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塞巴斯蒂安是教会“神之主题”的创作者,布道活动时间非常早,范宁曾经与瓦尔特交谈时,后者就坦言教会中关于圣塞巴斯蒂安的事迹记载不成体系,这四个月范宁亲自揣摩经义,同样有此感受。
至于另外一人.
则是一股心惊胆战的感觉。
自创密钥攀升者,面对同境界对手是什么碾压感,范宁已经体会到了,甚至他觉得如果面对何蒙、冈这种邃晓二重的巡视长,自己应该能打得有来有回。
可是那波格莱里奇,本身就已经升到了执序六重的高度。
上次从“红池”噩梦中坠出时,对方一个抵刀出鞘的动作,范宁便感觉全身快被割裂开来,后来,他看似是用特殊手段限制了其行动,可是做到这点的是一位见证之主陨落前的残存神力。
自创密钥,执序六重,而且还是研习的“烬”,这是范宁目前认知中凡俗生物的最强可能性,这世界上恐怕真的没有任何人能与他正面对抗。
“这特巡厅行恶叛逆,必是偏离诫命典章,存了野心的,上主是否给有什么制衡他们的启示或法子?”
教宗沉默片刻,示意范宁先跟着自己跨入教堂拱门。
即便深夜没有礼拜活动,空气中还是能嗅到一股淡而持久的熏香味。
脚步声在回荡,眼前似乎永远有无限层次的空间在延展,一层层厅堂、一间间门室和一道道回廊灯烛通明,容不得任何阴影和仁慈,金银器皿、雕塑与壁画俯拾皆是,范宁跟着教宗行步一刻钟有余,到底见了多少平日里只有在画册上才能看到的大师真迹,他已经记不清数量。
直到两人在一处空旷的所在停下脚步。
“这座火刑架其实已经不再真实。”
看着拉瓦锡主教打量四周、若有所思的样子,教宗又负手悠悠开口,却是好像不再谈及特巡厅的问题了。
范宁被带到的地方,是雅努斯宗教裁判所的最高审判庭。
它的地面整体呈一个上升的梯形,宽度适中但纵深很远,审判桌、祭祀台、法典墙、问询席和更多的见证席一应俱全,作为教会审判权力的集中象征,虽然每年能被真正呈递在这里进行审判的案件屈指可数,但它永远都维持着长明的光线与充分的洁净。
但最高最深处,圆角矩形台阶向上,给人带来的是另一种观感,那是一具花岗岩质地的火刑十字架,下方的铁桶里盛满着松脂、沥青、汽油和干柴,上方则缠着几挂乌青色的铁链,灯火在其上摇曳着暗红色的光斑,就像俯视着整个审判庭的严酷眼睛。
“不再真实?教宗陛下这话作甚么解?”范宁问道。
“如此布局方能符合传统的律法。但同样,为了如此布局,它只能是假的,是表象。”
教宗的视线往上凝望。
“在这一代圣者守护的三百二十七年的时间里,被宗教裁判所最高审判庭真正判了火刑、并按照古典律法在此执行的只有十三个人,最近一次离现今的准确时间是一百八十年一个月零十天,那次火刑结束后,场地做了净化,弃置半个世纪后,做了一次大的修缮,一个世纪后,又翻修了更彻底的一次.至此,就是拉瓦锡师傅眼前看到的、这一在工业时代被反复推倒重来的、仅是起到礼法装潢作用的崭新的火刑架了。”
范宁这位新任的高层听了,揣摩一番含义,缓缓捋整自己的白袍主教服,想着还是先做一番符合“拉瓦锡副审判长”职务的表态来:
“那时圣主差遣门徒约伯给诺阿人传话,说‘我知道我去之后,必有凶暴的豺狼,进入你们中间,不爱惜羊群,也必有人起来,说悖谬的话,要引诱门徒跟从他们’。这就是应了现在强盗的帐棚兴旺,惹神的人稳固,假师傅还将财物送到他们手中,他们无光,在黑暗中擅闯又设禁,搜刮残骸不讲律法,使民众东倒西歪,像醉酒的人一样.”
“但辉光不仁,光线能让人视物,也能让人失明,圣城的子民向光行走,脚步必不致狭窄,奔跑也不致跌倒,等基业壮大,事情成了,仅能在影中觅得仁慈的日子,必将临到他们头上。”
“拉瓦锡师傅这番道理是深入浅出的,我完全赞成,以后在信众面前,还要让神父们反复去提,反复去讲。不过,我刚才回忆的那番话,其实最想强调是,时间本身!”
教宗的背影一步一步登上火刑架前的台阶。
“在第2史‘黑暗纪元’末期,介壳种与巨龙的年代,人类地位卑微,在黑暗中穴居,跪着吃喝东西,那时就有先知教他们奉身于启明;在第3史‘光明纪元’,诺阿王朝和图伦加利亚王朝的有知者势力比起特巡厅毫不逊色,那‘大宫廷学派’在最强盛的时期,执序者的数量比现今波格莱里奇麾下的邃晓者还多,所谓‘正神教会’名单,不过是一副隔几百年就洗动一次的纸牌;即便到了新历的‘希望纪元’,我教会走过两次规劝之战的危机,远在北大陆的提欧莱恩民众都依旧沐于圣主的教化之下,一切礼法观念和艺术思想深入了人文的骨髓”
“圣塞巴斯蒂安、圣雅宁各、圣莱尼亚、圣阿波罗.当每代‘沐光明者’出世时,教会都必迎来强盛的时刻,但更多平稳或低潮的年代,历任圣者和教宗也都措置有方且宠辱不惊地掌舵而过。特巡厅很强,但他们年轻得很,既不算唯一,也不算久远,也不在当下最要害的问题上。”
“时间的最大权能莫过于‘淘洗’,‘烛’的本质也在于看清高处而非持刃好勇斗狠。仁慈仅在影中觅得,那些事关利害的斗争,要积极地去斗,但有些一时半会看不清楚、想不明白、无法接受或觉找不到出路的,让它再放久点,自然得出答案。”
老人的语句中无不透露着从容与底蕴,但范宁也敏锐地把握到了一丝别的东西。
“故而,教宗陛下认为这国度最大的祸患,不是走私道的乱象,最大的危殆也不在特巡厅?”
“不是他们,但和他们在做的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拉瓦锡师傅是否听过一句预言,‘正午之时,日落月升’?”
范宁心中一动,点头说道:“我在南国做买卖时,这预言也时常往耳朵里去,我差人去打听,回话说是特巡厅从异常区域里带出研究的秘闻。”
“若要评讲可信度,那场所也是在下所追求的埋藏‘神之主题’的秘辛之地,不宜直接断定为假先知的话。”
老人的神情逐渐变得严峻:
“那么,拉瓦锡师傅觉得,这预言对我教会而言,听闻起来应是如何的?”
范宁将各词组细细咀嚼一番,好像突然意识到了自己此前未曾意识的问题,眉头也皱了起来:
“极其不祥。”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