了。他看看天色,也该回去了,便让下人去招待女宾的院子里请小姐过来一道回府。
他这个义女萧绿影,养起来倒容易,省心得很,从不给他添什么麻烦。
有时看到她,他会有种时光倒流的错觉。
“什么?”
听到下人的回复,萧卓不禁脱口而出问了一句。
那随从很少见到主人这般失态。萧卓清咳了一声,说:“好,那就让她和陆夫人再说一会儿话吧。我下完这盘棋就过去接她。”
芳菲也来了。
他有片刻的失神,回头对上睿空大师那双了然的眸子,不由得讪笑了一下。“哦,到我了。”
他拈起黑子落在棋盘上。睿空大师轻笑一声,摇了摇头说:“你呀你……”
萧卓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居然下了一招臭棋,自己把自己的地盘困死了。
他索性推秤而起,对睿空大师行了个礼便告辞出去。
到了山门外众家马车停留的地方,萧卓一眼便看见自家马车旁停着一辆半新不旧的楠木乌帘马车,那是陆家的车子。
他下意识地吸了一口气走上前去。萧家和陆家的车夫忙都向他躬身行礼。他挥了挥手,轻轻喊了一声。
“影儿,回家了。”
陆家马车的墨绿窗帘被掀了起来,露出萧绿影宜喜宜嗔的俏脸。
“爹爹”
她掀开车帘就想往下跳,幸好跟着她的大丫鬟小喜赶紧快步走过去扶着她,不然她还真是就那样穿着裙子跳了下来。
即使受了不少淑女教育,影儿还是会时不时流露出她活泼的本性。萧卓板起脸来训了她一句:“影儿”
影儿吐了吐小舌头,仰起小脸冲萧卓撒着娇:“爹爹我下回不敢了啦,您别生气”
萧卓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
“萧大哥。”
芳菲掀起窗帘,喊了萧卓一声。
萧卓忙转过头来:“弟妹。”
他们有日子没见了。
大庭广众之下,萧卓也不敢盯着芳菲看,只敢把目光稍稍放低一些,却正好落在她那拉着帘子、欺霜赛雪的纤纤玉指之上。
她的指甲上染着水红的凤仙汁子,圆润的指尖把窗帘拉出了浅浅的褶子,萧卓觉得那只手仿佛是在拉着自己的心肝。
他的心也被她按压出了这样清浅而柔软的痕迹,怎样也无法抚平。
“萧大哥……谢谢你。”
他正有些有神,却听见芳菲没头没脑的这一句道谢,不觉愣了一下。
“弟妹谢我什么?”
芳菲抿嘴一笑,轻轻地说:“总之,就是谢谢了……很多事。请替我问候睿空大师。”
萧卓看了看芳菲,又扫了一眼站在自己身边的萧绿影,也明白过来了。
她一定是从绿影的口中听说了自己常来找睿空禅师下棋,便猜到了她第一次来这轻云寺里睿空大师替她解签文让她安心的事。
其实,芳菲谢的又何止这一桩。
她知道一定是他去五城兵马司那儿打了招呼,那次讹诈自家济世堂的无赖才会被迅速摆平。之后再也无人敢去济世堂闹事,也肯定是他的功劳。
萧卓默然片刻,突然稍微压低声音说:“弟妹,子昌近日来可好?”
“他很好,谢谢萧大哥关心了。”芳菲有点摸不着头脑,这么正常的话需要特意低声来问她么。
萧卓却接着说:“你回去问问他库存的事。”却没有再多说什么。
一听萧卓这么说,芳菲表情立刻肃然起来。她从不过问陆寒的公事,一来是觉得陆寒自己能够处理好,二来她确实也帮不上什么忙,还有就是认为一个“国家图书馆”能有什么大事?
但萧卓这么说,当然有他的道理。
她便郑重地点头说道:“我知道了。”
萧卓虽然还想和芳菲多说两句,奈何这人来人往的,他也不想带累了芳菲的名声。要不是他身边站着一个义女,连和芳菲说话的理由都没有呢。
他只得向芳菲拱了拱手,便催着绿影上了萧家的马车。他自己翻身骑上爱马,告辞而去。
“我们也走吧。”
芳菲让碧荷吩咐马夫启程。
随着马车有节奏地缓缓颠簸,芳菲陷入了沉思之中。
库存。
这是什么意思?
芳菲努力地整理自己对于司经局这个衙门的印象。陆寒平时又不对她说什么公务,她来往的又都是些女眷们,肯定没谁会对这么一个冷衙门有所了解。如果换成礼部户部这种大热部门,她们还是能说上一二的。
她又在脑中的资料库里搜索了一下。想来虽然此大明不同于彼大明,但朝廷设置的部门官职好像差不多,应该可供参考……
碧荷看着女主人凝神静思的侧脸,心里也不禁打着鼓。
不知这次又是什么事情让夫人这样担心呢。每次看到夫人露出这样的表情,碧荷就知道她有烦心事了。
刚才还好好的……和那位萧大人说了两句话,夫人的脸色便阴沉下来了,一定是有事发生了吧。
“库存?”
陆寒听芳菲转述了萧卓的话,挑了挑眉毛。
司经局的库存啊……会有什么猫腻在里头吗。
芳菲不无忧虑地开口了。
“夫君,萧大哥这人办事一向稳妥。他特意这样对我说,定然是觉得此事干系重大,不会无缘无故提起这个茬的。司经局的库存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你也知道,詹事府原先就是为辅佐太子而设立的部门。”陆寒稍微解释了一下:“但咱们大明,已经多少年没有过正经太子了,这个你也清楚的。”
芳菲点点头。
先皇只有公主,没有养大一个儿子。他在位那么多年,詹事府都是形同虚设。现在的皇帝朱毓昇有了儿子,可是也还不满一岁,詹事府一样是吃干饭不怎么干活。
司经局作为詹事府这种闲散衙门中最闲散的地方……更是很少有什么正事需要他们去做。唯一需要他们出面的,就是搜集全国各地的书籍,为太子读书做准备。
这么多年下来,司经局的书籍已经成了一个庞大的数字。
所以陆寒虽然已经上任不少日子了,却连库存的十分之一都没查完。当然,也没人叫他去查……他还算是有责任心的,才会自己主动去查查。
“无论如何,夫君你得对这事上心。再去查查看那些库存到底有什么问题吧?”
陆寒颔首表示赞同。
正文第二百一十八章:库存
第二百一十八章:库存
这天晚上,经过陆寒的解说,芳菲发现自己过去的理解是错误的。
她老以为司经局是国家图书馆,结果只是太子图书馆。
“呃,原来翰林院才是国家图书馆。”她汗颜地暗骂自己没文化。
夫妻俩左想右想,也想不出这司经局能出什么事。
要说贪污,这种清水衙门也没污给他贪啊。难道是渎职?
没管理好库存的话,那绝对是渎职。但是那些书又不是金银珠宝……不会有人动这个心思吧。
事实证明,人绝对不是万能的。芳菲后来才发现,自己的想象力太欠缺了……
话说次日陆寒到了衙门,别的事先不做,直接去了书库。
司经局的书库很大,按照千字文分为“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八个大库。说来惭愧,陆寒上任大半年,一直是在天字库里转悠。
对于管理这种衙门,陆寒没什么经验。他手下那两个文书也告诉他,过去的历任大人们都只是把书册查一下,很少到书库里去的,尤其是后面的几个库,据说有好些年头没开过了。
“那里头空气不流通,味儿大,灰尘多,每次我们的人去整理一番总要生一场病。”
陆寒倒不会嫌辛苦、怕生病。只是他觉得自己平时太闲,所以尽量把工作做细一些,因此一直在整理天字库的书,想慢慢整理好了再看下一个。
但今天他却一反常态,要求管书库的文书把八个库房的钥匙都给他。
那文书吓了一跳。
“大人,这是为何?”
另外两个手下也都对视一眼,看了过来。
“那里头很脏的,尘土飞扬,空气混浊,大人您别去了。”
要是在平时,陆寒还不会觉得他们说话有什么错处。
但是既然萧卓别的话都没说,只说了“库存”两字,陆寒就对这事特别上心了。
他和萧卓算起来也认识了十年之久,知道这位大哥绝对不会是无聊找话说的那种人。
“没事,我去看看而已。不会久留的。”陆寒坚持要去。
众官吏一齐劝道:“大人,还是等我们去打扫好了再请您进去,这样岂不是更好?”
“大人,那里真是没什么好看的,都是些不常用的老书,还有些书根本就是缺页缺字的烂书,绝对没什么古籍经典。”
听到他们这样极力劝阻自己,陆寒警惕之心大起。
“我今儿一定要走完这八个书库。”陆寒冷着脸说:“钥匙”
那管钥匙的文书苦着脸看着众人。众人的脸色也比他好不到哪里去,人人都是一脸的灰败。
陆寒见他们这样的情形,更不肯善罢甘休了。
他硬生生从那文书手里拿过钥匙,把袖子一甩,径直往书库那边走去。
他直接跳过了自己天天逗留的天字库,开了地字库。
地字库里收藏的大多是秦汉典籍,陆寒拿着书单名册简单查看了一会儿,觉得没什么问题。
众人还不死心,劝道:“大人,您也看到了,这常年不开的书库就是气味大。您别累着了,再看一个就算了。”
这简直是画蛇添足。
陆寒瞪了那官吏一眼,细想了想,直接出了地字库,朝最后的一个荒字库走过去。
这下子众人是彻底慌了手脚。
可是他们这些人,也不过是些从九品的小官儿,没有哪个胆子特别大,人特别聪明的。这种时候,他们是一点儿法子都想不出来,只得眼睁睁看着陆寒开了荒字库的黄铜锁,个个头皮不住发麻。
如果他们是芳菲,会想到——陆大人把潘多拉的盒子打开了……
“咯噔。”
荒字库的大锁一开,陆寒便伸手把那书库大门推开了。
他先用巾子捂住了半边脸,怕被陈年的灰尘和浊气熏到。
但是出乎意料的,这库房的空气……比刚才他进去的地字库还要好一些。当然并不清新,可是也没有特别浑浊,就好像……常常有人进出的一般。
陆寒眉头紧紧锁在了一起。
但是当他草草走了一遍荒字库的时候,整张脸全部阴沉了下来,黑得就像锅底一样。
可恶
他再也无法按捺住心中的怒气
当他冲出荒字库的大门时,看到他的那些个手下全都跪在院子里。
“跪,跪有什么用?到底是谁干的?”
好脾气的陆寒发起火来也是很可怕的。
众人瑟瑟发抖,没有一个人敢回答。
“说话啊谁来告诉我,这里头的书都哪儿去了?”
没错,荒字库的库房,几乎是空的。
除了最前面的那几排书架上还有一些破烂不堪的老书之外,其他的书架都是空空荡荡,落满了灰尘,显然上头的书已经不见了一些日子了。
而陆寒手头上的书册显示,荒字库的书应该是放满了库房的
几千本书啊,就这么不见了?
“大人饶命啊”
几个手下都带着哭音地讨饶。
“饶什么命赶紧把事情给我说清楚”陆寒大声吼道。
几个人你看我,我看你,才讷讷地说出了真相。
“卖了?”
陆寒瞪大了眼睛,看着这群胆大包天的手下们。
这可是皇家库房里的东西,就是一片纸,都不能随便动的。
他们居然偷运去卖了
“大人,我们也是实在没法子了……”
一个文书抬起衣袖擦了擦眼角。
“开什么玩笑?”陆寒怒气冲冲地说:“你们都是朝廷命官,虽然品秩低,也都领着朝廷的俸禄。怎么干起这种事情来?”
他们这才纷纷向陆寒诉苦。
原来他们这些从九品的小官儿,本来都是领九十石的粮食。
但是近年来京城物价高了,朝廷的俸禄却经常不能按时发放。平时还能强撑着过一下,毕竟他们比不得大官儿们,家里人少开销也少些。但一到了逢年过节这种花钱的时候,往往就捉襟见肘了……
“其实,也是前一任的洗马大人带着咱们卖的……”
文书们纷纷把责任推到陆寒的前任头上。
陆寒怒极反笑。
这真是死无对证了。要知道,他的前任,是在去年死于一场急病的,据说连遗言都没留下。现在这些人都把责任往死人身上推,分明是怕追究起来承担责任。
陆寒脸阴得要滴下水来。他现在也被牵扯上了要是他刚到的时候就查出来还好说,这都大半年过去了,一旦事发,他自己也肯定逃脱不了渎职的罪名。
他现在谁也不恨,就恨自己太过松懈了。
以前在外地做官,要处理好和方方面面的关系,他时刻打点着精神,从不让人挑出半点错处。
现在到了京城,又是这么一个冷清的衙门,他便当给自己放大假,没有认真去查过这库房里的东西……
要不是萧卓提醒,一旦事发,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应付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