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裒一怔,不解其意。
“陈公不就是吗?”枣嵩说道:“陈公少时在东海浪荡,可没学过什么文武艺。相反,为了村姑与人争风吃醋,打架斗殴倒是有的。可来到洛阳后,突然开窍了,传闻夜遇金甲神人,我看不假。”
褚裒无言以对。
枣嵩哈哈大笑,畅快无比。
褚裒有些羞恼,说道:“陈公定是在你我看不见的地方刻苦用功,加上天生聪慧,过目不忘,一学就会,一会就通,以致今日。”
“你怎知道?”枣嵩笑问道。
“前几日随从兄至冰井台面见陈公,虽美色当前,依然目不斜视,拿着《春秋》在读,这不是用功?”
“兴许陈公刚刚享用完美人呢?”枣嵩翘着腿,随口说道。
“伱!”褚裒被逗弄得不行,不太高兴地说道:“世叔过于轻浮,非成大事之人。陈公内平贼寇,外御匈奴,乃当世响当当的大英雄、真豪杰,岂是你我可以猜度的?”
枣嵩被个半大孩子这么教训,脸上有点挂不住,说道:“英雄豪杰又岂止陈公一人?”
“反正王彭祖(王浚)非英雄豪杰。”褚裒嘟囔道。
“为何这么说?”枣嵩更挂不住了,王浚可是他丈人啊。
“幽州洪灾,王彭祖坐视百姓挣扎,不发粮赈济,算什么英雄?”褚裒说道:“你也看到邺城来了不少幽州流民,陈公散军粮赈济,将其收拢,发往濮阳,分田地宅院,此为真英雄。”
这次轮到枣嵩无言以对了。
河北战事结束之后,邺城确实多了不少流民,其中有冀州诸郡国的,也有不少幽州人。
陈公拿出部分军粮赈济流民,将养一阵子后,于腊月间将其整编起来,过黄河冰面,抵达濮阳。
濮阳虽然只有五县,但地域面积真心不小,比一般十个县的郡国还大。且屡经战火,凋敝无比,乡间几乎没什么人。
之前邵勋在濮阳安置了三千府兵,算是为西部的白马、东燕二县增添了一点人气。
这次又收得大量河北流民,统一安置到濮阳五县,以营、队为单位,户给宅园一处、田三十亩,令其好生耕作,充实地方户口。
看得出来,随着河北局势豁然开朗,濮阳这种前线拉锯之地渐渐稳定了下来,慢慢变成后方了,这就是战争红利。
而打成一片白地的濮阳五县,除了府兵及其部曲之外,就只有少量世家庄园、土豪坞堡,有大片撂荒的土地可供分配。将其填充起来后,将来都是幕府可以直接管理的户口。
乱世之中,有人把着钱粮,不肯散给百姓,自己用起来又大手大脚,动辄遴选成百上千的美人供自己淫乐——如苟晞、王浚。
有人想方设法安置流民、清丈田亩、编纂户册,以期将来不用与士族讨价还价,三番五次忍受白眼问人家要钱粮,更决心在富婆面前直起腰板来、嗓门大起来。
各人有各人的做法,慢慢都会显现出结果。
“世叔,我看你也不用为王浚当说客了。”见枣嵩愣在那里,褚裒说道:“他那个样子,早晚落败。不如以地降陈公,可保家族富贵。”
“胡扯。”枣嵩不悦道:“陈公、博陵公(王浚)同殿为臣,降什么降?”
褚裒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但他不愿认输,只道:“天下有德者居之。”
“陈公有德吗?”枣嵩嗤笑道:“故东海王可是他恩主……”
褚裒张了张嘴,愣住了,不过很快反应了过来,道:“陈公小德有亏,大德无私。”
“好了,不和你争了。”枣嵩摆了摆手,心情不是很好。
褚裒拱了拱手,行礼告罪。和长辈争执,确实不应该。
“真有很多幽州百姓南下吗?”枣嵩问道。
“有。冀州流民其实更多。”褚裒说道:“段部鲜卑抄掠范阳、燕、章武、河间、高阳、博陵六郡国,乌桓、拓跋鲜卑亦抄掠上谷、中山等郡,再加上洪灾,南下的流民其实很多。”
枣嵩长长地叹了口气。
不出来不知道,出来走了这么一遭,发现博陵公真的有点离谱。他仿佛被人遮住了眼睛一般,偏执地看不到外面的变化,自大自狂,居然还想着招抚河北诸郡,扩大地盘。
其实他又有什么区别呢?
离开幽州之前,他其实也颇有信心,想着石勒败了,冀州诸郡国该投靠威名素著的博陵公了吧?可没想到,陈公的名气远在博陵公之上,河北人脑子又没问题,为何投靠博陵公?他连鲜卑、乌桓抄掠都制止不住啊。
至于找邵勋谈判,划定河北“疆界”,更是可笑至极。
人家不来找你麻烦就不错了,还想虎口夺食……
“见一见陈公,我就该回幽州了。”枣嵩面色忧郁地说道。
出来数月,坏消息是一事无成,好消息是其他几个招抚之人也空手而归,甚至还有被石勒捕杀的。
或许,见陈公之前,该先见一见卢志?但他和卢志关系不好,心下有些犹豫。
正纠结间,仆人来报:陈公请枣长史至文昌殿赴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