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窗外突然传来瓦片碎裂声。石鉴抄起玄铁尺劈开窗棂,两名黑衣探子滚落院中,袖口露出杨府死士特有的黥面刺青。卫瓘慢条斯理拾起刺客怀中密信,冷笑念道:#34;#39;司空府夜聚,疑有异谋#39;——杨车骑的字,倒是越发像蔡邕的飞白体了。#34;
五更鼓响时,洛阳太仓方向突然火光冲天。王浑长子王尚疾马闯入:#34;父亲!杨济带人封了太仓,说是要查走水缘由!#34;
卫瓘抚掌大笑:#34;好个贼喊捉贼!他上月刚在太仓安插三十七名杨氏姻亲,这把火倒是烧得及时。#34;
石鉴玄铁尺划破掌心,血滴在《盐铁论》上:#34;明日大朝,老夫要当着陛下的面,用这血验验太仓的粮!#34;
同一时辰,邙山地宫深处。杨济踩着新运来的青膏泥,对监工杨劭狞笑:#34;这些青泥封住墓门,便是卫瓘掘地三尺也...#34;
突然地动山摇,刚砌好的墓墙轰然坍塌。逃出的工匠后来传言:塌方处露出前朝董卓的郿坞旧砖,砖上#34;跋扈#34;二字犹带血痕。
翌日太极殿,文武百官只听跪地的石鉴奏报:“臣劾太仓令曹摅贪墨官粮,中护军杨济监守自盗!#34;石鉴的声音震得梁尘簌簌而落。他抖开锦囊,带着鼠粪的粟米洒在御阶前,#34;此乃太仓存粮,请陛下过目。#34;
满朝哗然中,杨济却是一副被污蔑神态,此时的他,早已安排妥当,对石鉴奏本,却是嗤之以鼻:“此等时刻,还需你节外生枝吗?司空慎言啊。昨夜粮商张贵暴毙狱中,听说...#34;他故意提高声调,#34;是畏罪自戕?#34;
石鉴突然仰天大笑,笑声震落殿角积冰。他转身向御座行大礼,额头重重磕在御阶:#34;臣请彻查太仓案,若虚言构陷,愿伏斧钺!#34;说罢突然跃起,以首触柱。
太熙元年三月的含章殿弥漫着苦涩的药气,晋武帝枯槁的手紧攥着太康三年的将星图。羊皮上的二十八宿已然褪色,鎏金博山炉里的安息香混着血腥味,熏得常融眼角发酸。如今殿上群臣争斗愈发的激烈,司马炎更加担忧:#34;传...传太子...#34;帝王喉间挤出破风箱般的声音,痰中带血染污了司马懿传下的紫貂裘。
杨后(杨芷)用鲛绡帕轻拭武帝嘴角,帕上金线绣的百子图浸透黑血:#34;遹儿在芳林苑侍疾染了风寒,太子正在太庙为陛下祈福。#34;
司马炎半倚在五色锦缎堆叠的卧榻上,枯槁的手指突然攥紧了黄绫被面。
#34;陛下!#34;侍中张华疾步上前,却见帝王凹陷的眼窝里迸出精光,方才还绵软无力的身躯竟撑着玉枕坐了起来。这情形让殿内众人心头俱是一颤——自三日前昏厥,太医令已暗示准备后事。
#34;取奏疏来。#34;司马炎的声音像锈蚀的刀锋刮过青石,惊得跪在屏风外的杨骏险些打翻手中药盏。这位国丈今日特意穿着紫绶金印的朝服,此刻却觉得腰间玉带勒得人喘不过气。
中书监捧着朱漆木匣的手微微发抖,匣中叠着这几日积压的奏章。最上面那份墨迹犹新,赫然是杨骏代拟的《再徙封诸王诏》。司马炎扫过#34;改封秦王柬为汝南王,楚王玮为长沙王#34;的字样,突然将竹简重重拍在案几上。
#34;杨文长!#34;帝王暴喝震得梁间积尘簌簌而落,#34;汝南乃豫州重镇,岂可轻授稚子?#34;
杨骏扑通跪倒在地,额头触到冰冷的金砖才惊觉冷汗已浸透中衣。他分明记得前日皇帝昏迷时,自己与女儿杨芷在兰林殿商议的情景。烛光摇曳中,皇后纤白的手指划过舆图:#34;父亲看这汝南郡...#34;
#34;陛下容禀!#34;他咽下喉间腥甜,袖中密藏的名单几乎要灼穿锦缎。那上面列着新拟的三十六位郡守,泰半是弘农杨氏姻亲,#34;臣虑及诸王年齿尚幼,故择近畿之地以便教导。#34;
#34;教导?#34;司马炎突然冷笑,抓起案头犀角镇纸掷向殿柱。碎裂声里,老臣们看见帝王枯瘦的手背上凸起青筋,#34;朕还没闭眼呢,太傅就急着给诸王找老师了?#34;
漏刻滴滴答答地敲着子时,杨骏却将窗棂又推开半寸。凉风卷着雨丝扑在脸上,总算压下心头燥热。身后传来窸窣响动,武茂捧着密匣跪在青砖上:#34;这是今日中书省驳回的七份举荐状。#34;
#34;蠢材!#34;杨骏扯开系带,见最上面那份正是侄儿的任官文书,朱笔批注#34;年未弱冠,难当大任#34;八字刺得他眼角抽搐,#34;张华这个老匹夫,真当自己还是伐吴时的行军长史?#34;
武茂膝行两步低声道:#34;太医院传来消息,陛下今晨呕血三升,怕是...#34;话未说完就被杨骏瞪得咽了回去。烛光映在太傅浑浊的瞳仁里,忽明忽暗像蛰伏的兽。
#34;去告诉荀勖,明日廷议时把度支尚书的位置空出来。#34;杨骏摩挲着腰间玉珏,那是女儿杨芷封后时御赐的羊脂白玉,#34;再给琅琊王递个话,就说陛下念他戍边辛苦,特许王妃携世子入京探亲。#34;
窗外惊雷乍起,照亮檐角蹲伏的嘲风兽。杨骏望着暴雨中的宫阙,忽然想起二十年前在弘农郡守府初见司马炎的情形。那时年轻的晋王握着他的手说:#34;孤得文长,如高祖得萧何。#34;
雨幕深处传来三更鼓响,武茂举着油绢伞候在阶下。杨骏整了整紫罗襦袍,抬脚将密匣踢进阴影:#34;把这些拿去给皇后过目,她知道该怎么做。#34;
含章殿寝宫中,司马炎凝视着铜镜中的自己。浮肿的眼睑下泛着青黑,曾经能开三石弓的手臂如今连玉带钩都系不稳。张华捧着药碗的手已经举了半刻钟,褐色的汤药渐渐凝出薄膜。
#34;你说,#34;帝王突然开口,惊得老臣手腕一抖,#34;杨骏把武库的守将换成他外甥了?#34;
张华扑通跪下,药汁泼在织金地毯上洇出狰狞痕迹:#34;臣也是方才得知,北军中候王衍昨日被调任...#34;
#34;好个王夷甫!#34;司马炎竟笑出声来,喉间涌起的血腥气让他不得不扶着案几喘息,#34;清谈玄理时像个神仙,见到兵符倒跑得比谁都快。#34;
话未说完,殿外忽然传来环佩叮当。杨芷身着蹙金绣凤袆衣,捧着鎏金暖炉盈盈下拜:#34;臣妾听闻陛下进不得药食,特命尚食局熬了黍米羹。#34;
司马炎盯着皇后鬓边的九树花钗,忽然想起十五年前她初入宫时的模样。那时她跟在杨艳身后怯生生地行礼,金步摇都晃不稳。如今这凤钗倒是端端正正,连颤都不颤一下。
#34;梓童来得正好。#34;帝王抬手示意张华退下,白玉扳指在烛火下泛着冷光,#34;朕方才梦见你姐姐了,她说...地下甚冷。#34;
杨芷捧着漆盘的手蓦地收紧,指甲在螺钿纹路上刮出细响。黍米羹的热气氤氲而上,将她瞬间苍白的脸色笼在雾中:#34;陛下洪福齐天...#34;
#34;是啊,天还不想收朕。#34;司马炎忽然攥住皇后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玉镯,#34;所以那些急着给朕穿敛服的人,怕是要失望了。#3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