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的更鼓刚敲过三响,太极殿的蟠龙金柱在鲸油巨烛映照下泛着冷光。
太监刚刚宣完司马攸之诏,只见立在文官队列最前端,掌心紧攥的象牙笏板已浸满冷汗的尚书左仆射王浑,他的目光掠过丹墀上那卷明黄诏书,喉头“咕咚”滚动两下,突然跨出半步。
#34;陛下!#34;苍老却洪亮的声音震得梁间宿鸟惊飞,#34;齐王攸乃陛下至亲手足,德冠群伦,正当留辅中枢!岂能效寻常藩王外放?#34;
龙椅上的司马炎微微倾身,十二旒玉藻后的面容模糊不清:#34;王仆射此言差矣。大司马都督青州,正是宗室典范。#34;鎏金护甲叩在案头《周礼》竹简上,#34;五等分封乃祖宗成法!#34;
#34;祖宗之法亦需因时而变!#34;中护军羊琇抢步出列,玄甲与佩剑相撞铮然作响,#34;去岁青州水寇劫掠商船二十七次,若使亲王涉险,只怕凶多吉少,到时国失栋梁,岂不悔之晚矣...#34;
#34;放肆!#34;武帝突然拍案,震得青铜雁鱼灯烛火乱晃,#34;羊琇!你掌宫禁卫戍,倒管起海防来了?#34;
光禄大夫李熹颤巍巍跪倒,额头重重磕在青砖:#34;老臣愿以性命担保,齐王绝无二心!陛下请看...#34;他从怀中掏出磨损的绢帛,#34;此乃咸宁二年齐王为陛下试药的亲笔手书!#34;
朝堂霎时死寂。那绢帛上#34;若有不测,攸当以身代#34;八字朱砂犹艳,边角却已泛黄。司马炎瞳孔骤缩——泰始元年他突发恶疾,正是这个弟弟亲尝百草。
似乎瞬间把司马炎逼到了角落里。
#34;退朝!#34;帝王猛然起身,玄色龙纹广袖扫翻砚台,墨汁泼在《周礼》#34;诸侯就国#34;四字上,蜿蜒如泪。
他却是不争辩了,只留文武百官呆愣在太极殿上。
王浑的笏板#34;当啷#34;坠地,裂成三截。
皇帝如此,谁人还敢再谏?
戌时的更鼓响过,王济府邸密室却透出微光,羊琇、李熹等皆在。常山公主卸了钗环,素手为夫君斟酒。
#34;今日含章殿...#34;王济握住妻子发抖的手,#34;陛下可曾松口?#34;
常山公主受王济委托,刚从皇宫归来。
#34;父皇摔了药盏,母后劝了半日也无用。#34;公主摇头,她忽然压低声音,#34;但我听见冯紞提议,要裁撤齐王府卫队!#34;
突然窗棂轻响,甄德裹着斗篷闪入:#34;刚得的消息,荀勖已调并州军驻防洛阳郊外!#34;
羊琇猛地扯开领口露出刀疤:#34;当年伐吴,齐王为我挡过冷箭。这次我必报救命之恩。#34;他从怀中掏出虎符,#34;北军五校尚听我号令!#34;
#34;不可!#34;李熹咳嗽着按住羊琇,#34;永平元年楚王兵变前车之鉴还历历在目,你如此做,岂不是陷齐王不仁不义...#34;
王浑摩挲笏板裂痕:#34;明日让两公主进宫。陛下最疼常山...#34;
更漏声里,众人对着《青州布防图》直到寅时。羊琇临走前突然拔剑削落案角:#34;若事不成,琇当效豫让故事!#34;
常山却抬手做出嘘声,“且再等待一时。”
卯时的晨雾未散,常山公主、京兆公主翟车直闯宫门。侍卫长刚要阻拦,却见车帘掀起半角,只见常山公主双目红肿,怀中抱着武帝亲赐的玉枕,“哪个敢拦,难道不想活命了?”
#34;父皇!#34;常山扑进司马炎怀中,#34;儿臣梦见青州海啸,皇叔他...#34;泪水浸湿龙袍前襟,哭啼凄切。
京兆长公主跪捧药盏:#34;皇兄还记得泰始元年?您高烧说胡话,是攸弟割腕取血为药引!#34;
哭啼啼中,却想用亲情打动司马炎。
武帝本见女儿、妹妹哭啼,心中正在心疼,然听清二公主所言之事,心中顿明,不由猛然打翻药碗:#34;后宫不得干政!#34;
“哐啷“,瓷片飞溅划破公主手背,血珠滴在《试药录》上。司马炎突然想起弟弟腕间那道疤——咸宁二年试砒霜解药留下的。心中不由一振,然,这一振,却是极短,短到无人能看清。
#34;来人!送公主回府!#34;帝王背过身,袖中手却在发抖。案头奏疏被风掀开,露出齐王刚上的《请修洛阳水渠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