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style="font-size:16px">他从不知道,原来“承恩”二字的背后,是一场漫长的煎熬与折磨。
十指死死抠住浴桶边沿的鎏金螭纹,他只觉得寒意由内而外,一点一点地冻彻他的热血。
这满室氤氲的热雾,竟比南风苑漏风的破窗更刺骨。
八名内侍雁列左右,目光如钩,剐过他浸在香汤中的每一寸皮肉。龙涎混着苏合香的浓烈气息灌入鼻腔,他由着无数双手在他全身上下游走,涂抹上珍贵的香膏,恍恍惚惚中,有个声音飘过来:“贺君侍沐泽天恩。”
他想笑,却未能弯动僵住的嘴角。
素纱中单裹在他身上,轻薄透肤,外面罩上了一层宽松的青蓝色长袍,青丝被宫人梳理得纹丝不乱,同色的丝带束成一个简单的发髻。
他盯着铜鉴中的那张脸,苍白犹如敷粉,唯眼底血雾翻涌。
“落撵——”
“跪候——”
他照着命令,向着内壁跪于寝榻之上。
“除皇后和君后外,近御者不可直视天颜,君侍且将前额挨着被衾等候,待陛下至时,君侍转身叩首即可。”司帐太监的叮嘱混着更漏声碾过耳膜,他闭上了眼,屏息等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殿外玉磬骤响,皂靴踏过青砖的碎音蛇行而至,一缕沉水香混着墨汁的涩味漫入鼻腔——是御书房朱批未干的余息,他全身绷紧如张弓。
玉如意冰凉的弧度贴上肩胛,沿着他的脊椎游走,所过之处泛起细栗。
“转过来。”
这道命令比沧州冬河更刺骨。
他僵硬如提线偶,转身时听见自己骨节摩擦的涩响,他依礼叩首,压不住肩头的颤抖。
“抬头。”
少年天子皇帝唇角噙着半缕笑,宛若画中千年精魄借骨还魂,美得惊魂,妖艳非人,他明知不敬,却移不开眼。
玉如意挑着他汗湿的下颌,皇帝的声音恍若九重天外:“宋爱君生得真是不错,这衣袍颜色甚是衬你。”
他终于不再发抖,当皇帝将玉如意收回,他重又俯首:“陛下,臣侍今日冲撞了淑妃娘娘,自知罪无可恕,臣侍自请终生不再踏出南风苑半步,求陛下恩准。”
一只手压上了他的发髻,手指挑散了他的发丝,皇帝轻笑:“准了。只是,即便南风苑给你作了冷宫,今夜,你的身子也得给朕暖了这卧榻。”
他不语,紧咬住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起来吧,将外袍解了,过来替朕更衣。”
从榻中爬起,他两手微颤,拉开束于腰间的玉带,长袍宽大,转眼就离了身,他垂眸走向皇帝,每一步心便下沉一分,双手伸出,僵硬笨拙,已全然失了感觉。
皇帝又笑,掌心抚摸着他的后颈:“你怕什么?在沧州算计朕的时候,也没见你生出过畏惧来,如今不过是承恩,怎就这般惊恐?朕未尝龙阳,爱君当自觉有幸才是。”
果然如此。
他心中了悟,皇帝恨的是他不知天高地厚地设局,虽早有猜测,但如今却是听皇帝亲口道出,他不再迟疑,当即俯首长跪:“臣罪当诛,求陛下赐臣一死。”
皇帝的手掐住他的颈项,迫他抬头,四目相对中,那双凤目微微眯着,眸光点点,诡谲难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