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京城内。
施瓒开始到处借钱。
他就是要摆出一种姿态,显得自己有多可怜,到处挪借,想以借债的方式来填补这次的亏空,但一圈皇亲国戚和相熟的大臣走下来,一共都没借到二百两银子。
弟弟施瑾,倒是给施瓒送来了六百两银子。
「大哥,做兄弟的没法帮上什么忙,就这点银子,还是把南京的宅子变卖了,才得了这么些……我在西北供职多年,也没攒下什么家业,望大哥你不要嫌弃。」
施瑾作为施瓒的弟弟,好像很关心家事。
但施瓒并不待见这个亲弟弟,主要原因是他自己没儿子,要是他死了,那现在的爵位就要轮到这个弟弟及其后人来继承。
而人家施瑾香火鼎盛,本来商量给他过继个儿子来,但施瓒怎么都不同意。
正德朝时,施瓒在南京当协同守备,那会儿正风光,小妾一个接一个的娶,其中还真有怀孕的,却以流产告终,没一个给他生下孩子。
因为施瓒的女人有怀孕的先例,就算他现在年近五十,仍旧觉得自己有机会要个儿子,不至于要依靠从弟弟那儿过继。
施瓒冷冷地问道:「六百两银子,好干什么?这次为兄要偿还朝廷四万两银子,你看这够吗?」
施瑾道:「够不够也是做兄弟的一点心意,您就收下吧,不用您还。」
不用还?
本来施瓒就觉得弟弟一直惦记他的家业,现在居然这么大方给他送六百两银子,更觉得如此。
施瓒当即不客气地一口回绝:「你是怕为兄还不起这四万两银子,丢了爵位吧?到时你就没办法继承?这么说吧,无论如何这爵位也不会丢,我施家世代忠良,就算一时圣听受蒙蔽,早晚陛下还是会知道我施家人的忠诚!」
……
……
施瓒把亲弟弟赶走,连同那六百两银子都没收。
在施瓒看来,收了这六百两,等于是承认了弟弟是怀柔伯这个爵位的第一顺位继承人,心有不甘。
而且这六百两,对于堵那巨大的四万两窟窿来说,的确是杯水车薪,一点作用都没有,拿了这六百两也不够还债,为什么要收下银子让心里添堵?
眼看皇帝给的限期五天时间就要到,他实在走投无路,只能暗地里去杨家,求助于杨廷和。
为避免被人知晓他上门,他自杨家后门敲门,等了小半个时辰后,才准允入内,到书房见到了气定神闲的杨廷和。
「中堂,救命啊。」
施瓒这次不客气,直接在杨廷和面前跪下了。
杨廷和没起身,冷冷地问道:「言璋,你这是作何?」
施瓒额头都碰在地面上了,一脸悲切道:「家里能凑的都凑了,加上借的,一共就三千多两银子,若是把宅院和田地都卖了,家里什么都不剩,估摸着也只有六千两,实在是还不起陛下所定的四万两银子额度啊。」
杨廷和道:「所以,你来找老夫借钱?」
施瓒道:「中堂,鄙人可是听从您的号令办事,中间连那批生铁在哪儿都没看到,无端就背了这么大一笔债务,实在是冤枉。还请中堂在陛下面前求情,让陛下看在我施家世代忠良的份上,免了这次的惩罚。」
「没志气,真是没志气。」
杨廷和面带嘲讽之色,「你也说了,你施家世代忠良,陛下就算再不给你面子,也要看在施家先祖的份上,对你格外开恩。你以为,到了期限,陛下真会让人把你怎么着?那让朝中的勋臣如何想?」
施瓒抬头望着杨廷和,满脸迷惑:「中堂的意思是,就算是到了期限,陛下也不会……追究?」
杨廷和气定神闲道:「现在为你求情,可没什么用,但若是陛下真要让你家破人亡,到时朝中上下必定会出面,为你奔走抱屈。你要做的,就是静观其变。」
施瓒脸上的肌肉抽抽了几下。
他琢磨一番,觉得杨廷和所说也有几分道理。
现在皇帝只是让他还钱,或许皇帝早就该知道,他这边无论如何都还不上,那为什么还坚持要让他还钱呢?是为了逼杨廷和出面为他说项,好把内阁首辅也卷入其中?
也可能是皇帝根本不能把他怎么着,只能提还钱这种看起来严厉,却对皇帝来说是不得不为之的举措。
要是到时间他还不上,那可就有说法了,皇帝若要将他下狱,那京师中的勋贵和大臣就会为他出面说情,皇帝应该不敢乱来。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
但你杨中堂这么说,不显得薄情寡义吗?
非要让我施家沦落险地,你才肯出面相助?或许到明天,我就被下了锦衣卫诏狱,到时你再求情,怕是我不死也要脱一层皮!
我为什么不直接把你举报出来,这样就可以在天塌的时候让你这个官大的顶着?
「回去吧!」
杨廷和道,「到家之后,安心等候朝廷来人,装个样子,给多少银子都行,剩下的就说
', ' ')('还不起,或者还在筹集,看陛下能把你如何!」
施瓒一听,杨廷和这是甩手不管他了,尽管心中来气,却只能灰溜溜离开。
……
……
「父亲,先前怀柔伯来过?他来作何?」
杨惇在施瓒走后,出现在杨廷和的书房。
杨廷和道:「此事与你无关……让你去调查的事情,查得如何了?」
杨惇道:「安陆距离京城山长水远,要查一时半会儿也查不出什么来……先前您不是还有那个在安陆办差的锦衣卫千户朱万宏能调遣么?为何不去信问问他有关兴王府的旧况?」
眼下杨廷和正在详细调查兴王府的过往之事。以往杨廷和觉得没必要去查,无非兴王府就是一个世子加上一群臣撩,兴王府能叫得上号的人,没有一个不在朝当官。
但现在杨廷和觉得必须要查清楚。
因为他知道自己在朝时间不多,结果到现在为止都不知道小皇帝身边出谋划策的人是谁,也就是说他临退休还不知道自己真正的对手是谁,这让他心里很不安。
离开朝堂前,他怎么也要弄明白,到底是小皇帝天资聪颖,独自撑起了兴王府和朝廷的门面,还是说真有高人在背后指点。
自己屡屡掉进陷阱也就罢了,绝对不允许在自己退休后,蒋冕等人去面对这么个强大的对手,他在朝的时候不解决掉麻烦的话,以后文官的日子会愈发艰难。
「那你最近都在干什么?」
杨廷和皱眉。
别说是杨慎,就连杨廷和这个当父亲的,也知道这个儿子不着调。
文采方面不错,却结交了一群狐朋狗友,论吃喝玩乐,杨惇极其擅长,以往杨廷和安排杨慎做事时,对大儿子多有挑剔,可真当杨慎去了永平府,再有一些私下的事情要让亲密的人去办,马上感觉到杨惇真不是那块料。
杨惇道:「当然在查,就是一时间没个准信……最近也在问那些来京师的安陆商贾,听说那边的商贸极其发达,世人都觉得那是出潜龙的地方,财运想必不错,于是做生意的一窝蜂跑了去……」
杨廷和摆摆手,懒得听杨惇说下去。
「父亲,大哥几时回来?」杨惇突然问道。
「他几时回,与你何干?」
杨廷和面色有些着恼。
杨惇道:「父亲有什么事,尽管安排大哥去做,他会办事,不然您总挑剔我,我一向不喜欢去跟一些偏远地方的人来往,尤其是调查这种没头没脑的琐碎小事,一时间根本找不到头绪。」
杨廷和听了越发来气。
二儿子直接就以自己能力不行,在他这个父亲面前推搪。
感情杨惇从来都没想着在朝中能出人头地,能力不行且不说,还很懒,甚至把这种懒惰展露在表面,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喜欢偷女干耍滑一样。
杨廷和恼怒道:「是该让你兄长回来了……看来以后杨家的希望,不能再寄托在你这个逆子身上!杨氏一门未来兴衰,你丝毫都不挂怀在心?不成器,不成器啊!」
被父亲如此教训,杨惇丝毫不在乎。
在杨惇看来,反正自己自幼就被那个天才兄长压着,无论是才华还是能力,都只有杨慎受表扬,而他只能在旁边干瞪眼的时候。
从幼年时他就发现,既然再怎么努力也比不上那个神童大哥,那还努力干嘛?后来他就逐渐形成了现在这种不思进取的态度,只想着怎么逍遥自在。
能考上举人,甚至考取进士,说明他还是有能力的,只是他自己不想用在正途罢了。
……
……
皇帝给施瓒五天期限转眼即到。
锦衣卫由锦衣卫指挥使朱宸,亲自带人上门去查扣施家的财产,而施瓒早早就召集了家仆等人,在门口列成一排,准备跟锦衣卫讲理。
很多人围观。
施瓒回来后终于想明白了杨廷和的话。
要想让皇帝不敢对他怎样,就要把事闹大,最好闹到沸沸扬扬,不但朝中人知晓,连市井百姓都知道,原来皇帝为了讨债不顾勋臣以往的功绩,甚至要赶尽杀绝……让百姓知道,施家是有多不容易,受到了皇室不公正的待遇。
但施瓒从来没想过,这样的勋贵在京城百姓中,从来名声都不太好。
皇帝要惩罚勋贵,对于那些不明真相的群众来说,叫好还来不及,还会站在你们勋贵的立场上想问题?
开玩笑。
先别说这次的事,本来就是你施瓒有罪在先,就算你没罪,也别想博得舆论的同情。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