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t\t晋显风流作者:肉书屋
晋显风流第70部分阅读
志的模样,就如同传说中,那些饿死的女鬼。
郗路被这副诡异的场景惊得打了个寒颤,急忙伸手将谢道韫拽了起来,阴沉着脸道:“小娘子要是饿了咱们就回去再吃,在这吃这些东西算是个什么事儿?”
谢道韫闻言摊手,示意自己无所谓。
“找到什么了?”谢道韫打着哈欠问道。
“找到了个人。”郗路回答。
“白天的那个瘦瘦高高的少年?”
“是。”
谢道韫沉默半晌,又笑了起来,“走,去瞧瞧。”
……
……
没有人知道这个院子里发生了什么,只是到得第二日清晨,那个说谢道韫是灾星的女子,看到了自家院子里被吃剩下的半条鱼,浑身发抖的惊叫了一声,晕了过去。
正文第八章泪湿春衫袖
是夜,有瘦高如同竹竿儿般的少年,木木怔怔的跪在一片废墟之前,眼神满是空洞。
少年的身旁有一方白布,白布似乎盖在什么东西上,带着一些轻微的轮廓。偶尔有风吹过,会将那白布下的轮廓吹的更加清晰一些,细细去瞧,应该是一具尸骸。
少年就跪在那具尸骸面前,手中无意识的攥着一张纸,不知是不是因为少年受了太大的刺激,被他捏着的一角早已经破烂不堪。但这张佐伯纸的大部分还是完好的,在夜色中随风轻轻的摇摆,就像是某些地方的习俗中,那些招魂的幡布。
若是有人细细去瞧,会发现那张纸上写着不少药名,又分别注明了几钱几两。看那开方的笔法,倒是北方士族所特有的温婉娟秀,可骨子里又带着几分韧劲儿与风骨。
谢道韫将药方从少年手中抽了出来,笑道:“我以前都没发现,原来周子归的字写的这么好。不过看样子,应该有偷学过安石叔父的风格。”
一直失魂落魄的跪在地上的少年,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一惊,全身都猛的颤了颤,面上惊恐的神色不似作伪。他抬头看了谢道韫半晌,这才恍然认出谢道韫的身份,一时间更加惊慌,想要站起身来,却因为跪的太久,手臂一撑,啪的一声歪倒在地上。
郗路抱着膀子站在谢道韫的身后,十分沉默的看着地面上正在挣扎的人。或许,他的目光应该换做“盯”字才更为合适,尖利的就仿佛想要看透那少年的灵魂一般。
半晌后,少年才挣扎着站起,有些惶恐窘迫的弯着腰,冲着谢道韫唤了一声“小娘子”,便又红着脸,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少年若是站直了身子,应当比谢道韫高半个头的。可是他似乎习惯于低人一等,在旁人面前,总是弯着腰脊。
谢道韫看着他轻笑,月光洒在她的脸上。那丝温柔,即便只是表面上的,也让少年愣了愣神。
“你叫什么名字?”谢道韫轻笑着发问。
“阿七……陈阿七。”少年明显有些惊慌失措。
“这房子,原本是你家?”谢道韫偏过头去瞧那整片的废墟。虽然因为火灾遭殃的是整整一排房屋,但很明显,这间房屋是烧的最严重的一间之一。
如果是有人纵火,那不得不说,这个人的确纵的很冷静。因为他并没有只烧一间房,而是为了掩人耳目,分别设立了三个纵火点。若是不仔细去瞧,绝对不会发现其中的差别。
听到谢道韫的问话,少年似乎又想起了不久前,在自己身上发生的惨剧。少年红了眼,点了点头。
“你兄长……”
“……过世了。”少年的嗓音忽然有些沙哑,因为他正在强忍着,不愿让自己就此哭出来。
“其他糟了火灾的人,都去了亲戚家借宿,你为何还在这里?”谢道韫似乎没有安慰少年的觉悟,面上仍旧带着淡淡的微笑,声音也仍旧清清冷冷。
“我是外姓人,在村里,没有其他亲人了。”即便少年强行忍耐着,但这时说起话来,或多或少有些哽咽。他又偏头看了看一旁的白布,飞快了擦了一把溢出来的眼泪,沙哑着道:“再者,我也想陪陪兄长。”
谢道韫轻轻点头,表示自己信了这番话。
月下的少年还在擦着眼泪,很快的,泪湿春衫袖。
“听说这是葛师亲自开的方子,你可得乖乖的抓药吃药。”谢道韫并没有被这生死离别的场景打动,甚至连说话的声音还带着几分玩笑。她晃了晃手中的药方,重新放到少年手上。
少年微微怔了怔,眉间闪现出一抹压抑着的恼火。他咬了咬嘴唇,似乎也懒得再与谢道韫这种不在乎平民生死的士族子弟说话,便只是闷闷的点了点头。
“哦,我怎么忘了。”谢道韫想到了什么,忽然间愉快的笑了起来,“你们这种庶民,烧了房子之后,怕是什么财产都没有了吧。你如今就只剩下怀中那三五十个铜板了?呵,那又如何治病?”
这口气中处处透露着对平头百姓的看不起,就连在她身后听着的郗路,都有些不舒服起来。
少年被这轻蔑的语气激了激,腰板挺直了一下,却又很快的重新佝偻下来,面上带了些逆来顺受的表情。
“不如你卖身与我,在我身边当个小仆。不但可以买一副棺材葬了你兄长,以后还可以跟着我吃香喝辣,如何?”谢道韫伸出手指,轻轻挑起少年的下巴,面上是一副欠揍的表情。
少年的脸上闪过一丝羞怒之色,但却如同普通庶民一般,不敢轻易的拍走谢道韫的手,也不敢恶语相向。
“卖身钱三十贯,以后每月开半贯钱。这个价钱,可是一般陪房丫鬟都没有的,你不妨考虑考虑看看。”谢道韫如今的嘴脸就像是逼良为娼的老鸨,让郗路在一旁看的直在心中翻白眼。
十多岁的少年,终究是有些骨气的。他隐忍的目光似乎是很想就此反抗,但他的目光扫了扫躺在地上的兄长,又扫了扫已经成了废墟的家园,双目顿失光芒,背脊佝偻的更低。
“好。”少年有气无力的应了,本就垂着的双目闭了起来,就像是要面对死亡一般。
“别担心,”谢道韫愉快的笑了起来,挑着少年下巴的手转而拍了拍少年的脸蛋,“到了我身边你会发现,所有的一切都是你想要的。”一番话里,不知有多少双关……
月色依旧,废墟仍在,那边院子里的烤鱼却被野猫叼走了两条。
某个院子里的尸体终于有了归宿,普通的乡野少年被骗了清白的身子……哦,似乎没有这么严重。
“小娘子,为何引狼入室?”郗路皱着眉头,十分不解。
“不错啊,成语用的挺顺溜。”谢道韫笑着拍了拍郗路的肩膀,“没办法啊,这匹狼实在是太过狡猾了些。若是咱们不引狼,又怎么能弄清这头小狼来自何方?”
郗路微微沉默,道:“终究,有些太危险。再说,如果他真的在做戏,这也太……”
“太真了?”谢道韫一声轻笑,“是啊,他都可以去冲击奥斯卡了。”
未若柳絮因风起第九章无心插柳
第九章无心插柳
“气死我了”
从今天一早开始,自诩圣德绝伦的某位郗嘉宾就一直在发飙,如同复读机一般重复着这句话。
谢家一行人已经启程离开了村庄,如今正是临时休息的时候。郗超在河边喝了一口水,气哼哼的将脚边的小石子踢飞。小石子划过一条抛物线,噗通一声掉落到水中,惊起水花几片。
也蹲在河边往水囊中灌水的小丫鬟们看着他眨了眨眼睛,又互相挤眉弄眼了一番,便轻笑着跑了出去。在一旁的牛车边,舒服的伸着懒腰的谢奕也看到了这一幕,笑着摇了摇头。
“听郗路说,那也是个孤苦伶仃的苦命孩子。韫儿也真是的,收留的也就是了,为何还要人家的卖身契?”郗氏也听说了有关那陈阿七的事情,掀起牛车的车帘去瞧河边那一直气哼哼的郗超,道:“超儿也是的,看他平素也是个清清淡淡的性子,怎么如今到了这个节骨眼儿上,倒是糊涂起来了。”
“你也别总在车上窝着,下来走走,也舒活舒活筋骨。”谢奕说着,便伸手去扶郗氏。
“哎”郗氏应了一声,嘴角自然而然的扬起一丝笑容来,诠释着老夫老妻的甜蜜。
“我瞧这事儿啊,也是韫儿在胡闹。”郗氏已然下得车,谢奕却仍旧牵着她的手。
郗氏有些脸红,偷偷的想要挣脱,却被谢奕紧紧的攥住了,二人的体温在手掌中交织着。
“也不怕被丫鬟下人看见,成何体统”郗氏微羞的啐着。
“怕什么,自家夫人,牵个手又有何不可?”谢奕笑着,又将手握的紧了些,顺带着将郗氏的人也往自己身边靠了靠。“这些事情啊,韫儿自己都有分寸。咱们就且在一旁看着,只要她别闹腾的太过就成。”
“韫儿都这个年纪了,若是再不定下婚约,我这个做娘的不插手才怪”郗氏挣脱不过,索性也不再忸怩,反倒是瞪了谢奕一眼。
谢奕开怀的笑了笑,道:“你要是着急,咱们这回去华亭,就跟郗鉴把这事情定下来。反正他是你兄长,这亲上加亲的事情,他总没有推脱的道理。再者,韫儿如今也是名声动天下了。说句不好听的,她嫁给你们郗家,其实是超儿他高攀了才对。”
“什么叫我们郗家?”郗氏白了谢奕一眼,“自从我嫁到你们谢家来,又何时把自己当成过郗家的女儿,从来不都是你们谢家的媳妇?”
看着郗氏微嗔的模样,谢奕不由得心头一热,抬起二人紧握的双手,就在郗氏的手上轻轻亲了一下。
“你”郗氏急忙红着脸向四周看去,见没有人看向这里,她才微微松了一口气,“多大年纪的人了,怎么还来这个?万一被韫儿他们几个看见了,你叫我这个当娘的脸往哪放。”
“你忘了,韫儿可是说过的,在她前世,什么当街搂搂抱抱、卿卿我我的事情,可是很常见的。”谢奕轻笑着道。
“真是……世风日下。”郗氏涨红着脸轻轻啐道。
有关穿越的事情,既然已经瞒不住,谢道韫便也再没有了相瞒的必要。反正都是至亲之人,她也不用担心这种事情被传扬出去。
而对于谢道韫的来历,谢奕与郗氏却也没有如何的大惊小怪,一来因为鬼神之事在这时有些兴盛,人们接受起这种事情来并不太困难。二来,就郗氏初次听说此事后所说的一般,“不论韫儿你到底是什么人,是从何而来的,你都是我从小养到大的女儿,这一点,是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的。只是,韫儿你说你前世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这又该吃了多少苦啊”
如此一来,倒是出乎了谢道韫所料。本以为会惊扰到父母心绪的情形没有发生,反而让亲情更加多了几分牵绊来。
但有关前世工作之事,谢道韫却是不可能告于他们知晓的,那些事情毕竟血腥残忍了些。
郗氏对千年之后的事情也有些好奇,却远没有谢奕那般抓心挠肝,有事儿没事儿的就把谢道韫叫来,让她讲讲未来人的生活,每次都听得两眼发亮,不像魏晋名士,倒像是顽童一般。谢奕的接受能力倒也强悍,听着千年后的世风虽然啧啧感叹,但也不会加诸于太多自己的看法,一味的听书罢了。
倒是郗氏听闻着,不免会感慨于后世风气的开放,却也觉得那一夫一妻制有些有趣。再听说一应女权运动之类的事情,更觉得有些目瞪口呆,可想了想之后,便也理解为何自己的女儿会如此与众不同了。
谢奕也曾经问过谢道韫有关历史走向的事情,毕竟千年之后的事情可以当做戏来听,可几年的之后事情就关乎与自家的兴衰荣辱了。
“现在的问题是,历史似乎一不小心被我改变了,日后的走向,我也说不清了。”谢道韫当时摇了摇头,心想自己那年那么一心一意的想要改变历史,却仍旧眼看着冉闵撒手人寰,可是事后,整个历史又那么突兀的脱离了原本的轨道。这事情若是说起来,还真是有心摘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了。
但不论如何,谢道韫还是将正常历史的大致走向说与谢奕听了,最关键的便是有关桓温篡权的心思。谢奕听后也是长叹了一口气,神色不免有些黯然。
去岁会稽王遇刺受伤,他便借着这股东风,对外宣称自己历经一次生死,已然看透了这世间繁华。唯一放不下的,只有两件事情而已。第一,是放不下自己女儿司马道福的婚事;第二,是不希望自己真的客死他乡。
对于第一件事情,桓温聊做几句同感的唏嘘感慨后,第二日便直接向司马昱下了聘礼,算是正式定下了司马道福和桓玄的婚事,告知与天下。而第二件事,司马昱却是上书皇帝,言词恳切中带了些凄凉的诉说自己如今的境况,字里行间透漏出的消息,都是说自己已经白发苍苍、行将就木,只盼能够死在京都繁华处,便也知足了。奏书一上,再得朝中会稽王势力的推波助澜,皇帝自然不好驳回,只好准了会稽王的折子,让他回京养老。
但明眼人都看的明白,会稽王这一回来,当然不是带着什么半截入了黄土的身子,而是带着一颗虎视眈眈的心。只这一招,他从往日的政坛边缘一跃而入中心,奏折被批准的那一夜,不知多少人在家中拊掌赞叹。
就连谢道韫和郗超也在那夜中对饮,心想梅三郎在人家脑后偷偷的打了一棍子,没把人打死不说,反倒让人家捡了这跟木头,制成桥,过了河。
桓温与司马昱的联手,外有威望内有实权,其他人物再想争上一争,却也难了。
对于谢家来说,其实司马家谁当皇帝都无所谓。实际上,依照他们士族阶级的利益,最好莫过于在位的皇帝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傀儡,朝堂像如今这样被士族们控制着就好。
所以,司马昱能不能够登上皇位,对谢家的影响并不大。问题是,如果谢道韫所言不假,桓温真的有篡位之心,那谢家下一步的行动,就要重新考量考量了。
“其实桓温此人,也并非什么饿虎豺狼。他只是太想还于旧都,不耐烦士族为自己利益而做出的拖延,所以最后才想要篡位罢了。”谢道韫想起历史上桓温所说的那句,即便不能流芳百世也要遗臭万年的话语,不免对这等人物有些唏嘘。“桓温的性子倒有些像曹孟德,而且他也是的确有才华的,若是当真不得施展,也的确太过可惜了。”
这时候,谢家一队人的车马已经重新启动起来。郗超冷着脸坐在谢道韫对面,偶尔掀起帘子看一看走在外面不远处的什么陈阿七,哼上一声,遂用鼻孔看人。
放下帘子,郗超却又变成了寻常模样。只是听着谢道韫的话,他不由得翻了翻白眼,有些吃味的道:“你原来欣赏冉闵,如今欣赏桓温,那在你心里,又把我放在何等位置?”
谢道韫懒得理他,摇头笑道:“某人还说自己圣德绝伦,怎么说起话来,倒是一口的怨妇行径。”
“我又有什么办法?”郗超耸耸肩,“谁让咱们的谢女侠从来不肯做闺中怨妇、小鸟依人,那这个角色,只好我来做的。”
说罢,郗超还极为配合的做了个娇羞的表情,最终却实在忍不住自己先笑了起来。
“不过说实在的,凭你的本事,竟然查不出来那个陈阿七的来历,还非得让我做这样的吃醋形象……我倒不是不愿意配合,只是觉得,会不会是你多疑了?”郗超透过车帘的缝隙,去看那个行动办事都亦步亦趋的陈阿七,从他身上,实在是找不到任何的破绽。
“我也希望是我多疑了。”谢道韫抬起手指揉着自己的眉心,“只是有些事情,实在是太过巧合了些,不得不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