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毕,黄玉笙蹿上高空,传声于不言师太道:“我们不如联手施五浊金斗,兴许有机会拖延足够时间。这神魔门下得力弟子并不多,那妖魔门下,除去扶风圣君,其余门徒也不过尔尔,唯独天魔门下的灵虚子,相较之下魔功最是精湛。如果风儿他们能联合你岛中弟子,趁我们拖住三魔的功夫灭去几个妖孽,我们兴许还有两成赢面。”
不言师太听罢,传声于岛中弟子:“你们全力配合重明观四名弟子,专心对付三魔门生。不得我的命令,不许助我攻敌。”
三魔此刻已各展魔功。神魔化身绿影,在不言师太和黄玉笙周遭蹿飞不止,并以毒瘴攻之。妖魔则施展求死诀,与神魔相互配合。天魔双臂急挥,将青黄散化入流烟,推向不言师太、黄玉笙以及留在原地的重明观四名弟子和杨雄。
重明观弟子飞身躲避,杨雄却行遁土之术,在一块岩石后方遁地而出。接下来,重明观弟子眼见五浊金斗阵法既成,三魔随不言师太和黄玉笙凭空消逝,这才朝岛中战势胶着处飞去。杨雄见状,高呼一声“我助你们一臂之力”,旋即随重明观弟子而去了。
灵虚子修为了得,顾乘风早有见识,不过此刻顾乘风有鸠尤神剑在手,那灵虚子又单剩司空徒这一个得力弟子,顾乘风应付他,还是有几分胜算的。
扶风圣君修为不如灵虚子,道行却还胜他数百年,故而法力充盈,擅以持久之策拖垮敌人。他手下又有十余弟子,修为道行自然羸弱,若与他全力配合,施些刁钻至极的法门,左仪、苏荣、柳浊清三人是疲于应对的,需同数名岛中弟子合力,才不至于吃亏。
至于凛梅仙,她有伤在身,若不是神魔坚持要来,此刻她已躲回洞府养气疗伤了。
其实这次强攻钟鸣岛,天魔的打算是,既然先前境、神、阳三魔皆有消耗损伤,便由他天魔一系和妖魔一系联手。反正仙众在东海必有一战,纵然他们及时赶回钟鸣岛,毕竟力量单薄了些。莫说天、妖二魔合力了,便是他独闯钟鸣岛,他也有六成把握。只是为了硬破钟鸣岛外的阵法,保险起见,才与妖魔联手。
神魔凡事乐于旁观,不过眼见参事的六位护法明王五位都亲自出了力,他又觉得自己一人置身事外似乎有失“三圣”之名。加之强攻钟鸣岛毫无风险,救出常朝云,高低算个功劳,他便自告奋勇,加入天、妖二魔之列了。凛梅仙此刻虽力不从心,好在率了一班未入正室的师弟师妹,倒不容小觑。
杨雄此刻与十余钟鸣岛弟子合力应付凛梅仙,起初很有些先发制人的猛劲儿,无奈他血魄本不充盈,只图一时强攻,自然后劲不足。不过一盏茶功夫,局势便颠倒过来了。
凛梅仙瞧出杨雄软肋,对身侧两名师弟道:“你们随我攻那侏儒双眼双耳。”
杨雄将付晚香纳在无影弯刀内,不到万不得已动不得法宝。眼下,凛梅仙却联同两名师弟全力攻他,几招下来,杨雄已气喘吁吁,连连后退,最后索性摔入树林,口鼻鲜血淋漓了。
凛梅仙趁他未及回神,右手化出三枚毒针,朝他面门弹去。杨雄左眼为毒针所刺,登时惨叫一声,冲上树顶,踩着树冠的枝丫,放出无影弯刀。弯刀既出,付晚香则由刀刃化影而出。杨雄轻压树枝,腾越两丈有余,抱住付晚香无臂无腿的残躯,飞至一名钟鸣岛弟子身侧,将付晚香交给她,说:“你务必护好这位姑娘,莫让邪魔近身才好。”
杨雄同凛梅仙等人斗法的空当,付晚香一心牵挂的,只是顾乘风的安危。她并不知鸠尤神剑法威卓然,顾乘风有神剑在手,已今非昔比。她只知道数月前,顾乘风远非灵虚子的对手,现下他联同七八位钟鸣岛弟子,却要与灵虚子和司空徒斗法,怕是凶多吉少的。
付晚香远远地关注着顾乘风那头的战况,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噗噗通通跳得欢。不时也有雷钉或些许焰气来袭,若非那位岛中弟子守护,她早受伤了。然而从头到尾,她满眼里只有顾乘风,雷钉也好焰气也罢,她才没功夫留意。
话说回来,顾乘风仗着鸠尤神剑,与灵虚子的确不分上下了。然而钟鸣岛弟子大多道行不足二十年,又是俗修之身,便是二十余众合力,也斗不过司空徒。于是很快,顾乘风便落入以一敌二的局面。一旦分心应战,难免犯错,顾乘风捱了司空徒一记掌气,这便抟身退后数丈,栖在一根高耸的竹枝上。
付晚香叫出声来,对那位护她的钟鸣岛弟子道:“你快带我去那边。”
那人道:“姑娘,灵虚子和司空徒魔功上乘,你自身难保,去那头又能帮上什么忙?”
付晚香怒喝道:“你管我帮不帮得上?我纵然寻死,也不要你来管。你莫要以为我没手没脚便无法动弹了。你不帮我,我自有法子。”
付晚香言尽于此,双目紧闭,提内丹于膻中穴,随即双目圆睁,遁影而飞,蹿至顾乘风所在那片翠绿的竹林。
顾乘风正应付灵虚子的青黄散,另有四位岛中弟子暂且拖着司空徒。付晚香督脉不畅,三华运转万分困难,方才这遁形之术已令她胸口刺痛难忍了。顾乘风余光瞥见付晚香,本想收回一件法器护她,奈何灵虚子、司空徒步步紧逼,四件法宝一件也腾不出来,他忙集中心智,行分光六阳大法,将自己左臂化作一条金索,游向付晚香,将其牢牢捆住,卷入自己怀中。
“这两个魔怪下手极狠,待我看准时机,以法宝渡你去安全的所在。”顾乘风道。
方才护着付晚香的钟鸣岛弟子此刻也飞至顾乘风身侧,道:“姑娘你也太固执了,你这样举止,哪里在帮顾少侠?分明是在拖累他。”
付晚香一听“拖累”二字,登时醒觉,她这一生再无指望,苟延残喘下去,与其说是在拖累别人,毋宁说是在拖累她自己了。本来自从她受冥火金尊折磨,四肢尽化,日日想到顾乘风,又是爱他又是恨他。她也知道自己落得此等境地与顾乘风毫无关系,然而正因日日念他,才多了爱他的理由,正因日日爱他,才多了恨他的借口。奇怪的是,在翠鸢岛上再见顾乘风,爱恨都没了影,似乎眼前所见并非顾乘风,只是一具空壳,木讷苍白。她满心里单剩羞愧、难堪、痛苦、沮丧,这情绪反复交替,归根结底,还是落在“恨”字上。只在这一刻,她才陡然明白,她爱的人是她深恶痛绝的顾乘风,她恨的人是她一往情深的顾乘风。至于顾乘风爱不爱她,倒是永不可解的难题了。
付晚香早有去意,若非冥火金尊阻她督脉二穴,她已将那粒太华伏魔珠逼出体外,是活不到今时今日的。几乎在一瞬间,她又将自己的人生草草翻了一遍,除了母亲真心爱过她,世上似乎再未有人给予她爱的回报。
于是她抬眼,望着顾乘风柔软的喉,叹一声:“这天底下,哪还有我立足之地?”话音刚落,她便拼尽全力,将内丹提至印堂,化作一股剑气,冲向司空徒。
司空徒以掌气化出一串冰凌,正中付晚香面门。这一切发生得太快,顾乘风刚要施法拉回付晚香,她已为冰凌所伤,显出真身。随即,顾乘风便看见百道紫红交汇的游光自付晚香周身穴位闪泄而出。这游光六成冲向司空徒,三成冲向灵虚子,余下一成分作数股,撞向顾乘风和几位钟鸣岛弟子。
那司空徒当场毙命,肉身炸得粉碎,元神也已溃散,再不能借体重生了。灵虚子肉身叫那游光灼得焦黑一片,登时跌下树桠,现了原形。他伤势过重,无法动弹,只好丢下肉身,元神逃去别处了。
付晚香起先为赤辉所托,浮在半空,后来那赤辉消隐,她便沉沉坠下。顾乘风轻点足尖,大步流星冲出数丈,一把接住她。几位钟鸣岛弟子也围过了来。付晚香面若死灰,口鼻鲜血直涌,身子抖得厉害。
顾乘风刚要为她输送真元保命,她却笑道:“顾大哥,莫要白费力气。我已无太华伏魔珠护体,内丹现下已呈溃泄之势,命不久矣了。”
顾乘风道:“我此前在哀牢山曾听灵毗上仙说过,太华伏魔珠分雌雄两粒。你体内这粒该是雄珠才对,此珠专司三华运化,并无攻袭之力。如何……”
付晚香摇头道:“没错,我体内这粒太华伏魔珠确为雄珠,它也的确没有降魔伏妖的本领。不过太华伏魔珠依血魄滋养,一旦强行取出,它便玉石俱焚,以自毁之法强攻敌人。冥火金尊所以封我督脉两处大穴,就是怕我运行此珠,趁他吸我血魄练功之际,借他的法门强行逼出此珠,使其形神俱灭。我刚才已耗尽元气,用内丹凝聚太华伏魔珠,送至印堂,等的就是那妖怪迎头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