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最近天气的确不大好。”谢奕笑了笑,有些爱怜的将郗氏搂在了怀里。
……
……
先是干热,而后又成了降雨不停,这天气确实是好不到哪里去。
谢道韫和郗超一路闲逛,最终逛上了城墙。
城墙这种地方,其实不是什么人都可以上来的。毕竟是用来守卫的城防地段,平时一直都有不少人轮流驻守,普通百姓一律不得入内。
但谢道韫和郗超自然不是什么普通百姓,留守的士兵们看到谢道韫时倒也没有露出什么为难的神色,反倒是有些高兴的迎了上来。
“小娘子怎么今日有闲工夫来这里逛?”
面对着城门官儿这如同客栈店小二般的热情,走在后面右手揣兜、左手为谢道韫和自己撑着油纸伞,两脚拖拉着地面积水的郗超不觉抬起头来,有些诧异。
“从乡下来的小子,没见过世面,我带他来城墙上瞧瞧什么叫做大城市的地大物博。”谢道韫反手指了指郗超。
郗超翻了个白眼儿,倒也不予追究,只在心中腹诽。
“哦。”城门官儿打量了郗超一眼,心想这位乡下来的人倒也长得俊俏,细皮嫩肉的,一看就是读书人。只是这通身的气度倒是有些意思,一方面是读书人身上散发出来的风雅,另一方面却又带着几分整日混吃混合的二世祖的拖沓来。如此人物,啧啧,还真是第一次得见。
谢道韫没有介绍姓名,城门官儿便也没法称呼,只能想着郗超抱了抱拳,便不再与他多言。郗超也不以为意,只是有些好奇谢道韫和这些人怎么混的如此熟稔。
“我们头儿前两日还念叨着,说是已经想出了小娘子你那招数的破解之法,这回一定能在小娘子的拳脚下多坚持一会子。”城门官儿挥手让手下放行,又赔笑着与谢道韫说话。
“好啊,我就在这里等他,反正我也无事,陪他练练。”谢道韫微笑着回应,这便于郗超一同上了城墙。
城门官儿已经识趣的退下。毕竟不是战时,城墙上也没有多少守卫,只是各个角楼里有人值勤,又有一队士兵来回巡逻罢了。
天空中的雨丝细密如同牛毛,洒在人的脸上有些微痒,但多少有些舒服。只是这样舒服时间长了,总能让人怀念起有阳光的温暖来。
“不用那么诧异,我没有亲民的好习惯。是有一回进城,那个城门守军的头儿特意来找我,说是要向我请教请教,我就随意指点了两下。”谢道韫向郗超解释着那位城门官儿热情的缘故,“从北边儿回来后恶名传的太凶,在那说书人的嘴里,我都摘叶飞花亦可伤人了。”
“哦,”郗超偏头看她的侧脸,“那你到底会不会?”
“我会摘叶,也会飞花,也会伤人,只是三者合成一起,就得琢磨琢磨了。”
——
(昨天晚上躺在床上夜不能寐,就在想“家长里短”这四个字的意思。想来想去恍然发现,这四个字说起来,分明就是“自家长,邻里短”的意思嘛于是有些喟然,原来这虚荣之心自古皆然啊
以上,当然是废话……)
正文第十四章一晃便是来生
若是当得太平盛世,这从城墙上极目望去,便是百里人烟袅袅处,一支流水一弯舟了。更何论这是会稽也算得上是江左风流之名地,一朝迷蒙烟雨的空蒙眷恋,洒洒然的铺展开去,低头是雨打城头洗旧梦,抬头又是一蓑烟雨望春愁了。
只可惜如今这光景,既无千里烟波渔舟唱晚,也无炊烟缱绻暮雨悠然,攀上城头向下望去,只得延绵近百里的稻草破屋,只有些衣衫褴褛的灾民在其间一脸麻木的徘徊着。
“你也醒了两个月,难道还没想明白要做些什么?”
雨水打在油纸伞上,时不时的聚到一起,凝成一滴水珠,啪嗒一声掉落到城头上。谢道韫看着城头上的坑坑洼洼,头也不抬的问着。
“做什么?”郗超上前一步与谢道韫并排站了,手中的伞往谢道韫那里侧了侧,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右肩被淋湿了些。
细雨敲伞的声音很好听,慢悠悠的,有种让人心静的味道。
谢道韫并不知道自己的父母已经开始为她的婚事细细考虑,也不知道会稽城官仓中那些余粮的数量,她这些日子只是过着很平凡但又充实的生活。大部分的时间都花在了葛师身边,只是时而来城里看看佘粥的场子,时而在啜着酸梅汤懒懒的望天。
新型的攻城器模型已经做好,葛师的脸上多了不少喜色。谢道韫向葛师咨询了些意见,后者思考了两天三夜,终究给了她答复。
“韫儿你说的对,都是汉人,一旦到了对外的时候,又何必去管什么你我他。忠君忠君,也得在攘了外乱得前提之下。”葛师在说出这句话时是有些叹惋的。
谢道韫谢了又谢,将图纸用佐伯纸细细誊画了,这才安排着郗弓和李兴,让他们出趟远门,去一次北边,将这张图纸交到北边儿那个小家伙的手中。反正之前是跑过这条路的,郗弓李兴他们两个倒也走的方便。
怎么说也是冉闵留下的儿子,谢道韫抱过的小孩子,能帮上忙的话总要帮上一把。更何况魏国的国情和晋朝又大不相同,它就如同是一个孤立无援的孩子,而四周有都是虎视眈眈的狼。晋朝不可能去帮助它,它所能够依靠的,只有自己的兵力和国力,而谢道韫能做的,只是给这个孩子的手里添上一把刀罢了。
其实也挺残忍的,只能这样作为一个旁观者,默默的看着,旁观。
“人生在世,非得知道自己做什么么?”郗超被谢道韫的问题问的有些困惑,他有些懊恼的挠了挠头,“说实话,我上辈子就从来不知道我要做什么,这辈子就一定要知道?那你呢?你又想做些什么?”
“我?当然是做我想做的事。”谢道韫随口回答。
“你这是一句很潇洒的废话。”郗超翻了个白眼儿。
谢道韫笑了笑,下巴冲着城墙外的人扬了扬,道:“的确是一句废话,但却是一句不容易实现的废话。就像他们,只能图个温饱罢了。人生若是连活着都成了强求,又谈什么做事?再说,我从来都不是一个心怀天下的,那些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的事情,是你们男人追求的东西,我倒是没有多少兴致的。更何况,我从不相信超越于时空就能够超越于命运,什么翻云覆雨,手掌乾坤的穿越故事,都是无谓的意y罢了。命运这种东西,我或是不信的,但我相信充斥在四周的一种格局,一种绝对可以将人的一生困在其中的格局。这是谁都无法打破的东西,你我不行,孔圣人不行,就连这天地怕是也不行。这格局或大或小,但却能一直将人心困在其间,逼着一个人走上一条路。你或喜欢,或厌恶,终究只是个人的意愿罢了,可是路就在那里,就像是火车的铁轨,要么继续走下去,要么就是冲出轨道,车毁人亡……”
郗超眨了眨眼,有些不解的揉了揉耳朵,道:“怎么感觉……你这话,似乎是话中有话啊。”
谢道韫偏头去看他,微微一笑,心想:“可不是话中有话,自己分明是想给自己前世的行为,找一个比较贴切的借口罢了。”
“被雨淋的,人都变酸了。估计这场雨是酸雨。”谢道韫笑了笑,明媚的有些像多日不见的阳光。
一时间二人都陷入了沉默,只是静静的听着雨声,看着城下的难民,想着前世,想着今生。
“我,最近想起了一些事。”郗超有些突兀的开口,低头去看谢道韫垂在身侧的手。
“嗯?”谢道韫的心神微颤,唇边那抹浅笑倒是无甚变化的。
郗超微微向谢道韫这边侧身,换用右手拿了油纸伞,左手状似随意的垂了下来,目光仍是离不开谢道韫的右手。
谢道韫的心在颤,一声又一声的心跳听得有些清楚。
“我想起来,”郗超舔了舔微干的嘴唇,“咱们两个,应该是恋爱关系。”
郗超屏气凝神,左手慢慢的向谢道韫的右手凑去,只是还没等他得偿所愿,谢道韫就已然背过手去。
有些不爽的撇了撇嘴,郗超重新将伞换到了左手,毫无精神的继续看城下的“难民营”,暗暗的狠骂了自己一顿:“郗嘉宾啊郗嘉宾,想你前世是一个多么强大的泡妞高手,所谓身在花丛,叶不沾身,说的就是你这样的泡妞天才啊可今世怎么就偏偏托了这么一个破烂身子,除了长的好看点之外,在这方面只知道讲求什么淡然,我是倒了几辈子的霉,竟然会被这么一个破身体影响?嗯?”
“你记错了,咱们两个前世没什么关系。”谢道韫轻声说着。
她记得方才的那一幕,就像是好久好久之前,那个晨曦初吐的海港边,他和自己晨练后,若即若离的行走在街道边。他跟自己说着天南海北的话,脸不红心不跳,只是左手却偷偷的伸了过来,考虑再三也不敢往前。自己又如何能够看不到他的小动作,只是从未想过喜欢流连花丛的林大少,竟然会是如此一个羞涩的人物。自己那时肩负着任务,又如何能放过这样好的时机。想那时自己采取了主动,有意无意的牵住他,当时他的手心里,是一手的汗吧……
一晃便是来生,身边的人仍是他。他的心境犹似当年,她之心扉欲说还休。
“话说回来,韫儿你是什么时候恢复前世记忆的?”他果然还是他,就算是没有得偿所愿,也是依旧的脸不红心不跳……最起码表面上做得如此了。
“我?从刚一出生就想起来了。”谢道韫回答着,这种事情倒也无甚好隐瞒。
“是么?那多好,我怎么这么惨?非要这时候才想起来。”郗超笑着道:“说起来,你上辈子到底是做什么的啊,隐约记得你是女学生嘛,怎么如今又会这么多武功,哦,还有内功难不成都是在这边学的?”
“内功是在这边学的,至于武功……”谢道韫看着郗超,慢慢道:“我原本是特工的。”
郗超微张了嘴,半晌之后才慢慢念叨:“特工啊……”
雨声似乎细密了些,如同牛毛一般窸窸窣窣着,有些像在佐伯纸上写字的声音。
许多念头在心中闪过,但郗超却没有说出,他回望谢道韫望过来的目光,微笑着道:“很帅啊。”
笑容很美,谢道韫的心微疼。
无甚可谈,不是没有话说,反倒是不知该从何说起。原本是这个世界上最相近的两个灵魂,却因为前世的一些纠葛而疏离着,甚至淡漠着。虽然这疏离和淡漠只是一方面的,但另一方面的人又如何察觉不出,如何体察不得?
特工两个字,足以给后者留下许多思考了。他可以慢慢的将自己的父亲,自家的产业,以及自己的生活联合起来,慢慢的将自己的记忆编织完全,慢慢的想起前世的那些画卷,或放声大笑,或漠然转身。
雨水将两人的背影冲刷的有些暗淡,右面持伞的男子青衫湿了一半,只是拿伞的手倒是稳定的,伞下的女孩儿心思不知何在。
远方吱吱嘎嘎的行来了一辆牛车,没有径直入城,而是在城下的“难民营”处停了下来。牛车上有人走下来,白衫磊落,有仆从立刻上前将雨伞撑了起来。
那人开始指挥着众人将车上的东西抬下,那东西一麻袋一麻袋的装着,看不真切,但看样子,倒像是一些米粮。
边上的忍着饥饿的难民们开始有些马蚤动,不住的往那人身边聚拢着,眼睛有些发红。城门这边的守城官兵也也发现了那边的事情,有些不解的互相对视了几眼,继续巡逻,只是盯着这边,害怕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那白衫男子走到了中间,似乎和那些难民们说了几句什么,声音隐隐约约的传过来,偶尔零星两个“粮食”“发给你们”之类的词汇落入谢道韫的耳。只是这声音……谢道韫隐约觉得有些熟悉。
“这是做什么?发粮么?这人如此发粮,没有人看管,若是一旦引起哄抢,他就不怕被眼红了的难民们踩死?”身旁的郗超说着,皱起了眉头。
正文第十五章所谓沉蛙落燕
所谓礼让谦恭,说白了,那都是仓廪实而知礼节的事情。人性之于兽性的差距,往往也只能在衣食温饱之后才得以显现出来。
试想,当你已然饿的七荤八素,忽然有人拿着一车粮食站到你面前,还口口声声说这粮食是为捐赠而用。这是好事不假,可问题是,同你一样等待着粮食的人足有余百之数,面对此情此景,汝当如何?
说起来,这场景和忽逢银行金库炸开的情形是差不多的,总之一句话,不抢白不抢。
没有人会这样发粮,就是本着一颗怜悯之心,也应该带足了人手护卫,按规矩的进行分配。饿到极致的人是有些骇人的,虽然城下的这些人还没有到达易子而食的境地,但整日腹中饥饿难忍,时间长了,都会让人失去几分理智。
做好事无可厚非,但做好事把自己的人身安全搭进去,似乎就有些得不偿失了。
“是什么人,怎么蠢到这个地步?”城墙上的郗超紧握着伞柄,眉头紧皱的看着下面越来越乱的局势,轻声骂了一句。
谢道韫运足了目力去看,面色微黑的答道:“好像是……王家的牛车。”
什么东西都有个临界值,城下那为自家主子打伞的仆从也终于看出不对劲儿来,有意无意的开始将自家主子往牛车上推,但那伞下白衫男子却是个“临危不乱”的,仍旧在下面说着什么,影影绰绰的让人听不真切。
带来的米粮已然全部搬下牛车,王家跟来的几个仆从看着四周越聚越进的人群,看着他们眼里的那发红的颜色,互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恐惧出来。
自家主子还在那里手舞足蹈,甚至有些不分场合的将自己这次慷慨的捐助行为赞叹了一番,对周遭人群那极有压迫感的目光视而不见。
“我跟你们说啊,这可都是我从我家粮库里面偷出来的,没有告诉我爹。不过你们也不用太感谢我,我这个人很大方的,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但是你们也不必给我当牛做马,但若是有些以身相许的,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哎,小单,你别愣着呀,快发粮,发粮嘛”伞下的白衫男子似乎有些话唠,自顾自的说着乱七八糟的胡话,也不管听众有没有用心去听。
他没有意识到,“发粮”两个字就像是一个不可提及的魔咒,就当他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整个人群的情绪终于突破了临界值。一个人被地上的石子绊了一下,身子微微前倾,撞到了身前人的后背上。周围用余光看到这一幕的人,并不知道这一幕中真正蕴含的实情,他们只知道前面有粮,需要抢。那很好,规则很简单,那边抢吧,同去,同去。
一个人向前,旁边的人便跟着向前,很快,城下就发生了一场人群中的核裂变效应,哄然一声想起,场面完全失去控制。
城墙脚下的护卫们愣了愣,还没来得及想明白这一切是怎么一回事。被围在中间的王家人也懵了懵,不太理解眼前发生了什么。
雨还在下着,并不大,只是淅淅沥沥的没完没了。不远处池塘里的青蛙被这边突兀的喊声吓了一跳,呱了一声后跳入了水中。在天上斜掠而过的燕子也是一惊,翅膀一颤向下滑落了半米,而后又优雅的扑扇扑扇翅膀,歪着脑袋看下面黑压压的人群。此所谓沉蛙落燕者是也。
谢道韫叹气,心想怎么逛个街也逛不安宁。
“你……”郗超刚想问谢道韫是不是去找人来救,但一个音节刚刚出口,他就察觉出自己的腰间一松。再定睛一看,他的腰带已然被谢道韫抽了出来。
宽袍大袖的青衫散开,衣袂已然被淋湿了些许,如今有微风阵阵,衣袂随之悠然,再度沾衣。
只是可怜了郗超,这可是晋朝,还是夏日,没有内衣,没穿内衫,只是这么一拽,他身上的肌肤就和空气有了一次亲密接触。
脑中轰的一声响,郗超的头脑陷入短暂的死机状态。他眼睁睁的看着谢道韫将他手中的伞也夺了去,又把自己腰间的腰带系在了伞柄上,而后冲着自己悠然一笑,再一个纵身,她便从这城墙上一跃而下。
会稽城高城深池,除非想要纵身摔死,否则头脑正常的人又哪里能够如此跳下?可
晋显风流第56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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