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好个借刀杀人!#34;贾南风撕碎书卷,陈年墨香混着尸臭在密室弥漫。她忽然掐住太子下巴,獠牙般的金护甲刺入皮肉:#34;听着,午时前写不出批答,我就把你塞进这堵墙陪葬!#34;
嘉福殿的冰裂纹瓷瓶被砸碎第七个时,张泓终于展开奏疏。并州刺史杜预的字迹力透纸背:#34;并州十二郡大旱,野有饿殍,请开常平仓...#34;
#34;不能开!#34;贾南风突然抢过奏疏,#34;去岁关中开仓赈灾,三十万流民涌入洛阳,陛下杖毙了太仓令!#34;
张泓凝视着窗棂透进的光斑,想起泰始四年那个雪夜。彼时他初入东宫,亲见武帝为常平仓选址大发雷霆:#34;卫瓘建议设在敖仓,分明是想把控漕运!#34;
#34;娘娘请看此处。#34;张泓指尖点在#34;常平仓#34;三字上,#34;陛下月前刚将敖仓守将换成贾模将军(贾允侄),若太子主张开仓...#34; 泓摇首道:“太子平常不学,殿中呆不住一时,只心在蛐蛐上,此为圣上所深知,陛下也曾多次督促,如今答诏却是多引古义,博学多闻,陛下圣明,如何一眼看不透?一或查究,必然水落石出,到时,属稿吏当然被谴,恐太子亦不能安位了。”贾南风不由大惊道:“这却如何是好?‘泓答道:”不如就按太子所学,直率陈词,此皆符合太子平常,如此这样,免得陛下动疑。“贾妃乃转惊为喜,温言与语道:”烦公为我善复,他日当与共富贵。“张泓不由点头,噗通跪倒谢恩,毕,方以太子口吻写就一篇批复,又恐字迹露了马脚,令太子又誉抄一遍。太子衷勉强录成,再由泓复阅。
贾南风看着司马衷抄录,瞳孔骤然收缩,她突然明白这场考验的真正杀机——无论太子如何作答,都将卷入卫氏与贾氏的权斗漩涡!
她不由露出狞笑:“原来卫瓘废储之心由来已久!”
午时的日晷针影即将触及危字刻度时,司马衷的狼毫笔第三次折断。张泓握着他的手在绢帛上书写,发现太子掌心全是溃烂的汗疹。
#34;见宫槐叶落...心忧百姓无薪...#34;司马衷机械地重复着,墨汁在#34;槐#34;字上晕成黑斑。贾南风突然夺笔添上一句:#34;可令贫民拾宫苑落叶为炊#34;,金丝护甲刮破绢帛,裂痕正好截断#34;常平仓#34;三字。
#34;不可!#34;张泓急得忘了尊卑,#34;并州距洛阳八百里,宫苑落叶...#34;
未时三刻的斜阳将太极殿蟠龙柱拉出鬼魅般的长影。张泓跪在丹墀下,听见自己的心跳与更漏声渐渐重合。武帝的赤舄停在他眼前时,一缕血丝正顺着龙袍下摆蜿蜒。
#34;张给事。#34;司马炎的声音像是从九霄云外传来,#34;只是这#39;见落叶知秋#39;的典故,出自《淮南子》还是《吕氏春秋》?#34;
#34;回陛下...#34;张泓额头触地,#34;是太子见宫槐叶落,脱口而出的赤子之言。#34;
卫瓘跪伏在冰凉的青金石地砖上,看着太子批答的绢帛如烙铁般灼烧。那只碧眼青蝇仍黏在#34;拾落叶为炊#34;的墨渍上,翅翼颤动间折射出诡异幽光——二十年前曹丕御用的警笔蝇,此刻成了催命符。
他本就没醉,然这时候,他却又醒了,比醒着的时候更醒了。
“卫司空,你且当堂读上一读。”司马炎含泪的双眼却带笑意:“让群臣皆都辨别一下。”
卫瓘起身,醉意似有非有,却是断断续续的读了一遍。
#34;卫司空以为太子批复如何?#34;
武帝司马炎的声音从九重玉阶飘下,裹着五石散的药香。卫瓘抬头望去,玄色龙袍下枯瘦的手指正摩挲着碧玉蝉——那是司马衷抓周时自己进献的祥瑞,此刻却像毒虫蛰在心头。
话音未落,治书侍御史庾纯突然出列,象笏直指卫瓘鼻尖:#34;司空当年醉抚御榻,今日又讽太子愚钝,莫非想效霍光故事?#34;
殿内哗然。卫瓘后颈冷汗浸透绯色官服,恍惚见贾允在群臣中冷笑——泰始六年洛水浮尸案的血腥气,突然漫过二十年光阴扑面而来。
记忆如刀劈开迷雾。永平元年那个雨夜,卫瓘长子卫密尸首从洛水捞出时,怀中那封未写完的奏疏:#34;贾允外示忠勤,内怀奸诈...#34;字迹被河水泡得模糊,唯#34;东宫危矣#34;四字如血刺目。彼时贾南风刚被立为太子妃,武帝掷碎玉如意怒喝:#34;卫卿是要离间天家骨肉?#34;
#34;司空大人!#34;中书监荀勖的冷笑将卫瓘拽回现实,#34;您当年献《平籴策》遭陛下训斥,莫不是怀恨在心?#34;
卫瓘浑身剧震。泰始八年那场朝会如在眼前:自己力谏广设常平仓,武帝却当众掷回奏疏,朱批#34;王莽遗风#34;四字烧穿竹简。此刻荀勖手中竟晃着当年那份奏疏,焦黄裂痕间渗出陈年墨臭。
#34;老臣...#34;卫瓘喉头腥甜,瞥见司马衷正在龙椅旁傻笑,杏黄蟒袍沾满糕点碎屑。贾南风隐在蟠龙柱后,金护甲有节奏地叩击柱面——每一声都似催魂鼓点。
“卫司空乃是忠臣,今醉之时偶有此举,确非其心。”
堂上大臣,忠心为国者,却都不愿就此看着卫瓘殒命。
司马炎嘴角微微一扬:“卫司空虽有毁言,朕念其忠心,今日醉宴,倒也无妨,朕见太子长进,心中无比喜悦。”
一边看着卫瓘,一边袖扫群臣:“各位爱卿,且莫纠缠与卫司空。”
嗯,他却为卫瓘求起了情,竟说的卫瓘无地自容。
退朝钟声里,卫瓘踉跄出殿。绯色官袍途遇秋风,片片朱砂染就的獬豸纹随风而逝。转角处忽见张泓垂首而立,手中捧着那卷染血的太子批答:#34;司空可知,这#39;拾落叶#39;三字的胭脂痕...#34;
话未说完,贾南风的轿辇已至。张泓迅速将绢帛塞入袖中,俯身时低语如刃:#34;邙山齐王问卫公,当年玉蝉可还鸣响?#34;
卫瓘如遭雷击。暮色中,他望向邙山方向——那些新起的坟冢里,埋着已故的齐王司马攸。
“贾南风岂能饶了某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