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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任何一次关于大礼议的论战,黄瓒都没有出面或是表达主观意愿。
等于说,在大礼议这件事上,黄瓒在朝中属于彻彻底底的透明人,没人会管他的意见怎样,本来一个南京户部尚书的礼教观点,并不在朝廷正统舆论的关注范围内。
黄瓒对于大礼议本来没什么兴趣,但现在事关他是否能当翰林学士,以及未来入阁之事,那他就要充分重视起来。
没什么观点,就需要别人给他观点。
朱浩作了一篇完整的策论,书稿加起来足足有一本书那么厚,让黄瓒抽空研究一下。
至于具体说辞,可能涉及到的争论等,朱浩还会给黄瓒整理出来……对黄瓒参与大礼议这件事,朱浩可说准备周全,好像保姆一般,给黄瓒安排好了一切。
“那老朽就先进书房,好好参详,不送朱翰林了。延邦,你帮老朽送客。”黄瓒做事属于务实那种人。
既然知道到京城来的目的,就是为大礼议,跟朱浩结交之事,完全可以等大礼议结束后再说。
连送客都让苏熙贵代劳。
……
……
苏熙贵送朱浩出门,一路上毕恭毕敬,又提到要给朱浩送礼。
朱浩笑着拒绝:“苏东主,你送的东西够多了,我这边用都用不完,送礼之事就不要再提了。”
“要的要的。”
苏熙贵道,“此番黄公入京,多亏您从中斡旋,有陛下的御旨,即便吏部那边问询,也能应对自如。如此好的机会,先做翰林学士,再入阁,对黄公来说,系毕生所求。”
朱浩笑了笑。
你这小舅子真是直接,你也知道你姐夫是以升官为毕生追求目标是吧?
知道就行了,干嘛在我一个年轻人面前说?
不给你姐夫留面子的么?
苏熙贵道:“有关黄公议礼之事,还要朱小当家多多提点……此番毕竟是与朝中多数文臣作对,黄公来京的路上,屡屡跟鄙人提及,想要让人留意他的观点可不容易。”
朱浩点点头道:“这么说吧,只要黄公愿意,那在正式出面前,陛下就会有一道诏书下达,以黄公为翰林学士。”
“是……之前?”
苏熙贵眼前一亮。
本来以为,要替皇帝做过事后,才能得到翰林学士的殊荣,但现在听朱浩话里的意思,只要黄瓒同意坚定地站在皇帝一边,舌战群儒时就已头顶翰林学士的名头了。
这就是先付款还是后付款的问题。
“是之前。”
朱浩言辞笃定,“明日黄公可能就要面圣一次,地点在思贤居,你知道在哪儿,事关机密,不能提前透露,到时黄公要先去等候,接受陛下问话……算是一次正式辩论前的预演吧。”
“好,好。鄙人定会如实转告。”
苏熙贵更高兴了。
这说明朱浩在大礼议这件事上,有着充足的准备,不是说给黄瓒一个样稿,让黄瓒自由发挥。
而是为黄瓒全面谋划,如此既能体现出皇帝和朱浩的重视,也能让黄瓒减少很多顾虑。
当然,苏熙贵也明白,让黄瓒提前拜见皇帝,也是让他姐夫当着皇帝的面表露心迹,不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说会替皇帝出头,给你个翰林学士,结果却临阵反水?
只有在皇帝面前做出保证,绝对不会欺君,如此皇帝才能更加信任和器重。
……
……
苏熙贵本来的任务,只是把朱浩送走,再给朱浩送点“土特产”什么的。
但朱浩给黄瓒安排得太过周到,苏熙贵感觉自己非要尽一下地主之谊不可,特地邀请朱浩去看他刚买的园子。
“……地方不大,占地只有两三亩,位置却极佳,毗邻国子监,满是书香气,在下知晓朱小当家不缺院子住,但留下充作外宅,将来送人或是用以金屋藏娇,都是好的。”
苏熙贵很直接。
既然送银子你不要,那就给你送宅子。
朱浩道:“苏东主,咱俩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你我都有钱赚,不是挺好吗?屡屡承你厚赠,弄得好像我很缺钱的样子,多不好意思啊……”
苏熙贵笑道:“合作归合作,交情归交情,利益捆绑再严实,哪有真情实意交往来得重要?听说唐大家一直都有心愿,说是要回姑苏开辟个桃花园,此番鄙人特地去看了下,选了几个不错的园子,供唐大家挑选……这不,详细图纸都带来了。”
不但要给朱浩送礼,还要给唐寅送。
朱浩心说,你这家伙果然是个腐化人心的高手。
完完全全的对症下药,知道唐寅喜好什么就给他送什么,可问题是……唐寅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回姑苏种桃花都另当别论呢。
朱浩笑道:“唐先生最近怕是没可能回姑苏,陛下不会同意他离开京城!”
“那也无妨,北方桃花虽然开得晚一些,但一样鲜艳,京师左近就有好园子……”
', ' ')('苏熙贵掰扯起送礼的诀窍,让朱浩咋舌不已。
简直是行家里手。
难怪黄瓒走到哪儿都要带上小舅子。
以前总觉得苏熙贵掉进钱眼儿里去了,现在才发现,这货既爱钱,也知道怎么用钱,论花钱的本事在大明无出其右者。
“对了朱当家,先前您提过,让黄公往京师的路上,拜会一下镇江的杨部堂,黄公去了,二人彻夜详谈,提到了当今朝局,杨部堂的意思,暂且没有入京的打算,但也未给黄公留下信函,大概意思是让黄公跟陛下透露,说是其有意回朝,但不是现在……”
这涉及到另外一件事。
朱浩的设想中,杨一清、谢迁二人回朝入阁,可以正式提上议事日程了。
谢迁回京后或不起眼,但杨一清作为杨廷和一直以来潜在的政敌,回京定会掀起一场巨大的波澜,政治舆论带动起来的效应非常大。
而且杨一清并不迂腐古板,说话很直接。
要我入朝是可以的,但不是现在,大概意思就是……
现在杨廷和余党还把持着朝政,我还不具备回朝后就发起正本清源行动的资格,这就需要有人预作铺垫。
朱浩问道:“那……黄公可有跟那位杨部堂提过,他入京是作何的?”
“嗯。”
苏熙贵点头,“自然提了,以后都是同僚,黄公要以诚心换真心,如此才让杨部堂真诚以待。不过黄公也表明了态度,只要杨部堂入朝,做了阁老,他自会退下,不会给杨部堂形成什么障碍。”
黄瓒虽然是官迷,但大概只想入阁当阁老,成功给自己镀一层金后便引退,没有野心说要当首辅大学士。
或者说,黄瓒也知道自己不够格。
但杨一清则有如此实力和威望。
可毕竟杨一清年近七十,如果回朝,最好是直接当首辅,不然让其在内阁熬几年资历,怕是首辅没轮上,人就先入了黄土。
黄瓒既然告诉杨一清他进京是准备入阁的,那就会跟杨一清说明白,他这个阁老只是人生目标,当过就算,不会对杨一清做首辅形成什么阻碍。
朱浩笑道:“格局打开了,以后内阁无论有谁,黄公都能应付自如。”
苏熙贵陪笑道:“话是如此,但眼下内阁靠前那两位……怕是不好应付。”
黄瓒自然能看清楚朝堂形势。
蒋冕和毛纪是杨廷和的政治遗产,黄瓒怕的不是跟费宏、刘春等人打交道,而是跟蒋冕和毛纪沟通,从情理上来讲,此二人既不会支持黄瓒入阁,甚至连黄瓒入翰林院也会百般阻挠。
“靠前的两位?呵呵,现在只有一位了。很快,连这一位都没了。”朱浩道,“好了,时候不早,苏东主赶紧去跟黄公说,明日将要面圣,送礼和请客什么的全都免了,唐先生那边也不用着急,有时间见面再谈。告辞!”
“恭送,恭送。”
苏熙贵眼见朱浩可能还有旁的事,只能是赶紧行礼送客。
……
……
黄瓒入京,虽然事情很机密,但还是有风声传出来。
最先得知这件事的却是刚从礼部左侍郎调吏部左侍郎的贾咏,而他获悉此事的渠道,竟是从南京翰林院那边探听得到,而涉及到一个关键人物,就是南翰林院侍读严嵩。
贾咏将此事先告知吏部尚书乔宇,乔宇急忙去见蒋冕。
因为尚不确定黄瓒是入京还是调往旁处,就算知晓黄瓒的目的地是京城,也不确定他回京的具体目的。
乔宇见了蒋冕,将事一说,蒋冕也很意外。
“……这跟南户部,有何关联?”蒋冕很纳闷。
从一开始,蒋冕就没把黄瓒当成严格意义上的政敌,甚至有时候还当成盟友来看待。
就在于,虽然黄瓒正德时期与皇帝走得近,跟江彬、钱宁之流也有往来,但始终黄瓒南户部尚书的职位,是杨廷和帮忙运作的,怎么说黄瓒也该领杨廷和这个人情吧?
乔宇道:“以鸣和之意,他入京,或与礼数之事有关,跟南翰林院有所牵扯,因而怀疑,陛下有意以其为大礼议传声。”
蒋冕点点头:“如此说来,前些日子,陛下召见翰林院两位学士,也就有迹可循了。”
到底是顶级政客,虽然开始时不理解黄瓒入京这件事跟大礼议有什么牵扯,但联想到皇帝跟石珤、丰熙二人提及新增入阁及翰林学士人选,一切就能对应上。
二人便明白,这次大礼议要面对的“敌人”,好像就是来者不善的黄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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