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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桥的车停得不远。
他听见陈书竞开口,就像被吊住了脖子,整个人僵成死尸,不敢听,也不敢往后看。
他的喉结滚动着,后脑勺发烫,仿佛有两道视线射来,实质般切割头颅,切得滋滋作响,满面烧灼。
他的脑子很乱,觉得羞耻,又有种深刻的自卑,慌忙间很想逃脱,想不到别的。
他哆嗦着掏出钥匙,咬牙对罗瀚说:“你也太优柔寡断了。我走了,祝你们幸福。”
罗瀚本来想留他,却被小姑娘纠缠得脱不开身,“不是,我真没……”
江桥没理他,深吸口气转过身,两条腿拼命摆动,沿着街溜走了,越走越快,几乎奔跑起来。外套的衣摆被风抬起,像起飞的云雾。
他的呼吸急促,吐出的热气凝固成团。既害怕和陈书竞说话,又想念他。
怕讥讽、横眉和冷眼。
想念他的一切。
但这不是个好时机啊,他告诉自己,但凡换个场景,模样体面些,不是工作完乱七八糟的样子,或者身边没人,至少没这么尴尬……
我一定能鼓起勇气。
但现在不行。
暂时不行。
他低着头,顶着一阵逆行的寒风,气喘吁吁地跑到车旁,把自己扔上驾驶座。
想点火,手却抖着。
这时天色很晚了,是暗沉的灰色。他趴在冰凉的方向盘上,满头混乱的想法,交战之间,懊恼当先。
他想不对啊,好容易见次面,为什么要跑掉?这机会再也没有了,好歹聊两句,傻啊你!
但就算聊天,说什么好?
他会骂我吗,他还讨厌我吧……他还记不记得,我曾经怀过……算了,闭嘴吧。
他恐怕不会原谅我。
陈书竞点着烟,模特似的站在街边,吸引目光无数。正酝酿着开场白,半根烟还没抽完,一晃眼,人没了。
他不禁噎住,冷笑一声。
同行的朋友见了,随着他的目光望去,看见罗瀚,不禁惊讶道:“那不是海通的SA吗?年轻又会来事,果然情场有麻烦事。”
陈书竞问:“他叫什么?”
朋友:“这倒忘了。我去问问?”
“可以。”
他心情不佳,但很快恢复了,继续陪某个叔叔聊天,听他讲人生经历。男人无论成败,总改不了装逼的德性。
在回酒店路上,车流顺畅。
他在后座睡觉,被小心叫醒了,侧目瞥见街灯,光亮刺目。刺得他头晕,突兀想起江桥。
江桥的选择,他并非不能理解。
成年人了,都知道爱情会变,热情如同火山,有一天会熄灭,人会厌倦。他不保证能留住火焰。
但陈书竞总有点不甘心。
他记恨着。
这就像小时候打架,为了班花逞英雄,被惩罚。明知道大人是正确的,但也不承认自己错了。我错在哪,太浪漫了?去他妈的。
离开我,江桥过得不错。
之前见他上台,一身西装得体,面色苍白,但容貌秀丽,身形纤细,跟男朋友也挺搭配。
陈书竞看着,觉得索然无味。心想随他去吧,奔他的美好前程,早没了狗屁关系。
但就在刚才,小姑娘横冲而来,把表面的和谐撕碎了。
陈书竞作壁上观,觉得好笑又扯淡,拉着小三骂小三,把男小三当女小三,当代戏剧。
江桥都当上三儿了!真操蛋。
他在心里暗讽,心跳却加快了,兴致盎然,很想上前挤兑两句,阴阳一番。
你要的好生活呢,怎么回事,小老弟?
但人溜得太快了,他半句话还没说完,一口气堵在胸口,如鲠在喉,不上不下,太难受了。
太难受了,得再见上一面,不吐不快。
把这口气咽了。干。
这周末,江桥本来该休息,但项目出了事。
博安高层发来质问,说跟芮伊的新一轮沟通中,对方提出了一个要点:香水产地。
香水工厂在北京,初步估值时就去过,之后又查了好几次,按理说没问题。
但芮伊突然透露,Envy的产品之所以独特,是因为某种香料,供应商在印尼。
这是大问题,涉及运营跟合法性,必须到印尼实地考察,再做评估。但却被项目组忽略了,混在其他供应商中,同等对待。
甲方对此十分不满,对投行信任度骤降,把之前审过的报告全拎出来,问来问去。
江桥和组员,连着两天没觉睡,不断接各种电话,到处跑,把整理过的文件又审了一遍。
周二,项目经理找到他,说帮博安和芮伊牵了一场会面,你跟着一起吧。
江桥惊讶,按理说这种接触客户的事,排不到他。接着就觉得不妙了,忙问是我的部分出了事吗?我准备下文书吧。
经理说:“不用。去就行
', ' ')('。”
江桥很疑惑,但以防万一,还是准备了文件。
第二天六点,他从床上蹦起来,洗澡换衣,敷面膜,修眉毛,上了点粉扑。
毕竟是芮伊啊,万一那谁……是吧。
会面的地点就在上海,是私人会所,象牙白色,被一片零碎的绿化包围。三楼有会议厅,长桌上卸了桌布,摆着各种文件和水杯。
四方会面,卖家买家高层,加上双方投行。
博安来了两位管理层人员,芮伊人比较多,其中有位苏小姐,齐肩短发,气质高雅。没见着陈书竞。
江桥偷偷看她,总觉得眼熟,一回想惊住了:这不是陈书竞那位班长吗?曾经写过电影剧本,没想到成合伙人了。操。
围绕着印尼的香料问题,几方进行了讨论。会议过半时,房门打开了,一个男人走进来。
江桥抬眼一看,双手微颤。
陈书竞!
陈书竞穿了西装,纯黑色调,上面有暗金色条纹,半是正经半是浮浪。衬衫一尘不染,齐整规范,领带红黑相间,如熨烫般。
江桥看得新奇,又见那硬质的外套敞开,不由感叹:能把西装穿成三七分,而不是五五分,怎么有这种男的?
陈书竞向他走来。
江桥的手心攥紧,紧张莫名。
陈书竞却像没看见他,擦身而过,只留下辛冽的冷香。他向博安方道歉,说来晚了,堵车。
博安高管站起身来,伸手交握。
他们没想到陈书竞会来,暗道不是个公子哥吗?炒作挺行,但听说是甩手掌柜。
出乎他们意料,陈书竞还挺专业。说话条理分明,逻辑缜密,业务虽然不太精通,但问一句助理,就能迅速接上。
江桥再次感慨,有钱人真的很优秀……我也得努力了。
会议快结束时,陈书竞松散下来,随手解开领带,“各位对芮伊还有什么疑问?”
博安表示没有。
于是陈书竞站起身,请对方上楼用餐。甲方走了,投行原本要跟着离开,却被留下来。
面对双方投行,陈书竞严肃认真,提出了几个合作要点。突然眼光一瞥,看向江桥的桌面。
“那是什么文件?”
江桥惊了。
他原本坐在角落,猛然间被提溜出来,所有人都瞧向他,跟射箭被当靶子似的,特别难受。连忙解释道:“是一些法律和财税文书。”
陈书竞盯着他,“你是什么职别?”
江桥:“我没有职别。”
“那你为什么参会?”
“啊,我……”
经理觉得不对,连忙打圆场,说这位是高级分析师,准备了一些说明文件。心里也挺奇怪,上级为什么叫他跟着?
陈书竞笑了下,“我看看这些文件。”
经理不解:本质上都是评估你们芮伊的,看你们说没说谎。你要看啥?
但卖方要增加交流,对撮合者来说,算是好事。于是也没反驳,让江桥把文件给他,留下联系方式。
江桥回到公司时,下午两点半。
六点左右,他接到芮伊的电话,让他再去一趟。他立刻向经理请示。
路上,江桥开着车,心跳加速。
下车前,他划开挡光板的镜子,整理头发,熨平衬衣,把香水喷在纸上,再用纸擦手腕。这样香味寡淡,不至于太过刻意。
他登记姓名,被侍应生带上四楼。
在雕刻精致的门前,江桥心情复杂。既有些期待,又十分恐慌,像在拆一个礼盒,里边可能是炸弹。
他想,陈书竞是想见我吧,对吗?才搞这一出。人家顾问那么多,哪真在乎文件啊!
可见了面想干嘛呢?难道……
门推开了,一个陌生人坐在那儿,是芮伊某位管理层。
江桥一怔,失望不已。
离开时,他像只鼓足气的皮球,被人扎漏气了,气自己自作多情。
陈书竞是玩我吗,他思索,还是纯粹不在乎?他现在有我电话了,会不会再找我?
江桥被吊住了,陷入摇摆的情绪,苦笑着走出会所,来到车边,突然间后颈一冷,后背发麻,像有虫爬。
“江桥。”陈书竞道。
江桥啊了一声,猛地转身,惊得差点蹦起来,“你,你吓我干什么?”
“谁吓你了?叫你。”
陈书竞倚着车门,左手插兜,右手夹烟。站得太近了,越过了安全距离,因此压迫性十足,有种黑云压城的调调。
他扯了扯领带,调笑:“怎么这么胆小?不知道还当我美杜莎呢,叫你就得跑。”
江桥想起那天,脸红道:“抱歉,上次……”
“没事,上车。”
“啊?去干什么啊?”
“吃饭啊,还能干什么?”陈书竞仍然笑,“难不成要强奸你,还是挖你公司墙角?就你这样也没点儿特
', ' ')('长,我招前台都不要。”
江桥:“……”
这话说得好好的,突然开始讽刺,怼得他噎了半天,才小声回嘴道:“哦,说得像你有什么特长。”
“我有啊。”
是,可多了,还会用脸割韭菜,厉害。江桥暗自吐槽,故作疑惑:“什么呀?”
“特长啊。”
“啊?”
“我的特长就是,特长。”
“……”
江桥本来没懂,猛地反应过来,整个人都烧红了,想撞墙。什么玩意儿啊,流氓流氓!
陈书竞不笑了。
他冷着脸,正色道:“行了,走吧。这么久没见,请你吃个饭,当叙旧了。”
江桥犹豫,“我可能要回公司……”
“知道你忙,”陈书竞道,“但谈恋爱都有时间,陪客户没时间啊?变相工作了,是不是?老情人。”
他顿了下,又道:“小江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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