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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夏季最容易遇阵雨,上地铁时还晴空万里,一到出口就发觉倾盆大雨在地上溅起膝盖高的水花。
沈络翻了翻包,发现伞落在玄关忘了拿,他索性去开在地铁站里的便利店里点了杯热咖啡,等着雨势转小。
耳畔密集的雨声把他拉入了一场回忆,越想忘记的东西反而越在脑海中刻得鲜明。
“那一天”,他也是听着磅礴雨声醒来的。
02.
“啪嗒”、“啪嗒”、“啪嗒”。雨敲着玻璃,发出了一阵密集的钝响。
沈络刚刚转醒,意识还朦胧着,卧室顶端的白织灯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晃得他睁不开眼睛。他想用手掌稍作遮挡,一动身体,却只听到胳膊与床板撞击的重响。
他的手腕被柔软的布条绑住,固定在床头。
“唔,谁,咳咳,咳,谁在那儿?”
枕头一塌,有人压到他的身子上方。
被笼罩在对方的阴影里,沈络终于适应了光亮。他的眼睛里映出了一人。一个现在出现在这里并不奇怪的人。
“麓琛,怎么刚才不回话,还把我绑起来了,别闹,我现在没心情……”
话说到一半,沈络突然噤了声。
他的下身传来咕啾的轻响,有根细长的手指插入了他湿热的后穴,指尖在内壁上打转,翻搅着粘稠的淫液。
“你发情了。”麓琛终于开口,只是答非所问。也许是因为背对着顶端的光源,他的眼眸黑得深不见底。
“与你无关,放,啊,放开,我会再打一只抑制剂。”
麓琛显然并不打算听他的,在他说话间,又把更为粗壮的中指挤了穴内。
本能的,一股寒意窜上沈络的脊背。他屈起膝盖,想要重重地顶向麓琛的肚子,然而蜷到一半,麓琛用空着手的一按,就轻而易举地化解了他的袭击。他又躺回了床上,变成了任人宰割的鱼俎。
“终于注意到了吗?不愿意的话就推开我吧,如果你还有力气的话。”
“阿琛,别这样。”只有祁铮进入过的私密处被其他人玩弄着,让沈络恶心地反胃。他想逃,想离开这张床,可就像麓琛说的那样,他没有力气了。
他记不得自己上一次吃饭是什么时候,也记不得自己吃了些什么。好像从墓园回来以后,他的时间变成了混沌的漩涡。他用酒精麻痹自己,用发呆来度过醒着的每一秒,他蜷缩在床上、沙发上、地板上,像瘫浸了雨的烂泥。他也许吃过一两袋床头的营养补充剂,也许没吃,沈络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唯一清楚的念头是自己现在不想跟麓琛做爱,哪怕他的发情期到了后穴一直饥渴得收缩着。
“我们是朋友,只是朋友,别这样,我会恨你的,我和祁铮结婚了,我不要,我不要跟其他人做爱。”
“等你恢复力气了,想捅我一刀也可以。”麓琛的手指加成了三根,把沈络的穴口操得更开了,肉唇愉悦地颤动着,违背沈络本人的意愿,他们已经准备好了被更粗的巨物填满。
自己是个omega的事实,久违地刺痛了沈络。
他咬住舌头,试图用疼痛激发身体自我保护的力量,麓琛察觉到了,俯身舔上他的齿列。
那不能形容为一个吻,是一场撕咬,也可以算麓琛单方面的侵犯。alpha的舌尖一遍遍刮过沈络的牙齿与舌尖,把那处吮得酥麻发酸,沈络稍一泄气,他就一鼓作气地闯进了对方的口腔。
麓琛很擅长接吻,舌面一会儿寻找着内壁和颚肉上的敏感点刮舔挑逗,一会儿勾起沈络的软舌纠缠追逐。沈络本身就处于发情的状态,全身都敏感易燃,没吻几秒,他就觉得大脑昏呼呼的,舒服得无法思考任何事。
但本能的,沈络意识到和自己接吻的不是祁铮。他和祁铮无数次唇齿纠缠,他熟悉对方的舌头的长度与力度,也熟悉对方呼吸的方式。他厌恶跟祁铮以外的人接吻,即使这个人是自己十几年的至交。沈络拼劲全身力气咬了下去,两人的嘴里很快泛起了铁锈般的血腥味。
“呜呜,呜。”
麓琛没有生气,也没有退缩,反而发出一声轻笑,捧起沈络的脸,把他们的吻加深。
不仅是唾液混合,舌尖大力搔刮,他连沈络唇中的空气都一并掠夺,沈络越是挣扎,他就吻得越狠。
他们吻了几分钟?几十分钟?沈络完全丧失了对周围的感知,大脑因缺氧而一片空白。唇分时甚至因被涌入的空气呛着,捂住胸口干咳了一阵。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对你说的话吗,沈络。这个世界上永远可以相信的,只有你自己。能永远保护你自己的,也只有你自己。”
沈络被重新压回了床上,麓琛脱了裤子,半勃的肉棒磨蹭着冒着淫水的窄缝。
“不,不要。祁铮,只有祁铮可以……啊。”
毫不留情的,粗壮的硬物一口气插进去大半,omega的肉环被撑成一个圈,淫荡地颤动着。
“当你不吃不喝不睡
', ' ')(',把自己搞成这幅软弱无力的样子,就注定会遇到这种事。沈络,不是我,也会有其他alpha闻着你发情的信息素味来操你的。”
他抖了下腰,肉棒又前进一截。
“既然这样,熟人反而更好接受一点吧。”
沈络没有回话,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的眼睛渐渐失去焦距,怔怔地望着天花板出神。沈络的手被绑着,衣服扣子也全部被解开了,外裤被退到脚踝,内裤则跑去了床榻的另一边。
麓琛的阴茎全部插进了他的后穴里,粗大的龟头抵进了连祁铮都未达到过的深处。
他身体的每一处细胞都在叫嚣着反抗,都想要逃离令人恐惧的快感。
如果手边有把水果刀,沈络相信自己会刺下去。
可惜,伸手可及的范围只有绑住手腕的领带和床柱。
肉穴深处的每一次撞击都在鲜明地提醒他,他被麓琛操了。
“哈、哈,你的小穴被祁铮调教得好会吸,我才插了一会儿,就快被你夹射了。”
麓琛不仅操他,还把这当成了一场做爱,他说着荤话助兴,手指也捻上沈络的双乳。酥痒的电流从乳尖溢出,很快传向四肢百骸,沈络下意识地绞紧了穴口,大脑也接收到愉悦的信号。
但他依然是那副漠然的表情,完全无法理解。
为什么,麓琛在和自己做爱;为什么,自己的身体擅自兴奋了起来;为什么,他什么都做不了。
沈络有一种奇妙的解离感,他的灵魂好像飘到了上空,从第三方的视角在看这场荒谬的交姌。这里有一个发情的omega和alpha在做爱,其中的omega长着他的脸,压在上方的alpha长着他好友的脸,但那不是他们,不应该是他们。
这是一片幻影、一场梦、一个不该存在的扭曲时空。
“啊。”
麓琛把他的身子翻了个个,换成了跪趴式,更深更快地用肉棒抽插他的前列腺。双手也捏上侧腰,刮挠着腰窝上的痒肉。
沈络被迫回魂,抵着枕头呻吟出声。
呵呵,是了,没有梦,也没有虚影,再浓的黑夜,他也不会做这样恶心的梦。
沈络抿死嘴唇,不愿再发出羞耻的叫声。
麓琛的手指却撬开他的齿列,夹着他的软舌玩弄。
“叫出来吧,只有我一个人在喘太傻了。你不是也很舒服,发情的肉体得到了安慰,愉快地吃着我的肉棒。”
“我是alpha,肉棒肯定比他更粗更长吧,是不是更能满足你。”
“这里是你的生殖腔口吗,我一撞你就抖得像筛子一样。他有打开过你的生殖腔吗,有把精液射进去过吗?”
为了逼他开口,麓琛越凑越近,炙热的鼻息扫上了他的耳廓。
终于在不知道哪刻,沈络埋在枕头里,哭了。
他想祁铮了。
想他。
好想他。
每一次呼吸都会想起他。
“祁铮。”
“祁铮。”
明知身上的人不是祁铮,沈络却还是一遍又一遍用仅剩的力气轻喃着。
他的发丝想被他轻抚。
他的嘴唇想被他亲吻。
他想被他拥抱。
他想跟他做爱。
“祁铮。”
他从很早以前就知道他们终有一天会分别,可当分别来真的临时,依旧痛得他好像被生剥灵魂。
“呜呜,祁铮,祁铮。”
唤着再也不会得到回应的人,沈络被操上了高潮。
不知何时起,麓琛不再发出任何声音,他没有把沈络翻过来,也没有拿开被泪水浸湿枕头。就着现在的后背位,他沉默地在断断续续的啜泣声中抽插着沈络。
alpha的射精域很高,律动了半个多小时,沈络的后穴红肿外翻,撞击的酸麻几欲盖过搔刮内壁的愉悦,麓琛终于形成了结。
他的精液冲上沈络的内壁时,他的吻也轻柔地落上沈络的背。
“我在我的酒吧等着你,想砍我或者想喝酒都欢迎。”
沈络发了汗,后颈湿漉漉的,他撩起沈络沾了水的侧发,别到耳后。
“想开点,就把alpha的精液当一管加热后的抑制剂,屁股的疼痛当被马蜂蜇了。反正你也不会因为上了次床就突然爱上对方,不会因为被其他男人内射就不爱你的祁铮了,不是吗?”
沈络累昏前最后听到的,是对方把装满水的杯子放到床头柜的脆响。
03.
“你的咖啡好了。”
“谢谢。”
接过被硬纸托隔热的杯身,沈络在便利店内置的台桌上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
微涩的液体入口,让他清醒了不少。
那虽然是个不愉快的回忆,但不得不承认,麓琛是对的。
他们从没到板凳高的小屁孩时期就认识彼此了,对对方的性格一清二楚。
', ' ')('如果麓琛只是嘴上教训自己,他恐怕不会放在心上,麓琛一走,他就会又回到浑噩度日的状态。
正因为被伤得那么狠,沈络才在第二天醒来后强迫自己吃饭、喝水、运动。没食欲也要吃,不想动也不能躺着。他原本像大病初愈的病人,但在极度自律的纠正下,用了一周时间调整回平时的状态,还去单位把多余的假消掉了。
正常工作是消解悲伤最好的良药,忙碌而充实的生活能抵消掉很大一部分的空虚。
而在夜晚,沈络也用自己的方式去面对夜晚,熬过最初的时光,连人类自己都会被自己的适应力折服。
所以沈络去麓琛那家名字奇怪的酒吧时,没带刀。
他无法接受,无法原谅麓琛那天的所作所为,可他也无法恨他,无法埋怨他。
他知道,他是为了救自己,为了不让自己受到更深的伤害,快刀斩乱麻,亲自捅了这一刀。
他们是朋友,朋友是个可以容纳这种的伤害的关系。
沈络没有给麓琛一刀,而是在他面前,跟一个笑起来有酒窝的年轻alpha走了。
“为什么想约我?”
“你不方便吗?我看你好像没有被标记,应该还单着吧。”
“……最近,恢复了单身。”
“那么,来一起享受吧。上床不就是那么回事,我们都有性需求,又都觉得对方很不错。”
沈络其实并不习惯跟陌生人做爱,但他发现,抑制剂对他的发情期没有什么效果了。他跟祁铮开始做爱后,停了太久的抑制剂,之前又被身为alpha的麓琛内射了一回了,这次发情,他打了1.5倍的剂量,也只能勉强保持清醒。他需要找人解决性欲,所以来到了麓琛的酒吧,但他不想跟麓琛做,所以跟这个陌生的男人开了房。
他知道进行到这一步是必然,但他依旧不确认自己是否做好了准备。
他很害怕,脱了衣服以后全程紧闭着双眼,alpha没说什么,温柔地把他带上床进入了他。
沈络的身体享受着这个夜晚,情潮在被内射后悄然褪去了。
他觉得自己也许该道谢,但又觉得开口挑明显得过于矫情。踌躇间勾到了对方的衣服,一袋安眠药从对方口袋里滑落。
“啊,没事,放那儿就好,我一会儿装回包里。”
“你平常睡不好吗?”
“是啊,一些……家事,关于我弟弟,很麻烦。但是昨晚睡得很香,多亏遇见了你。”
他的酒窝笑起来果然很好看。沈络的觉得自己的心微微有些发热。
即使只是纾解性欲这种理由,也有可能带来意料之外的收获。
既然,他已经无法靠抑制剂度过发情期了,那么就接受现实吧。跟陌生人做爱,也许没有想象中可怕。
挑选对象的地点,就固定在麓琛的酒吧好了。
04.
有两个小男孩在争吵着什么,一个人不小心撞了沈络的背一下。沈络睨了他一眼,另一个小孩赶紧拉着对方跑开了。
沈络又抿了口咖啡。雨天倒是不影响地下的空间,咖啡依旧温热,暖暖地流进胃里,让紧绷的身体再次放松下来。
刚才的回忆与小男孩,倒是让他想起了他和麓琛的初遇。
有过那样的经历,很难不成为一辈子的朋友。
05.
沈络是在专门培育omega的福利机构长大的。
根据omega培育院的档案记载,他有两个姐姐和一个哥哥。
他被交给培育院抚养的理由是,omega的花销太大,一个其他成员皆为beta的家庭负担不起。
沈络很多想当面问问他的亲生父母,为什么养不起还要不停地生不停地生。
但那其实也没什么意思,因为他六个月大时,那个家庭就和他断绝关系了。他们不过是有血缘的陌生人,那两个人怎么想的又有什么所谓呢。
他在培育院度过了一个安静的童年。
培育院的omega大部分都是因病被遗弃的,整天待在自己房间的床上,忍受病痛的折磨。沈络不喜欢浓重的消毒水与药味,所以尽量避开他们。
他总是独自找个安静的角落带着。看图画书,玩玩具,听磁带里的故事。唯一会来找他的,只有通知吃饭的管理员。
那时的沈络有些孤僻,但培育院里的孩子都是这样的,他便误以为自己是正常的。
麓琛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让他觉得像太阳落到地上一般不可思议。
“你不是omega。”
一个毛绒绒的小脑袋鬼鬼祟祟地从仓库门后冒出来,被沈络逮了个正着。
“当然,我是alpha。”
虽然隐隐猜到了,沈络还是吓得退了一步。alpha,在这个只有omega和beta管理员的培育院里,是只存在于书上的性别。
“你想要标记我吗?”
“哈,我才1
', ' ')('0岁,才不要一辈子和一个omega捆死在一起。”
男孩撇了撇嘴,说出一番沈络无法理解的话。
“不标记omega,那么,你这个alpha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探险啊,因为这里的墙很高呢,到底藏了什么宝贝,大家都很想知道,我就进来寻宝了。”
宝藏?这个灰扑扑的院子里才没有这种东西。
“这里只有omega,是omege生活的地方。omega很容易受伤,所以需要被专门保护起来。”
这是沈络从小被教导的真理,面前的男孩却嗤笑着否决了他。
“骗人,我邻居哥哥就是omega,不是好好地待在公寓里,才不需要高高的围墙保护。”他看着沈络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向他强调,“再说了,这堵墙,我不到三分钟就爬过来了,你指望着这种东西保护你?在这个世界上能永远保护你的,只有你自己,你能永远相信的,也只有自己。”
“我没骗人。”沈络攥紧衣角,垂着头,他虽然嘴上反驳着,却没有直视对方的勇气,不仅声音细如蚊蝇,眼睛也只是一味看着青灰的石地板。
像是发现了他的窘迫,不知名的alpha男孩一把抓住他的手。
“啊,那就这样吧,你也来加入我的探险小队,当我的向导,和我一起寻找宝藏。作为交换,我教你变强、保护自己的方法。”
他强硬地拉着沈络往前走,为了不被绊倒,沈络被迫抬起了头。
“我叫麓琛,你叫什么名字?”
“……络、沈络”
那天,麓琛没有带走宝藏,而是带走了他。
他们爬出了高墙封锁的培育院,在街道上磕磕绊绊地奔跑。
风从沈络耳边刮过,说话声,汽车喇叭声,促销的音乐,一齐涌入他的耳畔。
沈络的世界,从来没有这么喧闹,这么鲜活过。
如果说它此前的人生是一张黑白线稿,那么从这天起,渐渐有色彩落了上来。
睡前查房的时候,培育院的人问沈络为什么没有来吃晚饭,被他含混了过去,他闭着眼睛,脑子里都在不停地回放高墙外的一切。
麓琛没骗他,不是所有omega都在高墙的保护之下。高墙没办法保护他一辈子,只有他自己可以。
他开始瞒着培育院的管理员跟麓琛见面,他们去街角的推车上买冰淇淋,去公园的林子里捉迷藏,逮蝌蚪。
omega没那么脆弱,不是一碰就碎的瓷娃娃,只是一种性别稀少的人类罢了。他也能通过跑步让双腿有力,也能通过俯卧撑锻炼核心,他也可以上天下地,可以放风筝骑自行车,可以像任何一个其他人那样活着,只要他愿意。
因为麓琛,沈络学会了活出自己。他的世界,应该由他来做主。
麓琛是沈络最好的朋友,沈络也是麓琛身边呆的最长的朋友。
他们认识的时间长到,模糊了彼此的许多界限。
麓琛第一次上床时,沈络就坐在离他一尺远的沙发上。
那是在ktv的包厢里,麓琛交往的对象是个红发的男生,他们含着酒接吻,互相脱掉对方的衣服,然后顺其自然地,麓琛上了那个男生。
沈络抱着瓶酒,坐在同个沙发的拐角处,一丝不差地目睹了全部的过程。
“免费看了出活春宫有什么感想吗?”整理裤子的时候,麓琛嬉皮笑脸地靠过来搭话。
“……我好像发情了。”
麓琛捧着肚子,在昏暗的窄室里放声大笑。
在他的陪同下,沈络去买了人生中第一根按摩棒。
跟在麓琛身边的那段日子是肆意的。不需要性交,不需要血缘和法律的牵绊,人们依然可以建立名为朋友的亲密关系。
所以很长一段时间里,沈络并不追求爱。
爱是脆弱的,是易变的,是狭隘的。
他没有爱的人,反而是一众朋友中活得最洒脱的。
那天去酒吧,麓琛的前男友把他们三四个酒友拦住,红着眼问麓琛为什么躲着他。
“好麻烦”,沈络内心这么抱怨着,趁人群骚乱,悄悄跑路了。
那人是中文系的副主席吧,以前明明是个文绉绉的男生,喝酒后都安安静静的。现在却不顾周围人的目光,歇斯底里地尖叫着。
爱情,真是一个恐怖的东西。
“不想分手。”
在厕所里都能听见这句泣音。
麓琛已经明确告诉对方自己没感觉了,为什么他还不愿好聚好散。勉强不爱的人待在一起,难道能获得幸福吗。
为什么要在自己以外的人身上倾注那么沉重的感情,难道不谈恋爱就活不下去了吗。
沈络不想把自己也活成那样狭隘的人。
看来今天的酒是喝不了了,为了远离纷乱,他打算找点什么其他东西消磨时间。
刚走出卫生间,沈络就正好听见之前被自己撞了
', ' ')('一下的男人在酒保耳边私语。
“……”
06.
有人拍了拍沈络的肩,是便利店的售货员。
“我看现在进地铁站的人都没打伞了,雨应该停了。”
“谢谢。”面对善意的提醒,沈络也回以感激的微笑。
他收拾东西时有些感慨,以前的自己可不会这么坦诚地表达谢意。
他和祁铮的初遇,就是祁铮想帮他,而他不领情。
“我是不是高中生,要来比比看吗?这两杯鸡尾酒,看看谁能先喝完。”
沈络那时大三了,但脸显得小,混进高中也没人阻拦。加上脾气也不算好,很容易被当成不懂事的小孩。祁铮在酒吧第一次见到他,担心他是隐瞒年龄偷混进来的,怕他出事,叮嘱酒保多注意点他的安全。沈络当时本就因为麓琛的前男友来闹事藏了一肚子火,一点就炸。他挑衅地拦在祁铮面前,要和对方比试酒量。
“我有其他事忙,不能喝酒。”
祁铮没抱怨他不识好心,也不打算跟他过多纠缠,转身就想往自己定的包间溜。
沈络不想去搅和麓琛的烂事,还就赖上了眼前这个人。
“哥,就算’未成年‘也不是没常识的傻子,来酒吧不喝酒干嘛,做题吗。”
他硬挤进对方的房间,想嘲笑对方假正经,结果包间正中间的圆桌上,真的只有一叠列满术式的演草纸。
那天,沈络也没喝酒,祁铮在包间里核算了两小时产品的反应原理,沈络就看了他两小时。
“怪人。”酒吧门口分别时,沈络气哼哼地丢下这么一句。
“幼稚。”祁铮也不甘示弱地呛了他一句。
莫名其妙的,两人的缘分就这么连上了。
沈络大三课不多,主要是实习,实习的工作也不忙,每晚一有空,就往这家酒吧跑。
祁铮来得频率没他高,但每三四次里,总是能碰上一次。
只要祁铮包包厢,沈络是肯定会挤进去的。他是个安静的看客,所以祁铮也懒得赶他。当然,沈络后来才知道,有人在祁铮身边,对他来说也更安全一点。
他们互相不知道对方的名字、职业、年龄,几乎算不上是认识对方,也没有认识的打算。
沈络只是在闹脾气,而祁铮只是在包容他的胡闹。
沈络一次次见祁铮,也说不上想对祁铮做什么。他更多是不相信有人会在酒吧单纯地做学术,觉得新奇。
祁铮就像宇宙深处的行星一般,神秘得催生人类的探知欲。
知道祁铮的名字,是在祁铮第一次昏倒后。
“嘭。”
前一秒还握着笔的手改揪住胸口的衣服,男人蜷缩在沙发脚,疼得用头直锤沙发。
“你怎么了,解不出方程也不用自残吧。”
沈络一开始还有心情开玩笑,但注意到对方乌青的嘴唇和苍白的脸色,发觉了问题的严重。
医院就在步行五分钟的地方,沈络架着他的肩膀,赶紧把他往急诊室带。需要挂号登记,他一掏男人的衣兜,才从他的证件上知道他叫祁铮。
祁铮,倒是个叫起来挺好听的名字。
“谢谢。吓到你了吧,抱歉。”
医生允许后,他端着一杯热水去看祁铮,对方比起自己的病,却更担心对他造成的惊吓。
“怪人。”
这次,祁铮没有回话。
“我叫沈络。”把证件还给祁铮时,沈络这么介绍到,“只有我知道你的名字,感觉怪怪的。”
“沈络,我记住了。作为带我来医院的回报,周末有空吗,我请你吃饭吧。”
沈络和祁铮变得亲密,大概就是从那顿饭开始。餐厅选的靠河边的自助餐厅,夜晚的河风吹来,清凉又干爽。
祁铮没有隐瞒,坦白了实验室事故和自己心脏受损的事。
“因为担心我的健康,他们都不允许我长时间待在实验室里。可我是因为喜欢才选择这个工作的,产品制动出问题,我怎么可能睡得好觉,哪怕是带着资料来酒吧做,我也想找出设计上问题。”
“你是白痴吗……心脏有问题还熬夜,如果我没及时发现你,你会死的。”
祁铮无辜地眨了眨眼睛,用笑容来蒙混过关。
沈络的好奇心得到了满足,却仍然会去酒吧见祁铮。
现在不一样了,他想,现在大概是因为,他放不下那么乱来的人独自待着吧。
祁铮也不只是埋头演算了,他有时会拿起图纸,给沈络讲他设计的产品。
从哆○A梦的大火可以看出,人类总是对新奇的发明充满了兴趣,沈络也不免俗,他从那一张张图纸,从祁铮的描述中,渐渐能理解祁铮为什么那么热爱自己的工作。他为祁铮奇妙的构思而惊讶,也被祁铮认真画图的侧颜吸引。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们不止在酒吧见面了。
他陪祁铮在空旷的荒道上试验新型动力系统,
', ' ')('他和祁铮一起去参加科技展,他们一起去书城,去研究所,而在某一个下午,祁铮约了他去郊外野餐。
“我可以把它当成约会吗?”
沈络坐在餐垫上,一边掏包里的食物,一边笑着调侃。
“这就是约会,我在约你。”
祁铮大方地点了点头,让沈络的手僵在了半空。
“最开始的时候,我觉得你很孩子气,很幼稚,因为我认错了你的年龄,劝酒保关心你的安全,你就为了面子逞强,强硬地黏上来,非要让我丢脸才罢休。”
“后来,我发现你没有我想象中蛮横。看到我在专心工作,一点噪音也没有发出,安安静静地待在一旁看着。老实说,我以为你会故意打乱我的资料,或是玩架子上的沙锤制造噪音。我当时就想,作为一个找茬的人,你未免太乖了一点。“
“相处了这段时间以后,我确认了,我喜欢你,沈络,我喜欢你整个人,如果你愿意跟我交往,我会很高兴,如果你只想继续维持现在的关系,也没关系。”
谈恋爱,是这么云淡风轻的事吗。沈络有些无措。
他所见过的爱,都是炙热的,绚烂的,那些热恋中的情侣,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黏在一起,微小的一举一动都会引起无限大的情绪起伏。
“我……”沈络直视着他的眼睛,“我不知道我喜不喜欢你。”
“我只是觉得跟你待在一起很舒服。”
是因为祁铮比他年纪大吗,还是因为祁铮的生命进入倒计时了呢,他总是游刃有余地应对一切。
“不讨厌的话,要不要尝试一下。”
沈络犹豫了片刻,最终闭上了眼睛。
在梨花树下,他和祁铮吻在了一起。
他没有告诉祁铮,那是他的初吻。
祁铮的理念是,任何东西,在放弃之前,应该先尝试一遍。
喜欢还是讨厌,要用体验,而不是预感下结论。
他们一起做饭,一起滑雪,一起在夏夜看星星,一起亲手种下了一阳台的花。
沈络以前从来不知道,盛夏山上的星空比酒吧的霓虹灯耀眼多了,也不会因为一盆花的花苞全数开放而一整天都沐浴在快乐里。
如果不是祁铮坚持,他不曾和人肩靠着肩露营在帐篷里,也就没机会发觉日出是如此美丽而壮阔。
麓琛带他了解高墙外的正常世界,祁铮则是让他知道,世界原来如此广阔。
他和祁铮没吵过架,沈络觉得这很奇怪,小情侣都该吵架的。他们会幼稚地拌嘴,但没有歇斯底里地吵过,跟祁铮谈恋爱没让他变成另一个人,甚至让他活得更自在了。
当祁铮提出想跟他上床时,沈络才觉得对了,他们是两个不同的人,也会有摩擦的。
“我不喜欢性意味的接触。”
沈络直白地拒绝道。
他准备好听祁铮的一堆抱怨,甚至生出他们的关系会就此破裂的预感。
但他真的不喜欢做爱。
omega是柔弱的,需要被保护的,成年的omega会产生发情期,疯狂地渴望被插入射精。
沈络从小就听着这些话,它们让他反胃。他痛恨omega的本能。他应该活成什么样,应该由他自己决定,而不是由他的性别决定。
沈络很早就下定决心,他一定会对抗omega热爱性交的本能。
“你做过爱吗?”
祁铮并不惊讶这个拒绝,而是这么问了一句。
沈络白了对方一眼,答案自然是显而易见的。
“不要想劝我尝试,我绝对不要。就算尝试以后会喜欢,我也绝对不要做爱。”
“……”祁铮用额头贴上他的额头,温柔地摩挲起他的手背。
祁铮说:
“小络,不要用别人的错误惩罚你自己。”
“你因为omega的身份,被家人抛弃,被培育院管教,不是你的错。不要用其他人的错误来惩罚你自己。不要厌恶自己。”
“你知道吗,我以前看过一份论文,也会有alpha喜欢被插入,也会有omega喜欢进入别人。omega喜欢做爱或身为omega却不喜欢做爱,不都是一种囿于身份的成见。无论你跟不跟我做爱,我希望你知道,如果你喜欢做爱的感觉,不是因为omega喜欢做爱,而是你,沈络,你这个人喜欢做爱。”
“你喜欢或不喜欢什么东西,都应该由你的心告诉你。”
沈络想,大概就是在这一刻,他爱上了祁铮。
他曾经无法爱上任何人是因为,他不爱自己,他恨着身为omega的自己,恨着因为omega而遭遇的一切。
麓琛让他知道该活出自己,却不知道该怎么爱自己。
那天,祁铮一直抱着他,抱了很久很久。他们没有做爱,只是抱着在床上睡了一晚。
清晨在祁铮的怀里醒来,感受到祁铮的怀抱,沈络懵懵懂懂间,第一次触及了“爱”
', ' ')('。
如果有人从他身上获得了敢爱与追逐爱的勇气,那一定是因为他从祁铮身上获得了很多很多爱。
爱不是那么脆弱的东西。
人们因爱而强大。
07.
随着飘在空气中淡淡的雪松味,omega发情期特有的情潮开始在沈络的全身扩散。沈络深吸了一口气,让潮湿而冰冷的空气带给自己些许清醒。
他快走了几步,目的地已近在眼前。
祁铮对沈络来说是融入骨髓的,他已经作为沈络的一部分留存世间。
所以麓琛那句话说得没错,他不会因为跟陌生人上床,不爱祁铮。
他也不会因为跟陌生人上床,厌恶自己。
能接触到各种各样的人,听到各种各样的感情,对他来说也是一种治愈。
不要用预感,而要用体验来判断。
喜欢或是厌恶,要听从自己的内心。
喜欢做爱,不是因为是omega,而是作为沈络这个人喜欢。
——祁铮的话,永远是他使他不会迷失的路标。
收起雨伞,抖了抖上面的水珠,如往常一样,沈络推开了街角那家名为“错过”的酒吧的大门。
或许他是那群人中,唯一没有错过挚爱的人。
拥有过,就是天长地久。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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