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孟九走后,王龁才问:“赵军,真能上钩?”
毕竟,孟九带着人回来了,而且这一仗,规模实在是太小,对面还是千人之军,以多胜少,不算大胜。
苏摇铃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想起孟九方才的样子,才道,“全军覆没,反而太假,她带人活着回来,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躲在旁边吃瓜的丁进骤然回味过来,不对啊……
今天江陵还说要给把送来的那批马匹里最好的一匹给孟九当坐骑。
要知道,赵军已经许久没有出战了,即便是出战,对上孟九,就算是两倍的敌军,那也没有胜算。
可江陵既然说得出这样的话,要么就是他过度关心一个普通将领需不需要换坐骑,要么就是他早就猜到了?
丁进相信,以江陵在军中这么久“顶级军师”的身份,这个计划不可能不告诉他。
所以,他是知道孟九的马可能回不来的,但是他又算到——孟九一定能回来,因此,才提前准备马匹。
孟九肯定能回来,如果不告诉她计划内容,那她非但不会输,还会把好不容易“勾”出来的赵军直接打的头破血流,再也不出来。
但如果告诉了她,没人会主动去送死。
所以,最可能发生的情况是——她把这五百个人头送完,自己安全回来了。
但丁进没想到,孟九并没有这么做。
虽然看不见她身上的伤口有多恐怖,但是从破败的甲胄的残损情况,也能看出来她挨了多少刀。
丁进自然知道,孟九不是男子。
不然,她也不会戴面具。
而她之所以多受这么多伤,只是因为她和她的士兵战斗到了最后一刻,撤退的时候,她也是挡在最后,否则那几个重伤的,根本没有机会能活着回来。
果然,江陵的专业并不是画符,而是算命!
难怪自己感觉在秦军之中,都快要失业了。
若不是苏仲对他态度不错,恐怕王龁都不会让他坐在这儿听这么多。
开玩笑,自己的卦,就算是苏仲也要问上几句的,那可不是普通的卦!
风水涣,风行水上,毫无疑问,水就是丹水,而涣卦,也是凶卦,他们正在险境之中,对面是两倍他们的赵军,而且后面从邯郸而来的二十多万赵军,不仅是精力充沛,更是训练有素。
反观他们呢?
抢人头的时候的确凶悍,可有不少士兵,其实都是民兵,实战经验很少,在丹水驻扎这么久,又攻不破赵军的乌龟壳,大多都很疲惫。
更重要的是,对面还有郑季。
对自己这个师弟,丁进是又怕又恨。
他想不明白,原本正常的师弟,为什么会做出食人的恐怖行径,第一个吃的还是亲手养活他们的师父!
更不明白他怎么会变成如今这个恐怖凶残的模样,甚至学会了操纵死尸这样的邪门歪道。
苏摇铃:“你说什么是邪门歪道?”
丁进:“我乱说的,乱说的……”
忘了这家伙不仅会操纵死人厉鬼,自己还能借尸还魂。
但涣卦,除了“险”,还有“人”,是否能转危为安,扭转乾坤,看的就是卦象中的“人”。
这个人,究竟是指苏仲,还是白起?
丁进不知道,但他知道,如今的丹水,已经是一处“险”境,是一处“困”地,换句话说——你死我活的决战时刻,已经快到了。
不知道为什么,随着时间推移,他的心里越发不安。
明明郑季已经从所有的消息渠道消失,也没操控死尸来刺杀他们,但丁进就总觉得不安。
这种不安,就好像看见一场以天地山水为网的恐怖陷阱正在缓缓张开,而他们明知危险,却不得不亲自走入这张网里一般。
这一场戏演的没问题,赵括也没那么多疑。
但对面,还有一个郑季。
赵括看不出来,但换做郑季和廉颇,一定看的出来。
廉颇已经被赵王的猜忌心撤了,唯一的变数,就是郑季。
白起只说,“待赵军过丹水。”
王龁问:“等驻扎在泫氏的赵军过丹水?”
赵军以长城为第一层防线,长城只有两个关口,其中一个就是故关,顺着第一个关口下来,有两条路,最终都是抵达泫氏,这是赵军分营,而顺着谷关下来,抵达米山,这里同样驻扎着数万赵军。
白起:“不,”
“等四十五万赵军,全部过丹水。”
“立刻下令,全军后退五十里。”
不仅要“首战落败”,他还要“仓皇后逃”。
第一日,探子来报,赵军毫无动静。
第二日,探子来报,赵军并未出城。
第三日,探子来报,故关而来的数万大军已经进入泫氏,但依然没有出城的意思。
七日后,没有任何一支赵军军队离城,更别说渡过丹水。
难道被看破了?
王龁坐不住了,他不敢去找白起,拉着苏仲和江陵,问了一遍又一遍。
“赵军真能出城吗?现在出城,相当于放弃之前的所有防御工事和战场优势。”
苏摇铃:“如果是我,我不敢给你十足的承诺,但若是武安君,就绝无问题。”
王龁:“为何?”
苏摇铃:“因为我很擅长替别人吹牛,不用负责实现,出了问题,是武安君的问题。”
王龁:“……”
“你们也说了,对面的郑季十分狡猾,连你们几个也要忌惮三分,在这么等下去,也不是办法,要知道,苏仲来之前可是向王承诺过,半年之内,必然与赵军决战,她赶路就花了一个多月,如今更是不足三月了!”
江陵:“你慌什么,天塌下来不是还有武安君吗?”
王龁:“你怎么也一副一点都不着急的样子!”
江陵:“如果是我,我不敢给你十足的承诺,但若是苏仲,就绝无问题。”
王龁:“……??”
王龁:“你也很擅长替别人承诺是吧?”
江陵:“你懂我。”
王龁:“……”
他不懂!
“等等,你不会是偷听我和苏仲的谈话吧?”
不然怎么能说出几乎一摸一样的话来啊。
江陵:“我只是担心我的师妹被你这个大她很多岁的叔叔骗了而已。”
王龁:“?”
江陵:“毕竟你看起来很喜欢她的样子。”
王龁听到这话胡子都要歪了,“胡说八道,明明是你看起来很喜欢你师妹的样子。”
江陵一个符咒贴在他身上,王龁就失声了。
江陵:“放心,半个时辰后你就能说话了。”
王龁:“……”
早知道,还不如直接找白将军问个清楚了。
江陵的信心当然不全是来自苏摇铃,还有白起。
他也是接受过义务教育的,作为从小到大班上永远的第一名,江陵的历史成绩基本是满分。
在他们这一届,不分文理,学生只需要选择自己想要考的课程即可。
虽然他高考的时候,没选历史这门课,但不代表他不知道白起的“人头战绩”。
他见白起第一眼,就能感受到这位老者身上的无限杀气。
——他杀的人太多了,多到在他面前,江陵和陈烨甚至都只能算是孩子。
但这里的哪一个人的刀上,没有别人的血?
没杀过人的,都成为了别人脚下的尸体,没来得及罢了。
陈烨:“……?”
等会,王龁找了苏仲和江陵分析局势,但为什么不找我?
我看起来就那么像只会攻,不会用脑子的工具人吗?
第十五日,赵军依然未过河。
王龁终于坐不住了,他求见白起。
进来的时候,王龁又看见苏摇铃在一旁,还挺像个侍女的样子——如果忽略她手里折的草叶手工品的话。
白起正在看地图。
他所在的营帐,方圆百米之内不能有人靠近,看似只有苏摇铃一个人,实际上,隐蔽的黑暗处不知道藏着多少恐怖的召唤物。
渐渐的,这地方还传出闹鬼的传闻,更没人敢来了。
王龁行礼后站在原地,忧心道,“粮草已经支撑不了三个月了。”
不像是赵军,掌握河谷,多个城池,后方更是赵国的大片土地,而秦军呢?被占领的城池的确不少,但都残破,青壮年都被征兵到前线,谁在家种田?
而渭阳和这里之间,又横亘着恐怖的山脉,粮草要运过来,时间太长,更何况,渭阳也快养不起他们这庞大的数十万军队了。
王龁犹豫片刻,还是道,“廉颇在山上修筑的粮仓数量众多,足够赵军吃上半年,即便是邯郸又来了二十多万赵军,照样不愁,我们……我们耗不起了!”
白起不语。
苏摇铃折出了一只鸟,又开始折腾另外一片叶子,头也不抬,“我去看过了,全是假的,里面都是沙子。”
王龁:“啊?”
很快,他反应过来,苏摇铃说的是山上的粮仓。
白起淡淡道:“这个老狐狸。”
王龁惊讶道:“您,你也早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