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t\t晋显风流作者:肉书屋
晋显风流第2部分阅读
谢道韫一喜,急忙起身快步上前,双手接过秋水笛,只觉得入手有丝丝凉意,果真附和那quot秋水quot二字。还没来得及仔细的把玩,谢道韫怕自己失了礼数,又急忙冲着谢尚敛了一礼,喜色未露于面,只在眼眸深处游弋着。
谢尚微微颔首,面露赞许之色的捋了捋自己的胡须,洒脱的摆了摆手,不作他言。
且不说在之后的席间,谢玄和谢朗是如何用羡慕的眼神盯着谢道韫怀中的笛子的,就连那些个在外间的用餐的晚辈们,听到了这个消息之后,都开始微微的马蚤动起来。
便又那心中不平、平素又狂放的子弟做愤愤之语,低声道:quot哼!不过是一个女子罢了!叔伯们就算再怎么宠爱,到头来还不是便宜了别人家?quot
其他人虽不敢如此狂放,但心中不免也是赞同此语的,都觉得谢尚此举有失公允。
但可惜的是,他们喜欢怎么牢马蚤便怎么牢马蚤!而同样的道理,谢尚的秋水笛喜欢给谁便给谁!
宴席之间,觥筹交错,丝竹缓歌,自然不必多说。散席后,谢道韫向各位长辈告了罪,便领着谢玄回了东院去。一路上,小谢玄脚踩高齿木屐,屁颠屁颠的跟在谢道韫身后,眼巴巴的瞧着后者手中的秋水笛,一个劲儿的吧唧嘴。
夕阳已经慵懒的收尽了今日最后一丝光华,月华已攀上柳梢,而在其间行走着的,却不是才子与佳人,而是才子与才子。
谢安与谢尚在庭院中慢慢的走着,却是统一了心思,竟是没有人说话。
夜风还带着一股子白日的暖气,但吹到人身上不过短短的片刻,便又渐渐的凉了下来。
抬望一眼,这梧桐竟都已经发红了啊!
秋日,本就是令人寂寥的时候。更何况是在这日落之时!更何况是在这些个,对生命有着强烈感伤之情的晋人眼中。
如此,二人仍是无言,只是默默的向前漫步着,心中思索着什么。
前方有楼,乃是观景之所在。谢安率先向搂头走去,谢尚信步跟上。
这谢家庭院中的观景楼,目之所及的景致自然是极好的。
在此处远眺,便能看到大半个都城。能看到北面富丽堂皇的皇宫,东面皇族所在的参差院落。那里正是华灯初上时候,不知那大殿中有没有quot别殿遥闻箫鼓奏quot的恍惚,有没有quot缓歌慢舞凝丝竹quot的奢靡。
至于外郭平民百姓的屋檐,却是只有转过身来才能看的到了。那里却是一片静谧着,偶有遥遥的几声犬吠传来。惶惶然,似乎就听到了男子劳累了一整日归家时,那妻子的温存软语。就听到了孩童们穿着粗布衣衫奔跑时的笑语盈盈。
谢安看着这浑然不同的两种景象,似有所感,似有所悟。
再低头看了看自家的院落,看着这样的繁华,忽然便想到:quot这样的繁华,却不知能够承载多久呢?quot
quot万石在司马昱哪里做从事中郎,如今可还好?quot最先开口说话的,还是做哥哥的谢尚。
quot还好。quot谢安应了一句,却又苦笑了一下,点了点头,道:quot还好。quot
一声还好,那便是真的还好。这两声还好,又意味着什么呢?
谢尚微微蹙眉,但也知道自己帮不了什么忙,若是继续谈论此事,也不过是聊增烦恼罢了。便换了个话题,问道:quot弟妹呢?她随你在东山住的可还习惯?quot这个弟妹所指的,自然是谢安的夫人刘氏。
谢安闻得此言,竟是极为难得的露出了一个讪笑,道:quot她说我整日携妓,恐伤圣德。结果我现在只能听听小曲,连那些女子的一个手指头都不敢碰啦!quot
谢尚拊掌而笑,连称自己的这个弟妹风格秀整,又说自己这弟弟果然娶了个好妻子。
二人又闲聊了几句,谢安忽出言问道:quot兄长觉得,道韫这个小丫头如何?quot
quot颇有文才,卓尔不群!quot谢尚捋着胡子颔首道。
谢安微微一笑,双手负在身后,抬首望着远方,用他那独特的洛生咏,吟咏道:quot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quot
这句诗,谢道韫吟来自是缱绻旖旎,而谢安缓缓吟唱出口,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散漫逍遥之感。
quot好句!好句!quot谢尚拊掌道:quot安石什么开始做上七言诗了?quot
晋人做诗,多用五言诗或是诗经的四言体,这七言诗虽从西汉便有,但吟咏者甚少。
谢安微微摇头,道:quot这是道韫所做。quot
饶是谢尚气度雍容,此时也不禁微微变色。他苦笑了一下,摇头道:quot哪里是颇有文才呢?分明是少年天才!人皆言王辅嗣(注二)幼而察慧,后生可畏!道韫可与之匹敌也!quot
话说到此,谢尚不免隐隐有些激动之意,似乎是正看到了谢家一颗冉冉升起的星辰。可是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叹息了一声,眉头微蹙着道:quot只可惜,道韫毕竟是女子……quot
谢安一挥衣袖,语调中带上了几分狂放,傲然道:quot女子又如何?这天地间,自有任她施展才华之地!quo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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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一:这个解释是在百度知道上找的,还要感谢那位网友哈!
注二:王辅嗣,即王弼,字辅嗣。他幼而察慧,年十余,好老氏,通辩能言。一生不过短短二十三载,却一开魏晋玄学风气,著有《周易注》、《周易略例》、《老子注》、《老子指略》、《论语释疑》等书。其思想被称为quot正始玄风quot!
所谓少年天才,所指的便是他这种人了!膜拜之!膜拜之!
旧时王谢堂前燕第六章谁家玉笛暗飞声
“原来,你竟是一个杀手!”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长相帅气的男子的脸上,仍旧带着那玩世不恭的笑,似乎那颗子弹根本就没有射进他的胸膛一般。
可是,子弹确确实实已经进入了他的身子,殷红殷红的血液正慢慢的浸染着他的衬衫。
“我不是杀手。”
不过二十出头的女子正在穿衣服。她利落的将装着消音器的手枪,重新藏到了自己腿上的枪带中,带着蕾丝的淡粉色百褶裙又一次回到了她的身上。她随手将散下的头发盘起,整个动作利落的像是经受过繁复严苛的训练一般。
“我是个特工!”她的脸上并没有什么过多的表情,毕竟对于她、或者对于那个倒在她面前的他来说,什么表情之类的东西都是不需要的。
可她还是说了这么一句。鬼使神差的说了这么一句。
男子也不过是二十余岁的年纪,面容实在是俊美到了极致。他软在沙发上,手中的烟还没有熄灭,胸口上的血迹却是越来越扎眼了。被房间中那奢华的味道衬托着,女子恍惚间差点以为,他面前的男子只是一个哥特式的雕塑。
“这么说,你还真的没有喜欢过我。”男子此时的表情,倒像是一个受了爱情伤痛的大男孩。他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生命的流逝,只有一双灿若星辰的眸子里,正在释放着自嘲的光。
女子无言,只是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尖。她的高跟鞋不知被胡乱的踢到了何处,方才进门时二人缠绵到一起的画面,又再她的脑中回荡着,竟让她心跳加速起来。
她已经完成了任务,本该即刻离开的。可是不知为何,经受了这么多年的训练与实践的她,今时今日竟有些迈不开脚步了。
沙发上男子的面色已经苍白到了极致,他的左手按着伤口,嘴唇微微颤抖着。他明明可以发出声音,却没有选择高声呼救。
看着女子那低头无言的动作,那男子忽然笑了。他的笑容很美,很阳光,正如同他那小麦色的健康又有弹性的肌肤一般。
“特工?来我身边做什么呢?”男子将头仰起,让脑袋舒服的靠在沙发的靠背上,仿似百无聊赖的问道。
昏黄的夕阳洒近这个二十三楼的房间中,似乎将桌子上那杯espresso的味道蒸腾的更加浓厚了。
女子理了理自己身上,被镀上了一层金边的百褶裙,简简单单的道:“商业间谍。窃取你父亲公司的秘密,解决掉你的性命。”
她如今正赤足站在厚厚的地毯上,斜晖撩拨着她柔软的发,让她看起来很清纯,又很柔美。嗯!很有邻家女孩儿的感觉。
“只是任务而已。”女子似乎是害怕他听不明白,便歪着头又加了一句。
以女子的角度,如今只能看到男子那坡有些惊艳的下巴,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
只有他胸口的血花越开越大,以及他右手指间的那根香烟,正在窸窸窣窣的掉落下几丝烟灰。
奇怪的是,血液、香烟、咖啡,以及房间里独特的香薰味道交杂着,并没有如何刺鼻,反而是巧妙的融合成了一股独特的软腻,以及温情脉脉的悠扬。
“嘿!又是为了那个老头子!”男子重新低下了头,将下巴耷拉在胸口前,嘴角边扬起一丝略带邪气的笑意,呼吸的声音有些沉重。
他本该是天之骄子那类的人物吧!豪门的少爷,海归的高材生。若是他今日不死,以后又有多么辉煌的生命正在等着他呢?
可惜,他已经没有什么力气去想了。
“你会记得我么?”男子忽然抬起了头,漂亮的双眸绽放着清亮清亮的光。
女子对上了他的眸子,身子不由自主的微颤了一下。她沉默了一会儿,便又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
男子忽然笑了起来,既阳光又俊朗,就像是刚刚打赢了一场篮球赛的大男孩儿,正在用笑容告知整个世界自己赢了一样。
左手的烟,颇有些颤颤巍巍的被送到男子的口中,男子最后吸了一口,薄薄的烟雾从他的薄唇中吐出,缭绕、旖旎着,像是传说中仙人羽化时的驾云而归。
之后,便是许久许久的静默。
时间似乎长了些,长的足以让女子认为,沙发上的那个男子已经死透了。她闭眼,低头,转身,准备结束自己的工作。
“你终究还是喜欢我的。”
低哑到了极致的声音忽然想起,女子浑身一颤,急忙回头去看。可她能够看到的,只有男子垂的低低的头,那掩盖了大部分面容的前额的发,以及那微微上扬的嘴角。
像是睡着了一样!既放松又安详。
女子默然,如同雕塑一般站在原地,凝视着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
许久许久,直到房间中咖啡的香气已经不再散发,女子的身影才消失不见……
耳边一阵高昂的丝竹响动,将谢道韫从回忆中拽了回来。
微微皱眉,狠狠的咬了咬自己的舌尖,告诉自己清醒一些!清醒一些!
如今,自己是谢道韫!是谢道韫!
面带微笑的回头望去,果不其然,正是谢玄那个小家伙,正在细细的把玩着自己从叔父那里赢回来的秋水笛,时不时的放在口中吹玩几下,却怎么也不成调子。
“阿姐教我!”小谢玄苦了脸,撒娇般的拉扯着谢道韫的衣袖。
谢道韫微微一笑,从谢玄的手中接过秋水笛,那入手的温凉之感,让她的心忽然产生了一丝悸动。
那个曾经死在她手上的男子很奇怪。虽然那男子是在国外接受的教育,可是他却偏偏喜欢国内的传统文化。不但写得一手好的毛笔字,吟得诗、填得词,吹得一手好笛子,而且,他平素喜欢玩的也是中国国产的那些仙侠类的游戏。记得他曾经说过,所有的游戏歌曲中,他最喜欢的,便是《轩辕剑三》里的那首《如忆玉儿曲》,而且还不止一遍的吹给自己最喜欢的女孩儿听。
谢道韫跪坐在榻席上,睫毛低垂,缓缓的抚摸着手中的玉笛,身影在烛光的映衬下稍显寂寥。
谢玄忽然觉得,此时的谢道韫似乎像极了久不见父亲时的母亲,伸出小手揉了揉眼睛,再看去的时候,谢道韫的脸上已经换上了一张笑颜。
“玄儿乖!姐姐给你吹曲子听!”谢道韫微笑着道。
“好哦!”不知愁绪的五岁男孩儿拍手叫好,漂亮的眼睛弯成了月牙。
谢道韫丹唇轻启,将玉笛放在唇边,手指在翠绿色的笛身上轻轻的上下着,仿佛正在轻敲着娇嫩至极的花。
的确娇嫩的很那!毕竟,记忆这个东西,轻轻一碰,便会碎了。
悠扬中带着丝丝忧伤的曲调响起,在静谧的秋夜中远远的传开。
小谢玄大张着眼睛和嘴,用羡慕的眼神看着谢道韫轻按笛身的手。
谢安和谢尚仍站在观景楼上,顺着笛声传来的方向望去,正好看到了谢道韫所住的房间。再听得那曲调中的美丽与忧伤,谢尚竟是情不自禁的拊掌,应和起其中的拍子来。
笛声传到其他的谢家子弟耳中,谁知他们又是如何想的?会不会是以为,谢道韫正因为赢得了秋水笛,而肆无忌惮的显摆呢?
谁家玉笛暗飞声。
却不知,这声音既能够传遍这谢家的庭院,又能否传透这阴阳相隔呢?
旧时王谢堂前燕第七章士族子弟亦有愁
吹罢一曲,谢道韫便也重新收拾了心情。
毕竟,此地以没有了前世的痕迹,而这茫茫天地间,也不再有前世的谢清了。
恍惚间,竟有一种“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苍茫之感涌上心头,谢道韫微蹙了眉头,不为人知的叹息了一声,脸上便又浮现出那优雅从容的笑意。
士族子弟的养气功夫总是好的,更何况,谢道韫还比旁人多了一世的境遇。
小谢玄可没有注意到姐姐的异状,他兀自在音律中沉迷了许久,回神之后便拽着谢道韫的衣袖不松手,好奇的问道:“阿姐什么时候学的笛子?玄儿竟是不知的!”
谢道韫点着谢玄的额头道:“姐姐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曾拿着娘亲的笛子胡乱吹过!”
“哦!怪不得我不记得!那时玄儿才三岁咧!”谢玄甜甜一笑,又歪着脑袋问道:“阿姐!你怎么胡乱吹吹,就能吹的这么好呢?我也要学!我也要学!”
“你这是没有见过吹得好的!等哪天叔父得了空闲,由他吹给你听!你才能知道什么叫做天籁!”谢道韫如今口中的叔父所指的,自然是那以音律、歌舞出名的谢尚。
谢玄眼珠一转,道:“那我跟叔父说说,让他教我吹笛子可好?”
谢道韫揪了揪谢玄的小耳朵,笑道:“昨天是谁在喊自己的课业繁杂的?怎么今日又有了这般雅兴,有时间学笛子了呢?”
谢玄闻言吐了吐小舌头,撅着小嘴道:“那还不是因为娘亲管的严!本以为爹爹去了晋陵之后,玄儿就可以好生休息一阵了那!谁知道,有娘亲管教着,学业什么的,都和爹爹在家的时候一个样!每日早上起来之后,便要临习两个时辰的书法,下午还要背《毛诗》(即《诗经》)和《老子》,晚上还要习画!一年到头,这课业几乎是每日都不曾断的!玄儿才五岁耶!”
听得自己的弟弟发牢马蚤,谢道韫忽然觉得自己有种身为人母的感觉,不由得有些好笑。
她将谢玄的手握住,柔声道:“弟弟,你要知道,咱们既然身为谢家的一员,就不能总想着受谢家大族的庇护!天亦有穷时!更何况是咱们这样表面风光的世家大族呢?我谢家的子弟极多,但真正有才学的又有多少?若是玄儿不知进取,也要当一个整日声色犬马的纨绔子的话,那这偌大的一个家族,又能靠谁撑起来呢?”
寥寥几句话,竟是将一个孩子的能力多少,跟整个家族的兴衰联系到了一起。虽然谢道韫知道谢玄日后,必定是谢家挑大梁的人物,可是如今这话语说出口,她都不由自主的有些恶寒的感觉。
天可怜见啊!我谢道韫只是希望,历史不要因为我的出现而改变太多!若是谢玄可以成才的话,我谢家最起码还有百十年的风光!这样的话,我优哉游哉生活下去的想法,就应该得以实现了!
其实谢道韫的想法很简单!谢玄小朋友你好好努力!打下偌大的家业后,姐姐我好好的享受就是了!
谢玄可不知道谢道韫心中的弯弯绕绕,而那番话也只是听了个懵懂。但他还是从中听出了什么,便重重的点了点头,对谢道韫道:“阿姐!我明白了!就像阿姐方才所说的,我们应当成为芝兰玉树一般的人物!是么?”
谢道韫眉毛一挑,心道:“这‘芝兰玉树’四个字,在原本的历史上,本就是谢玄自己说出来的!所以世人便以‘芝兰玉树’称呼他!可如今这话被我说了,应当不会对小谢玄造成太大的影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