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既白,老司空峨冠博带,怀揣《废储疏》登车。车帘落下前,他忽然轻笑:#34;今日霜重,记得给你娘坟头除除草。#34;
辰时三刻,铜驼街,牛车碾过结霜的御道,卫瓘闭目养神。忽闻蹄声如雷,杨骏之弟杨济率百骑横拦街心:#34;卫司空好早啊!#34;
#34;比不得杨车骑。#34;卫瓘掀帘冷笑,#34;并州冻骨未寒,将军的甲胄倒是崭新。#34;
杨济马鞭直指车辕:#34;听说司空写了篇妙文?不如让末将先睹为快!#34;
#34;放肆!#34;卫瓘高举鸠杖,#34;此乃武帝亲赐,见杖如面君!#34;
确是如此!
杨济怒目鸩杖,嚣张气焰却是消了不少。
僵持间,宫门钟鼓齐鸣,杨济不由啐了口唾沫,自找一个台阶:#34;老东西,且先上朝,某家看你能猖狂几时!#34;
午时,凌云台石阶下,百官噤若寒蝉。卫瓘昂首登阶,怀中密疏重若千钧。忽见小黄门捧着漆盘经过,盘中赫然盛着昨日密使的首级!
#34;卫公请留步。#34;贾允幽灵般闪现,#34;太子妃新得西域美玉,欲请司空品鉴。#34;
卫瓘轻抚袖中短刃:#34;老夫眼里只有社稷玉,没有祸国石!#34;
边说,边就往前走。
台上传来武帝醉笑:#34;众卿速来!今日不醉不归!#34;
未时三刻,凌云台正殿中,西域葡萄酒染红了蟠龙地毯,卫瓘第七次举觞时,瞥见杨骏向贾允使眼色。舞姬旋转的石榴裙扫过御阶,卫瓘突然摔碎玉杯,踉跄扑向龙案。
#34;臣…臣有言…#34;酒气喷在武帝脸上,#34;太子…太子顽痴…#34;
然,“顽痴”二字却是声如蚊虫。
武帝捻须的手顿住,但就一瞬间便就又平复如常:#34;卫公醉了,赐醒酒汤!#34;
#34;臣没醉!#34;卫瓘枯手抓住御座扶手下跪道:“臣还有言上陈,不知陛下允臣说否,臣说了,陛下纳否?”“哦。”武帝不觉微笑,“只管直言!”“臣...”卫瓘抬起头,话到嘴边却是又出醉状,“臣,可要说了...”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如此三番,待武帝及文武百官都感觉卫瓘醉时,却是见卫瓘拍着御座边缘,断断续续的说:#34;此座…此座可惜啊!#34;
无论卫瓘真假,此话一出,满殿死寂。
“哗”杨济的佩剑已是出鞘三寸,旁边的杨骏却是蓦然按住:“稳住!”
贾允却是阴笑:#34;卫司空莫不是嫌陛下赐的酒薄?#34;
“顽痴”二字,声如蚊虫,武帝就当没听见,如今这句话,却是被文武百官听个真切,尤其杨济的抽剑声,贾允的阴笑声,更是如刺般刺向武帝,他不能再任由卫瓘为所欲为。“啪”,武帝对着卫瓘猛摔碎醒酒汤:#34;卫瓘老匹夫!当真以为朕不敢杀你?#34;
宦官张泓跪地颤抖:#34;司空府死士携密奏出城,已被杨车骑截杀三人。#34;
#34;传旨!#34;武帝赤目欲裂,#34;即刻……#34;
#34;陛下三思!#34;张华撞门而入,#34;并州八百里加急,流民攻破杨氏别院!#34;
血染的急报上,赫然盖着卫瓘的私印。武帝盯着#34;饥民分粮十万石#34;的字样,突然狂笑,心中忽起波澜:#34;好个卫伯玉!竟用朕的刀砍杨家的树!对朕来说,未必不是好事。#34;旋即看向卫瓘:“伯玉醉了。”
武帝虽以释怀,然卫瓘“顽痴”之论,却是让武帝颇感郁闷:“卫瓘所说,确为实情,朝野上下有此议者,不在少数,如何能堵住他们的嘴?”不觉沉思。
“有了。”
武帝忽得灵光一闪,计上心来:“特召东宫官属,悉数入殿,概令侍宴。暗中却封着尚书疑案,遣内侍赍付东宫,令太子判决,若当即复来,群臣又有何话说?卫瓘老匹夫岂不老老实实的?”
申时正,太子东宫中,司马衷正用金弹弓射鹦鹉,贾南风劈手夺过:#34;蠢材!尚书台送来赈灾奏章,要你批红!#34;
#34;杀…都杀了!#34;太子却是看也不看,嬉笑着去抓宫娥的裙带。
潘岳疾步而入:#34;娘娘,此皆卫瓘在凌云台谏言废储所致。#34;
贾南风凤目含煞,金簪扎进案上舆图:#34;老贼找死!唤张泓来!#3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