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style="font-size:16px">第十七章雪
十二月底,寂园诸生结束了期末考试。文字学考完的那个上午,这座城市下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甄惟一总是全场第一个交卷的,最后这场考试,她只用了一个小时。正埋头苦想竹简上这个怪符号到底是什么字的秦璘,用余光瞄到了一抹暗红的光亮:甄惟一就这样潇洒地离开了考场。
安静的走廊上,回荡着甄惟一因下雪而脱口而出的惊叹:“哇,全白了……”
秦璘抬头望向窗外,却和站在窗边的监考老师对上了眼,便做贼似地收回了目光,继续对着试卷上的盟书发愁。
铃声一响,众人难掩兴奋,迫不及待地离开,有些同学已预约好出租车,只等考完后直奔机场。秦璘坐在原位收拾纸笔,从那些人琐碎的对话中,得知有几人要跟阎老做项目,假期不回家。
李白的声音有些骄傲:“郑尘学长让我负责假期的工作,你们想干的现在就可以到我这报名了。补贴每天一百,工作八小时。主要是整理文献,要求不高,认得繁体字就行……”
秦璘提起桌下的衣服,从嘈杂中离开了。他顶着大雪,走向寥斋。
此时,寂园外的空地还无人踏足,蓬松的白雪铺了一地。秦璘一步接一步,踩出一串脚印。到了楼梯口,秦璘再次回望那寂寞的脚印,因独属于自己而满足地笑起来。
秦璘的心情稍微清透了些。
郑尘打开寥斋的门,看见一个顶着残雪的秦璘站在门口。秦璘肩上的雪已经化成水珠,一粒粒点在他深蓝的呢大衣上,在昏暗的旧楼道里,竟折射出璀璨的光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是你呀。外面下雪了,很冷吧,快进来。”寥斋今日难得只有郑尘一个人。
秦璘双手举起手里的纸袋:“学长,你的衣服。对不起,拖了这么久。”
“没关系没关系,”郑尘嘴里念叨着,“你等等,我去找条毛巾给你擦擦。”
“不、不用了……我这就走。”
“那我找把伞给你。”
秦璘举起手推拒:“不用了,谢谢学长,我没关系的。”他后退几步,一直退到走廊上。
郑尘见他不愿意,也没再迫他,只说了两句闲话:“你们今天就放假了吧,可以回家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了。”
秦璘苦笑,点点头:“嗯。”
秦璘哪里有家?
秦璘名下只有一套老房子,那是父母离婚时留给他的。当时秦璘读小学三年级,父母离异后各奔东西,只偶尔叫下属、亲戚来照看他两天。从那时起,秦璘就基本过上了自主独立的生活:学会每天检查好书包、钥匙,提防楼下的可疑人士,牢记社区警察局的电话……敏感、多疑、孤独、恐惧。后来,秦璘考进了一所寄宿制的私立学校,从初一到高三,便一直住校,很少再回那个空荡荡的家了。秦璘考上大学后,去了离故乡很远的城市,他自己在外面租房住,便不再回去了。
故乡无故人,不如把他乡作故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学长,那我先走了。”
“嗯,路上注意安全。”郑尘看着秦璘渐渐黯淡下去的面庞,缓缓离去的背影,心中竟有些不明所以的苦楚。他走回寥斋,靠在窗边,看窗外的雪,看秦璘独自在雪地里走出一串细细的脚印……
郑尘推开窗户,喊了一声:“秦璘!”
秦璘抬起头。
郑尘清楚地看到,秦璘的眼眶边,泛着泪水。眼泪在秦璘抬起头的一瞬,夺眶而出,滑过了脸颊。
“你等一下!”郑尘抓起桌边的长伞,跑下楼,跑到秦璘面前。
秦璘抹干净泪,勉强地笑了笑。大雪落在秦璘的头发上、肩膀上、衣袖上,仅仅是这么几步路,秦璘就成了半个雪人。
郑尘打开伞,举到秦璘面前:“雪太大,拿着吧。”
秦璘接过:“谢谢。”伞柄还带着些温度,秦璘握着的时候,觉得手心的暖与手背的冷形成了鲜明反差,反倒比刚才把双手揣在口袋里时更冷了。
郑尘目送秦璘离开,自己则在荒寂的大雪里,兀然伫立了好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