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煤气灯摇曳,各处蜡烛熄灭,红色丝绒顷刻间发黑断裂,飘出恶臭的焦肉味。
“咔哒”的上膛声响起,老头觉得思维凝滞的同时眼前一花,一位身材高挑,穿鹅黄衣裙的少女不知怎么直接跨步到了他的背后,冰冷的金属抵住了他的后脑勺。
灵感稍有恢复的罗伊,此刻冷冷说道:“答不上来说点别的,不是做点别的。”
范宁身后的希兰也已抬起手臂,两支黑洞洞的枪管一前一后对着他。
…这么多有知者!?好像单单坐在对面的这个人就要强过自己。干瘦老头突然发现自己今天踢到了铁板,在位置上缩成一团,眼珠乱转:“各位小先生小女士,有话慢点说。”
尤莉乌丝表面看起来和范宁一队,此时也同样大气不敢出一口,她庆幸自己今天不管是从上车还是从意外发生后,不管是在几人跟前还是身后,一路都没作出什么小动作。
范宁从身上摸出一根容积不到五毫升的深色小玻璃管。
“非必要情形下我不主张动手。”他将其不甚在意地搁在桌面,“尤其,是在动手带来的实际利益极其有限的情况下…希望它能让你接下来的分享态度,从被逼无奈变为乐意效劳。”
老头愣了一愣,见眼前为首的这个年轻人,已经身形放松地靠到了椅子上,于是尝试着伸手拿过玻璃管,并拔掉管口的橡胶塞。
当他看到喷薄而出的白炽与焰影时,乱糟糟头发下的小眼睛露出狂喜的神色,再度为自己倾倒了一杯劣质酒,小心加入几滴耀质灵液,更小心地将玻璃管收好。
一大杯发光的液体被其一饮而尽,然后是满足的出气声。
范宁忍不住抬头,与对面持枪的罗伊古怪地对视一眼。两人心里彷佛都在说,这玩意能吃吗?
“我试过,能吃,没用,也没味道。”范宁耳边传来琼轻轻软软的嗓音。
接下来,这个怪里怪气的老头戈弗瑞,在威胁与感激的双重刺激下回答了一些事情。
此家伙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个彻底的倒霉鬼,年轻时他由于自行研究神秘主义而窥探到了关于‘池’的禁忌,却连一天在正常世界里做有知者的体验都没有——第一次从移涌折返时,可能路径出现了点错误,睁开眼睛就发现,自己不知道怎么到了这个鬼地方。
按照他自己的说法,这座名为瓦茨奈的诡异小镇,是“现实世界在‘隐灯’作用下形成的一片错误的折叠时空”——这是他被困在这座镇子几十年间逐渐受到的隐知启示。
镇子上的人分两类,偶尔不定期误入的外来者,以及原住民。所谓原住民其实就是之前外来者繁衍后产生的子嗣,后者一出生就生活在这里,随着时间推移,外来者一代代死在了这里,原住民现在反而占了多数。
“蒸发我大概能理解,隐病又是什么?”范宁追问着戈弗瑞所介绍的两类常见危险。
“在这处错误时空生活的人,处于一种不下不上的状态。”老头又在一杯劣质酒中滴入几滴耀质灵液,这次他喝得很慢,“…既无法回到正常世界,又暂未彻底化作虚无——这里的化作虚无即是蒸发。”
“在小镇外面的原野,脱离他人观测便会蒸发,所有存在的痕迹都会被抹去,归入彻底的隐秘与虚无。镇子内则只要离开他人视野不超过一个小时便是安全的,这或许是因为镇子是人员活动密集地带,灵体或观测气场一类的因素残留更浓郁,因此在避免独处的前提下,做到这点相对宽松。”
“但也有个例外,就是就寝的时候,这很容易就会超过一个小时脱离视野,所以大家只能分开入睡,轮流守夜。”
“那第二种危险呢?”范宁问道
老人嘟囔着叫了一句自己没听清的名字,一直站在灯影处,像个幽灵的售货员听到后走了过来。
范宁终于得以近距离仔细打量这位售货员,很快,他就发现了问题。
这位表情木然的中年男子面色和肤色,在灯下似乎有些过于苍白了,皮肤甚至于透明得没有一丝血色。
不对,何止是皮肤,范宁惊惧地看到,他的整个耳朵、脖子和肩膀都是半透明的,直接都可以隐约到背后的事物了。
“这就是隐病。”戈弗瑞老头说道,“镇子里面的人基本都患有,只是严重程度不一…或许可以理解为一种慢性的蒸发,随着人体各部位越来越透明,相应位置的器官功能也会大打折扣直至逐渐消亡,比起突然的消失,这种过程更为痛苦,但结局一样,都是整个人连同存在的痕迹彻底消失,我现在已经记不清该如何清晰地拼读出他名字了,只剩一个大概的发音印象。”
“不过随着一代代人摸索,缓解隐病也找出了个实实在在的办法,那就是开音乐会。”
老头打了个酒嗝,看着玻璃管里已去掉三分之一的灵液高度,向范宁递去了似要讨价还价的眼神,但罗伊顶在他后脑勺的枪管上传来的力道,让他打消了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
“在公开场合进行演奏,水平不是非常重要,但需要一定量的观众,且午夜三点的效果最好,每月每人至少一次,可以降低化为虚无的速度。因此大家排好了每个月的计划——每晚让20个人上去演奏,另一半的人去听,大家轮流来…不想死那么快的住民们都勉强学习了一门乐器。”
…这器源神好像真的全部有问题。范宁听得眉头皱起。
这已经是他了解的第三位器源见证之主了:“红池”是邪神,“画中之泉”疯了,“隐灯”似乎也极度不正常——从祂活动下出来的这片错误地带,以及各种匪夷所思的规则就能看出。
这些居民生活在如此气氛和作息下,变得怪里怪气再正常不过了。
“城北的庄园在哪?”范宁继续提问,试图确认琼对于祖宅的记忆究竟是否存在。
“庄园?”对方的表情愣了一愣。
“…或者,城北特殊的地方。”为了增加得到线索的可能,范宁扩大了表述范围。
“特殊的地方?”老头举起的酒杯停空,嘴唇半浸在液体中,“非得除开那些普通居民住宅的话——”他努力地搜索着记忆,然后开口道:
“那里倒是有一栋美术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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