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style="font-size:16px">江紫觉得秦林见解颇为独到,有心要听他臧否时政,便非常耐心的把万历新政的主要内容讲了一遍。
江紫首先提到军事方面张居正任用戚继光守蓟州,编练车、骑、炮相结合的新式军队,大量使用佛郎机、鸟枪等火器,打得朵颜、土蛮等部不敢越雷池一步。
接着她说起了吏治方面实行的“考成法”,规定各级官员年初都要制定计划,年末考核计划是否完成,从朝廷到地方层层监督,其中地方官征收税赋不足计划九成者,一律降职处罚,直到削职为民,武官练兵、提刑办案也都有相应的考核指标。
江紫嫣然一笑,说到了最后一项,便是各项新政中张居正最为得意的财政方面:一条鞭法。
说完这些,江紫停了下来,她几乎可以肯定能够从秦林口中得到赞许的答案,然后她就准备告辞离去了——这位锦衣百户虽然见识不凡,但和栋梁之材还差着些距离,至少他于新政上提不出什么建设性的意见。
江紫细长好看的修眉顿时皱了起来,嘴唇紧紧抿着,极想立刻反驳,终究忍住没有当场翻脸。
秦林笑了笑:“张相爷既然有志富国强兵,怎么眼光只盯着一亩三分地?在下之所以说他方向错了,便是方才听了江紫兄的介绍,才知道张相爷的一条鞭法仍是对准农业去的,且不管他搜刮了地方豪强还是贫苦农夫,总是拿国家财赋只盯着‘农’字上打主意,这大方向就错了。”
三兄妹交换了几个眼神,都十分惊讶:秦林所说正巧和他们父亲日夜思考的事情不谋而合,此人处江湖之远,不在朝堂之上,亏他怎么想得到?
除了被视为天人的父亲,江紫从来不服别的什么人,这次竟被秦林一语说得哑口无言,思忖了半晌,她才组织好语言,但词锋力道就大不如前了:“秦、秦先生所言有些道理,但国家税赋自有祖制,贸然改变恐怕士林大哗、天下骚然……”
江紫想到这里,自己嫩白莹润的脸蛋先就红了,只好换个方向来说:“虽然一条鞭法仍是盯着农税这块,但主要是针对豪强地主侵吞兼并的土地啊,加豪强之税,便能减贫户之赋,此消彼长,于天下苍生不无裨益。”
张相公的办法,或许能在十年、二十年内增加府库收入,但时间再久,增加的田亩税赋便由豪强地主逐渐转移到贫苦农民头上,久而久之,一到大灾之年百姓不能果腹,自然流民四起,恐怕有天下板荡之祸呢”
“太危言耸听了吧?”江懋有些不服气,驳道:“只要皇路清夷,以考成法整顿吏治,豪强未必便能把税赋转移给贫苦百姓……”
秦林还没有回答江懋的话,突然右舷的船夫们喊了起来,似乎说有什么死人,惊动了舱中高谈阔论的诸位乘客,都走出去看是怎么回事。
众位船夫都念阿弥陀佛、观世音菩萨,有几个点起香朝那浮尸拜祭,口中念念有词——这是行船的规矩,叫水鬼早日投胎托生,不要来找行船之人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