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亦信这小子是枢成一十七年才自蘅秦回乡认祖归宗的。也不清楚具体是怎么个回来的法子,总之是那孩子被人瞧见佩着杨家的碎玉了,消息传到南边,杨亦信他亲娘从南到北折腾了一年多才把那孩子从北疆给带了回来。
这杨亦信沦落蘅秦前性子颇活泼,不知怎么回来后就寡言许多,本说是还不大熟悉,把亲人都当陌路了,怕生!可他们养了一年到快上山的时候,杨亦信也依旧是那么默默的。
一个少言寡语的孩子,一张口便是蘅秦大漠里头独有的粗声粗气,这大漠来的沙风叫那些南边人不敢认,只有他娘哭湿了帕子说他这眼睛生得和他死去的夫君七分相似,这才勾起了族里那些老人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苦,总算答应了让这孩子上族谱。
至于他在蘅秦过得如何,那些牧民待他是好还是不好?杨亦信不张嘴,也就没有人知道。
刚上序清山时,有些权臣抱着想要把下梁掰正的心思,把家里几个纨绔也一并送上了山当那十七家子弟的伴读,哪知那些个人儿上山前便是铁打的纨绔,吃喝玩乐是小事,仗势欺人是大事,这习惯一时半会儿改不了。
他们本就是富贵门出来的,如今要他们与声色犬马作别不说,还要给别人充伴读?!他们好似受了天大委屈,气急败坏,便又犯了想要欺人的瘾。
那些阔公子消息也颇灵通,知道那杨亦信是昨年才认祖归宗,且颇不受待见,便把他当做了猎物——在山上不耍耍威风,等到下山了,全是瞧着门楣说话,此回不占占上风,更待何时?
不知是从何时开始的了,他们火气上头不敢往北疆那几个玩刀枪的身上撒,便把这杨亦信叫到林子里拳打脚踢。
从前隔个十天半月,后来是隔着一天两天。有一天傍晚正下着秋雨,那群人又把杨亦信推搡进了树林里。不由分说便动起腿脚来,后来踹得狠了,人没在泥里半死不活,他们也累了,这才恶狠狠地张口道:
“方才课业结束后,你同先生们说了什么?!可是告状么?!”
那奄奄一息的人把头从泥里边仰起来摇,轻声道:“不是……不是……”
这些个公子哥儿见那人头上也冒血,有些怕了,只还强装镇定道:“你……你若胆敢同先生们告状,当心我们真打断你的腿!”
他们说完又补了几脚,这才踩着杨亦信的腿跨过积水的泥潭。因为怕被再打,分明那么疼,杨亦信也只能死咬着唇不吭声。
为什么这般任人欺负呢?分明自身武艺并不差,那些舞文弄墨的公子哥儿根本比不过他一个师承江湖剑客的武将后人。
究竟是为何呢?
因为上山前,有一人搂着他的肩,对他说,莫要惹事,莫要出头,好好地,安稳地,度过这几年。
好好地、不出头。
重要的是不出头。
他挣扎着要起身,却又跌回去,扑通扑通像只搁浅待死的鱼。
他听见有人的脚步声近了,不敢再挣扎,——他以为是那些个纨绔又来找茬。
越来越近了,他的肩膀不由得瑟缩阵阵。可过了一会儿,那林间却探出一个白衣郎。
徐云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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